顾颜先将惊天图收回来,韩千羽以“化形逐影”之术,将自己的躯壳留下,神魂遁走,被九嶷鼎收去而炼化,他的本体在惊天图中被杀气一围,顿时便化为虚无,随即顾颜便向着远处飞去。
本来顾颜以九嶷鼎镇住万象轮,又以梦幻空花惑住镇海盘,这时韩千羽已死,这两件法宝本来与他身心相合,主人一死,便失了灵性,在空中飘浮不定,顾颜人还未至,双手连扬,十几道灵诀毫不停顿的打出,数十道紫焰纵横,在空中织成一张大网,将两件法宝罩在其中,随后顾颜一张手,一只金光大手便出现在空中,随后向着下面直抓下去。
这时,那两件法宝上,忽然亮起了一道耀眼的白光,紧接着便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浮现出来,似乎是穿着华服的道者,他一手立在胸前,掐着法诀,目光凌厉如电,万象轮与镇海盘被白光一罩,上面无数的花纹全都闪耀起来,一道白光如经天长虹一般,转眼间便破空飞起,连顾颜所设下的禁制都挡不住。
顾颜慢了一步,不禁连连扼腕,想必是丹鼎派的长老们,在法宝上加持了禁咒,虽然韩千羽已死,但法宝灵性未失,被他们隔空摄走,她觊觎这两件法宝已久,真真可惜了。只是那个模糊的人影,看上去,怎么像是有一些眼熟?
那只大手虚空按下去,落到手中的,也便只有一柄九玄天兵而已。
远在苍梧大陆中央,云雾隐藏,不知深处的一座洞府之中,有一个端坐在白玉床上的老者,他所身处的,是一间极为简陋的石室,除了一床一凳,别无长物,他端坐在上面,双眉低敛,全身上下无一处动弹,像是不知道沉睡了几千几百年一样。
忽然间他的眉头一皱,双目随即便睁开来,洞府之外宝光闪动,云气蒸腾,他一扬手,外面就自行的开了一道缝隙,随即一道白光便直入进来,老者伸手一招,便自行落在他的掌中。
正是已经不知道缩小了多少倍的万象轮与镇海盘,此时这两件法宝宝气全无,黯淡无光,老者那像是古井深潭一般,历经了千年都不波动的眸子,忽然间一抖,“这是怎么回事,千羽从不离身的法宝,如何会自动飞了回来,难道他出了不测?”
他一扬手,外面发出了清脆的铜钟鸣声,有两个稚嫩的童音说道:“祖师有何吩咐?”
老者说道:“去看看你们韩师兄的元命灯,另外,告诉掌门人,查探一番,最近九大派的那些老家伙,都有什么动静?”
他的声音低沉,却远远的传扬开去,惊起了数只飞鸟,鸣声传于林间。随即又渐渐的散去,似乎一切又都湮没于无闻。
但随着那记钟声响起,丹鼎派的弟子们却知道,出了大事了,那位闭关近百年,谁也不见的华严祖师,终于再度出关了!
这些事情,远在百万里之外的顾颜自然不会清楚,这时她正凝神看着手中的那柄天兵。
一柄长长的宝剑,这时正静静的横躺在她的手中,窄窄的剑锋,上面印着一汪碧血,握在她的手中,里面有一股柔和的气息在自然的流转,全然没有在韩千羽手中时那股阴煞之气,这也让顾颜感到十分的奇怪,难道这口天兵天生与自己有缘?
她仔细的看去,才发现自己手中的这一柄,与开始时那些人所争夺过的,略有些不同,在那一汪碧血的尽处,有一个小小的血痕,刻在那里,像是一汪碧水深潭一样。这倒让她想起了在玄都秘境中,被收取进去的那一大块血玉,颜色差相仿佛。
她试着将一丝灵气释放出去,就觉得如同泥牛入海一样,似乎不管释放出多少灵气,全都会被吸了进去,就像她刚开始使用朱颜镜一样,这是个不折不扣吞噬灵气的怪物。
顾颜便不再将灵气释放出去,而只是用神念感应着剑上的气息,她不知道这九口天兵于何时铸造,但却能从上面感受到源自于上古时的那种浑厚之气,这九口剑,应至少是成于那次道魔大战之前的。当年的那位修士,于古战场中要寻访自己所找的东西,遍寻不至,却将九口天兵埋于其内,到底用意又是什么呢?
这时九嶷鼎内终于渐无了声息,只剩下腾腾的烈火仍在里面不停燃烧,将韩千羽的残余气息彻底的灭杀。毕真真见顾颜站在那里,默然无语,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声叫道:“阿颜?”
