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翰青道:“不错,当年道魔大战之时,在苍梧大陆上,曾有数个战局极为激烈的所在,最为激烈的,便是以天极为界的云泽,听说在这里,曾经有三位大魔尊为之身殒。顺着天脊山脉,这一条线,从南至北,而最北端的白山黑水之间,亦是道魔恶战之地,如今魔门择了东南,作为重兴之地,我必须要回去看一看方可。”
顾颜默然的点了点头,“将来若有守望相助之时,还望陈兄,可不吝赐教。”
陈翰青笑道:“希望它日,有机会能够在白山黑水中相逢。”
说完,他便向着顾颜一拱手,也破空而去。
顾颜召集诸修,所进行的这一次商议,只用了短短的片刻时间,便不欢而散,随即,包括金刚门等人在内的诸修士,都离开了丹霞山,返回各自的地方。
顾颜则将碧霞宗的那些人召集起来,沉吟了片刻,才说道:“我有意往藏剑山庄一行,你们守好丹霞山,等待我的归来,记得,若有敌来袭,便开启八极混沌元阵。我此去,大概只要一个月,便能归来。”随即,她又想起一件事来,便说道,“苏沁妍这一次,冒着生命危险,为我传讯,也算是抵过当年在红枫谷的事情了。那一次她因勾引外魔,被逐出门派,现在想重新拜入碧霞宗门下修行,这件事,梓潼你来料理一下吧。”顾颜对那个当年虽天真,但毕竟还有些倔强风骨的少女,心中并没什么恨意,更多的反而是怜惜之情,不过是自己随手之事,就算是给她一个将来的希望吧。
林梓潼等人,都躬身应了,随即,顾颜便启程,前往南塘而去。
南塘的姑苏城,这时已经全部被夷为了平地。只剩下一片废墟瓦砾,顾颜来到虎丘,便径直入了藏剑山庄,拜访云池剑尊。两人在石室之中,秘谈了许久,等顾颜出来之后,她没有见任何人,便又启程,回转丹霞山。
而当她再回到丹霞山后,已是一月之久的事情了。到了丹霞山之后,她只见了林梓潼与张大牛两人,面授机宜,随即,顾颜便闭关于灵园之内,而碧霞宗,则开始了极为紧张的动员过程。
所有的弟子,都按着灵根资质的高低,被分配到相应不等的资源,并有专人负责他们的进境,制订出极为严格的发展之路,而顾颜,则专心隐于灵园之内,并不时的从灵园中传出一张单子来,默言在晋阶结丹后期之后,便一直在顾颜的身边侍奉,而她每隔数十日,便会传出来一张单子,让碧霞宗的这些弟子们,按着这张单子,去配备材料。
上面所写的,样样都是极为珍稀难得之物,有的甚至在苍梧都没有,要去极北冰原之地采集。让不少弟子都摸不着头脑。
而在这段时间之中,苍梧也发生了极大的变故。
魔门在与散修联盟合流之后,只用了短短数月的时间,便已成功在东南立足,随后,他们并没有入侵云泽,而是顺着天极山脉,一直向北发展,就如陈翰青所说一样,顺着万载之前,道魔大战的轨迹,不断的侵占着地盘,天极与天脊山脉的交界之处,居然被他们占据了大半。
而那些地方,大半都是接近于天脊山脉的蛮荒之地,魔门与散修联盟合流,有这个招牌之下,不少的散修都投奔了他们,而九派中人,对这些动静,却像是姗姗来迟的一般。
直到几个月之后,魔门已经在苍梧占住了脚跟,才由玉虚宫颁下了令旨,号召苍梧的修士,与魔门作战,而九大派的修士,则开始有计划的围剿各地的魔修。
这是一场席卷了整个苍梧,声势无比浩大的活动,无数隐藏在中原的魔修,在九派的合力压制之下,都无所遁形,让中原的魔修损失惨重。他们纷纷的逃离中原,前往东南。
而在这场声势浩大的活动之中,碧霞宗却紧闭门户,并没有参与,以林梓潼为首的碧霞宗,只是谨守着云泽与天南的地盘,并没有主动对外界出击。
而在外松内紧的布置之下,所有碧霞宗的弟子,都开始了极为艰苦的修炼过程。
而顾颜闭关在灵园之内,并不是要自己修炼冲击境界,她是在准备着一件大事。就是参悟紫墨所遗留下来的那一本上古傀儡术。
与云池的长谈,在她的心中,留下了一个极深的结,如果碧霞宗不能够有足够实力自保的话,那么,身处云泽,与魔门最前沿的碧霞宗,极有可能会被九大派所牺牲。
这让顾颜感到颇有些时不我待,因此在这段日子之中,他们并没有参与到那场声势浩大的围剿之中,而是全力的提升本派弟子的修为。
碧霞宗的灵园,在这个时候便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在张大牛的亲自主持之下,无数丹药,如流水价一般的炼制出来,其产出之量,让苍梧的各大门派全都为之侧目。
碧灵仙子所遗留下来,法以自然的炼丹之道,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印证,并被苍梧的诸大宗门所认同。
十余年的时间,转瞬即过。
魔门在强势扩张了地盘之后,便在极短的时间内,遭受到了九大派,极为强力的狙击,双方似乎开始变得僵持起来,顺着天极向北,划一条长长的细线,魔门所占的地域,便被压制在了这两条细线之间,形成了一条狭窄的长条区域,这片地域,大概占了整个苍梧地域的两成。但大多都是蛮荒之地,非九派的根基所在。
在这场大战刚刚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第二次道魔大战似乎将要来临,但事态的发展,又让他们觉得有些乐观起来,有些想要避乱,远遁海外的人,似乎又改了主意。
在这十余年中,碧霞宗一心发展,而魔门也像是刻意的一样,并没有向云泽投入兵力。这些年中,碧霞宗虽没有第四个修士结婴,但晋身于结丹圆满的修士却有不少,包括顾颜所收的弟子默言在内,而顾颜为了稳妥起见,并没有让她们更快的冲击结婴,而且,她于数年之前,再度开炉,想要炼制培婴丹,一连三次,最终成丹却只有两粒。这培婴丹的炼制,便如天授一般,那一次浑然天成般的境界,似乎再也找不回来了。
而顾颜在悟透了那本上古傀儡术之后,便开始着手,炼制傀儡之术。
傀儡之术,虽与炼器之法同出一源,但后来发展,各自不同。而顾颜的炼器之术,一半自习,一半得之于大荒居士,对于参悟这本上古傀儡术,并不为难。但最为让人头疼的,还是找不到合适的魂石。
她在南海的时候,曾经听段盈袖说过,朱紫岛的傀儡术,得自于紫墨的遗留,而所用魂石,则是在朱紫岛上的特产。当年朱紫岛的第一代岛主,最早是出生于苍梧,后来也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魂石,在一个偶然机会之下,通过传送阵,去了南海,并无意间发现了朱紫岛,在岛上,有一种朱紫两色共生的晶石,正好可以用作炼制傀儡的魂石之用。这种晶石,分朱紫两色,暗合了天诛与紫墨之名,因此,他便在岛上开宗立派,并将此岛以“朱紫”二字名之。
但据顾颜所知,朱紫岛上的灵石,所出产的也极为稀少,数千年的流传下来,已经渐渐的使用殆尽,也正因如此,云紫烟才想办法,要以十二都天神煞之法,代替傀儡术。而现在,想要再跑一趟南海,大概也没什么用处了。
在那本上古傀儡术中,记载的炼制傀儡之法,从炼气期的傀儡开始,一直到最后的元婴期。以顾颜的手段,暂时还无法炼制元婴期的傀儡,但结丹期的傀儡,只要有了合适的魂石,便可以大量炼制。
这些日子,顾颜一直在为这件事烦恼。
默言在边上说道:“师父,何故非要炼制这些傀儡呢?碧霞宗现在的结丹修士,足有逾千之人,傀儡毕竟是死物,就算再厉害,终究不能与真人相比的。”
顾颜叹道:“你说得不错,但是真正到了大战之时,我们的修士,可是死一个就少一个的。而这些傀儡,因为其是死物,就算毁去了,也不会心疼的。”
默言道:“将来我们真的会与魔门之间,有一场大战么?”
顾颜悠悠的说道:“这不仅仅是道统之争,在如今的修仙界,资源日益匮乏,通向灵空仙界之路,封闭已久,万载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化神飞升,为了争夺这一条长生之路,只怕将来,终究免不了一战!”
她站起身来,说道:“说到底,也是九大派这些年来,对苍梧压制得太狠,以致于魔门如今大兴,虽然碧霞宗也是散修出身,但我与他们的道统,毕竟不同,魔门那种残忍灭绝的功法,非我之道,因此,除非我们能够全部归顺魔门,只怕将来,依旧免不了一战。”
默言道:“既是如此,难道玉虚宫的那些人,九派中人,他们都不会上前么?”