顾颜这才回过神来,回过头,毕真真说道:“现在他们那边打的热闹,我们该如何行止,要不要先避一避?”要知道虽然元家态度未明,但秦家却是极欲得她而甘休的,只是现在两家打得太过惨烈,一时抽不出手来顾及他们而已。
秦重也是有苦难言,事实上他也觉得费解,明明是他从段无修的口中得到了那个消息,按情理来说,应该是元子檀更应该去关注顾颜才是,可是他却像对这件事不闻不问一样,只任凭着那个神秘人去自己行事。
这时眼前的血腥争夺仍在进行之中,争夺天兵似乎已经不再变得那么重要,而是两派人马绞杀在一起,将这里彻底的变成了一个修罗场。他扭头望去,远远的山峦将顾颜的身影隔断,但远处仍能感应到她的气息,本来像是在争斗,现在却渐渐止歇,他喝道:“封儿,你带着两个人,过去看看!”
秦封手握一柄天兵,另一柄他已交给了他的四叔,也是秦家同辈中最杰出的一人,论修为只在秦重与秦靖之下的秦浚保管。听了秦重的吩咐,便说道:“遵命!”他飞快的召来两人,三人一起便向着顾颜所在的方向飞去。
顾颜听到了毕真真的话,苦笑道:“只怕走不了。”她回过头,望着远远处仍在厮杀的战场,悠悠的说道:“杀戮的欲望,就如同被困在人心底的一只怪兽,一旦释放出来,那么就没有人能够再约束住他。这一场大战,没有赢家,只是谁若先退了,那必是输家!”
在争斗的战场中,不光只是元秦两家,还包括着他们的下属与附庸势力,数千年的积累下来,相互的仇恨,倾轧,彼此的恩怨,远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楚的,大风已起,无人能置身事外!
顾颜的这番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诸莺还在思索着其中的深意,顾颜忽然转过头来问道:“虞商,我先前曾跟你说过,若有机会,便帮你救段无修出来,现在机会到了,不知道你考虑的如何?”
虞商早就想过了这些事,但是没想到顾颜会真的帮他,不禁又惊又喜,开口答道:“蒙顾仙子垂怜,如此大恩,如同再造,虞商粉身碎骨,亦所不辞,愿永世为役使之。只是师恩深重,若要加入碧霞宗,须得师父允准……”
诸莺听他开头的话还算顺耳,后面却突然来了个转折,不禁气恼起来,一脚踢在他的腿下,把虞商踢了个跟头,怒道:“当我们上赶着请你是不,师叔,我们不管他的事了!”
顾颜一笑,让诸莺不要说话,对虞商说道:“倒不全是为了你,我亦有一事想请问段门主,但碧霞宗不能白白为你出力,你若不听我之言,那么可为我的灵园执五十年苦役,以还此情。”
说完,她也不等虞商说话,便踏上青天玦,说道:“我们向那边去!”
以隐云泽的中心为分隔之位,元、秦两家分立一边,两座遥遥相对,高高的山峰之上,元子檀与秦重相隔着有近里许,面对面而站,他们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谁也没有率先出手,这两人彼此都知道,若是到了他们出手的地步,那么战势亦将难以挽回。只是现在,想退却也不行了。正如顾颜所说,战下去,虽不能胜,但谁若退了,则要一败涂地!
在眼前这方圆只有数里的狭窄范围内,无数的剑光宝气,冲天而起,不时的传来惨叫之声,隐云泽之下,已不知横了多少尸首,这时秦封带着两名叔伯,脱离了战场,向着顾颜所在的那边飞去。他刚飞出隐云泽的边缘,就见顾颜驾着青天玦飞来,青光耀眼无比,他心头顿时一震,再见顾颜手执一柄天兵,便大声喝道:“休走,将天兵放下!”
他双手一托,手中的凝翠峰便当头压下。
顾颜这时对秦封已经释然,也理解他身为家族的重负,只是却也回不到先前的情谊了,正如她先前所讲,此刻面对,如同路人而已。见秦封的凝翠峰当头压来,亦不多话,一只金光大手伸在空中,顿时将凝翠峰凌空托住。无数的雷火在凝翠峰上炸响,碎石飞溅,烟尘满天。
秦封也知道一击不能奈何于她,见顾颜对自己如此漠然,心中不禁有些恼怒,他也不说话,挥动手中的天兵,便当头劈下。
顾颜扬起手中的天兵,与他在空中交了一击,两口天兵相交,顿时发出了“丁”的一声脆响,随即剑锋便牢牢的粘在一起。
随着两剑相交,秦封忽然觉得体内的灵气在顺着手中的剑飞速的向前抽离,他心中大骇,再看剑身上的那一汪血痕,这时鲜艳欲滴,似乎要顺着剑锋而流淌出来,他这时忽然醒悟过来,喝道:“你这是九玄天兵中的主剑!”