顾颜淡淡的说道:“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她转过头,目光一瞬间就变得锐利起来,“默言,你要记得,无论是作为一个修士,还是一派宗门之主,都不能想着,有什么人能作为你的后盾,在生死的关头,所能领先的,只有自己而已!梓潼便深知这一点,因此,她向来没有与九大派虚以委蛇,故意依附,因为她知道,碧霞宗的将来,所能依靠的,依然只是她们自己而已!”
默言全身一凛,躬身道:“弟子受教!”
顾颜满意的看了她一眼,随即便说道:“自我从南海归来之后,你便一直在我的身边,已近百年之久,你也晋阶到结丹后期,只是结婴之事,半分天力,半分人为,需要机缘而已。”
默言敏感的听出了顾颜话中的意思,低声道:“师父之意……”
顾颜道:“当年我在南海,也曾收过一个弟子,论起来,算是你的师妹,在南海中,让她镇守于五色城,那也算是为师一派的传承,当年我在南海之中,得到机缘而结婴,你不妨也去南海一游,见一见你的同门,还有为师的旧友。正好数月之后,便是下一次传送阵重开的日子,你可以在南海呆上四十九年,再行归来。”
默言颇有不舍之意,但她也知道,顾颜言出法随,必不更改,便跪倒在地,向顾颜磕了三个头,说道:“默言必不负师命,成功归来!”
顾颜将她扶起来,又取出了一面玉符递给她,这是当年林子楣曾赠予她的,说道:“你去南海,可至菡萏峰落脚,或者直接去五色城亦可,一切由你自便。记得小心。”
默言一一应了,这时,她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叩关,传来的是张大牛的声音,她忙去开启门户,随即林梓潼与张大牛便一起进来,林梓潼的手中,拿着一枚玉简,说道:“玉虚宫的使者传下令旨,说要于数月之后,在云阳城,举行九派会商,到时除了落云宗之外,所有门派都会参与。”
顾颜微微一笑道:“终于来了么?”
她振衣而起,说道:“碧霞宗这些年,也确实沉寂的太久了,这一会之后,只怕第二次道魔大战将要来临。”她沉声道,“大牛,你留守于丹霞山,至于梓潼,则与我一起,去云阳城!”
沉寂已久的碧霞宗灵园之上,忽然间炫起了漫天的光华,所有的碧霞宗弟子,这时全都扬起头看去,他们都意识到,闭关十余载的顾颜,似乎又要再行出山了。她们的心中,不自禁的都有些紧张,不知道苍梧大势,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而这时,在天极之南,原本卫都城所在之地,这时已完全变了模样。所有的城墙全被漆成了黑色,原本内外两城,一百零八座高塔,这时全都变得魔气森森,都由魔师一级以上的魔修镇守。而在卫都城中,最为宏伟的建筑,原本卫家的府邸所在,后院明月楼之所,这时亦已变了样子,一座更为高大宏伟的楼宇拔地而起,楼前写着“紫霄”二字。四面全都是魔气森森,甚至连一棵树都无法生长。凡是魔门中略有层级的弟子,全都知道,在这里,有着内外共九层的魔门大阵,只有达到魔尊一级的人物,或者散修联盟中,那几位元婴以上的修士,才有资格进入此地,否则的话,不管是什么身份,一入此府,必会遭到魔门镇守修士的全力格杀。而这里的守卫之森严,号称就算是苍梧的元后大修亲来,也绝对无法轻易遁身而去。
而这时,在这紫霄楼之外,护卫似乎比往常又严密了几分,这时,数道光华,便忽然间从天外飞来。
守卫在楼宇之外的护卫,恭恭敬敬的上前施礼,“见过三位魔尊!”
这三人,两男一女,站在左边的正是展若尘,他那高大的身躯,比起十余年前,并没有什么变化,中间站着的,则是一位身材丰腴的妇人。她披着米黄色的轻纱,胸口露出一抹白腻,似乎在不经意间,便能够晃花了人的眼睛。
最右面,则是一位个子极矮,且胖得如同个冬瓜一样的人,他哈哈的笑了一声,“展兄坐镇东南,来得这般早,并不奇怪,韩夫人远在天北,居然也能够一起到了,实在让人惊讶啊。”
那位被称作“韩夫人”的妇人抿嘴一笑,只是一个笑容,眉宇之间便显得妩媚横生,“楼五师,你不是一直在天脊山脉的边缘之处,窥伺着那里的动静么,接到了圣祖的法令,还不是屁颠屁颠的赶了来,居然还来取笑我们?这次必要罚你才行。”
楼五师哈哈大笑起来,“能得韩夫人的一颦一笑,就算罚也没关系,我认了。不知道韩夫人,想要怎么惩罚在下?”