顾颜不知道九玄天兵中还有主次之分,但听秦封的意思,想来主剑可以压制次剑?她微微一笑:“秦兄承让了!”长剑顺势一带,两口剑倏地分开,一股灵气向回撞过去,秦封气血翻涌,长剑几欲脱手,而顾颜已趁势驾着青天玦而走。
她周身围着无数紫焰,其势如风在空中前行,杀气逼人,那两名修士慑于她的威势,居然不敢拦阻,放她过去。一道青光飞遁而去,转眼间便冲到了秦家原来所居的营地之处。
那里零七八落的搭着十余个帐篷,还有秦家的弟子在那里看守,只是战事一起,这里看守的人手也都去参战,只剩下寥寥几名弟子,在这里看守俘虏。
根本用不着顾颜出手,林梓潼发出青冥剑,诸莺挥动紫藤鞭,数名弟子便望风而逃,有一两个坚守阵地的,被林梓潼一剑斩去了头颅,虞商这时已经飞快的冲下来,他自然可以感应到段无修的气息,飞快的冲进帐篷中,果然段无修正在其中。
他身上被密密的绳索绑着,顾颜这时也无暇多说,身后还有追兵袭来,她一把抓起段无修的领子,说一声“得罪了”,便扯着他飞上青天玦,一道青光便又遁走。
这时诸莺惊喜的叫道:“师叔,你看这是什么?”
顾颜转头看去,才发现在她的手中拿着一大把阵旗,至少也有五六十面,顿时便反应过来,这里原先是秦家的营地,他们先前所取的阵旗,必然也收藏在这里。顾颜正发愁这次大比所得的阵旗太少,不够出挑,这时便老实不客气的收纳了。还赞道:“这次办得不错!”
诸莺得了夸奖,颇为高兴,忽然转头,见虞商正手忙脚乱的去解段无修身上的绑缚,便不屑的说道:“这是云中丝,专困修士的经脉的,你还是省省吧!”
虞商也听过云中丝的名字,非有五金之精不能斩断,便将求恳的目光向着顾颜看来。
她们这时站在青天玦上,秦封已经回去禀告秦重,两方的人马仍在混战,一时居然没人注意到她们,这里有了难得的片刻安静时间。顾颜并不急着为段无修解缚,她淡淡的说道:“段门主,我已经听虞商说过前事,有件事想问你,不知可答否?”
段无修是个身材高瘦的中年人,长得便如凡人中最普通的人一样,一点也不像个修士般的仙风道骨,反倒如同个市井中的摊贩。他听了顾颜的话,便说道:“先前是我行事有差,多蒙顾仙子相救,若有事尽管相询。”
顾颜问道:“你可知那日韩千羽所说的枯枝,究竟是什么?”
段无修一愣,“我只听人叫他韩真人,却不知道居然是韩千羽。”他心中忽然冒起一股冷意,元家与丹鼎派相勾连,踏入云泽的地面行事,这是极大的忌讳,若让元子檀知道了,必定杀他灭口!
顾颜淡然的目光望向他,段无修定了定神,才说道:“我实在不知,那天听了此事,觉得可能对秦家有用,便特地赶来报老祖师,谁知道……”他顿了一顿,“谁知道秦重当时便翻了脸,将我扣下来,但是并未逼问我什么,只是一直被看押在此处。直到被仙子救出。”他为人精细,没等顾颜再问,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儿全说了。
顾颜听了一笑而过,想想也是,自己在融天岭上得了玄都令与那根枯枝,引来这么多的事情,段无修只不过是其中一个无辜的炮灰,不过这也要怪他自己,若不是他上赶着给秦家报讯,哪会给自己招来灾祸?
她略一沉吟,便说道:“段门主,我与你说实话,你的弟子皆被抓走,我也没时间去帮你救他们,此处行止,你请自决吧。但是你这位弟子,已答应了为我的灵园服五十年苦役,须得践了前约,才能脱身。”
段无修毫不犹豫的在青天玦上拜倒,说道:“蒙顾仙子垂怜,只是如今飞鸟门已经不存,将来难免分崩离析之局,在下愿加入碧霞宗,望仙子允准!”
顾颜不禁有些愕然,这个人,见风转舵倒是够快。她不知道,段无修在云泽是出了名的精细圆滑之人,在几次风波中,都能够保得飞鸟门无恙,但也因此,行事有失气度,于云泽修士中的交情不过泛泛,真正出了事情,也没有人为他出头。这次他的弟子遭擒,只有虞商拼死命救他,只要大比结束,他们手中没有阵旗在手,便难免分崩离析之局。反倒是碧霞宗正是蒸蒸日上之局,若是现在先投了碧霞宗,将来必有厚报。
段无修只觉得顾颜淡然的眸子在自己的身上打了几个转,便将心思全都看透了,但他反而扬起头来,坦然说道:“飞鸟门一直在夹缝中求生存,只是元秦两家势大,不得以而投之,良禽择木而栖,大比之后,分崩离析已不可免,只求能为门派留一传承,投入碧霞宗,愿在此地立下血誓,将来若有异心,则天诛之,地诛之!”
顾颜不禁笑起来,他说的倒是实话,看来他是押准了碧霞宗这一宝,认为碧霞宗必将在大比之后崛起。她想了想便说道:“此事我可先应承下来,但仍需回去告知掌门人及另外两位长老,都无异议方可。既如此,段门主便留在此地,与我等合力作战吧。”说完她取出太阿剑,顺着段无修的身上一划,无数云中丝顿时根根折断。
段无修束缚尽去,站起身来,拉着虞商,向顾颜深深的行礼,顾颜也坦然受之,她刚要说话,忽然见远处的战场起了异状,两边的修士都飞快的向着中央聚拢过去,八道血色的光柱从隐云泽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顾颜手中的那柄天兵,忽然间剧烈的震动起来,几乎要破空飞去,顾颜用手紧紧的抓住剑柄,只觉得一股透骨的寒意袭来,让她的牙齿都不自禁的打起战来。
忽然间剑锋之处,发出一道刺目的血芒,随即便脱离了顾颜之手向上飞去,剑锋锐利,居然将顾颜的手掌划伤了一道口子,一丝鲜血飞快的浸入了剑身中去。
顾颜一把没有抓住,眼睁睁看着剑芒直冲向天,飞快的掠到八根血色光柱之上,然后一道红光直射下来,第九道光柱深深的射入了地面。整个隐云泽的地面顿时颤抖起来。
秦重与元子檀都飞快的前冲,他们几乎是同时大喝出来:“谁撬动了阵法?”
九玄天兵合一,便可以控制古战场中的九个上古遗留,最为厉害的阵眼,谁控制了这九个阵眼,便算是立于了不败之地。
可是明明九口天兵还未合一,怎么却突然间自行的发动起来?
要知道,此地非寻常之处,乃是上古秘境,若是阵眼爆发,引得空间坍塌,那么除了修为较高的十几人能够逃生以外,其余的人全要被埋葬在这里,那么整个云泽的精英将一朝丧尽,无论是秦家还是元家,谁也担不起!
他们想要的是消弱对方的势力,而不是把自己也搭进去,因此两人同时的前冲,想要将打算合并的九口天兵截下来。
但那九口天兵像是自动具有灵性的一样,八条光柱冲天而起,将所有人都隔在了外面,无数的法宝如暴雨一般的轰击过去,但是九条地脉已经同时被撬动起来,以那口主剑为中心,无数的灵气顺着地脉的出口倾泻而出。
整个隐云泽的地面这时已全被翻腾起来,地底下甚至可以看到一条条的灵脉在不停的流动。整个古战场的灵脉,像是一条四通八达的蛛网,所有的灵气,这时全都输送到了隐云泽这里来。
这时的元子檀忽然失声惊呼道:“有一个阵眼破碎了,难怪阵法会失去控制,难怪九口天兵会自行聚合,断云崖,一定是断云崖!”
秦重几乎将自己的牙咬碎,这时他才有了深深的悔意,为何要一意支持积云峰去围杀碧霞宗,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他只是后悔当初为何要小看了顾颜!
他与元子檀不约而同的向着中央的那口主剑冲去,要先将这口剑控制住,在这一刻,两个生死大敌,居然为了同一目的而联起手来,为的就是要避免同归于尽的下场。
那八条光柱冲天而起,整个天空都被照得一片血色。那口剑在空中盘旋不定,强烈的光芒向着地下射去,将地底的灵脉全都引了上来。慢慢的在空中聚成一个血色的光幢,然后忽然间拔地而起,向着远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