韩夫人眉头微动,便有万种的妩媚风情从眉宇间溢了出来,她娇笑着说道:“就罚你所在之地,给我拨过来十万魔魂,助我炼万魔大阵,如何?”
楼五师大笑起来:“这有何妨,我们修魔之人,人命难道还算什么事情么?”
一直没有说话的展若尘这时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沉声说道:“圣祖这次发令相召,我们还是赶紧进去吧。”
他说出了圣祖二字,那两人,也便收起了打闹之语,面容一肃,便进了这守卫严密的紫霄楼中。韩夫人边走边说道:“展兄,圣祖自从迁居此地以来,一直隐居不出,除了五年前召见过我们一次之外,便再无音讯,这次不知有何见召?”
展若尘摇头道:“我也不知,或许圣祖近日来推算星象,窥得了天机,也说不定。”他扬起头,向着另一边努了努,“那边的人,也尽来了。”
楼五师讶道:“隐云居士也来了?”
展若尘下巴所指的方向,即是在卫都之南,栖云山所在之地。散修联盟所在之地。当年姑苏城的那位大城主,来历神秘,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他有个道号,叫做“隐云居士”,性情果决,手段狠辣。他自从将整个散修联盟,全都迁往姑苏以来,便在苍梧大陆上,招揽了不少的散修,加入这个阵营之中,虽只避居于东南一地,但其声势,并不比魔门差上多少。
只是他颇为奇怪的一点,就是来到东南之后,别的地方都不要,单要了已被顾颜夷为平地的栖云山,并在这里开宗立派,建立山门,这十余年来,散修联盟麾下的元婴修士,亦已有十数位之多,其声势之盛,并不下于魔门。
展若尘微微点头,“虽然我曾经是姑苏城的三城主,但对这个人,我也一向看不透他。他自从十年前迁来东南之后,一直隐居栖云山不出,这次是接到了圣祖的传书,才来到此地,只怕必有什么大事。”
三人一边说,一边走入了紫霄楼中。这座共分七层的高楼,其布局,与当年在姑苏城中的接天阁颇为相似。但在露于地面的七层之上,虽然也是楼宇华盖,富丽堂皇,但全都是空空如也,而展若尘等三人,也丝毫没有在上面停留,他们快步下了一道石阶,三转五转,居然是径直走入了地下。
在地腹之下,用厚厚的晶石,砌出了一座大石室,方圆足有数十丈,四壁之上,全是淡黄色的晶石,一根根如手臂粗细的黑烛探出来,燃着耀眼的灯火,火焰明亮,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一般。
但韩夫人只一下来,便深深的打了一个冷战,苦笑道:“依旧是这般冷,看起来,圣祖的神法,似已更进一步了。”
在石室的最深之处,立着一座四方形的法坛,其方共九丈九尺,法坛四周,插着密密麻麻的赤红色令旗,其密如林,其高几乎一直抵到了石壁之顶,让人根本看不清这旗林之中的情形。
在法坛的右边,已经站了数人,为首者是一个身材高大,身穿道装的修士,只是他的脸上,戴着一张腊黄色的面具,让人根本看不清面目。韩夫人娇笑了一声:“隐云道长,你这张面具,戴了几百年,居然还是这样的灵效,让人用怎样强的神念,都无法穿透这一层阻隔,不知道里面所隐藏着的面目,是英俊无比,还是不堪入目呢?”
那位道者,便是姑苏城最为神秘的大城主隐云居士,他这时只是淡淡的与韩夫人点了点头,并不置一辞。在他身后,站着的则是归元子,与另一位身材修长,面目清峻的中年人。
这时法坛之上,令旗忽然间哗啦啦响了起来,展若尘等三人,面色顿时一肃,躬身上前说道:“属下参见圣祖!”
随即一个很是苍老,又有些悠然的声音,便从里面传了出来,“我发下令旨,召你三人前来,可知何事?”
包括那位烟视媚行的韩夫人在内,三人全都肃然道:“属下不知!”
在旗林之内,似乎发出了一阵低沉的笑声,夹杂着几记咳嗽之声,随后那个声音便说道:“隐云道兄方才前来,告诉了我一个消息,苍梧除了隐云宗在内的九派,即将在云阳城集会,商讨对付我们的大计。这件事,你们来说说吧。”
韩夫人惊讶的看了隐云一眼,“阁下已经离开了姑苏城,居然还有这样灵通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