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推移到凌晨时分,太素县,樊宅。
此时已是凌晨时分,一座离着营地不远的住宅内,漆黑一片,南头一间屋子内,尚有微弱灯光晃动。
十几人先后赶到,看到的,却是收拾好行囊的大哥樊流海。
就算是其中最憨实的人,亦看出樊流海这情况非比寻常,脸上带着凝重之色。
“大哥,您连夜叫我们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了?怎么还收拾起包裹来,您这是打算去哪里?”
“既然兄弟们都到齐了,有件事,我要和大家说说。”樊流海开门见山说着,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扫看了一眼兄弟们。
“我们兄弟十几人,算是摸爬滚打出来,都有些情义,本想着投奔明主,以后封官荫子,不想我大哥眼光不行,看错了人。”
“这李家区区一县令,想造反也就罢了,可是志大才疏,刻薄寡恩,逼死了周先生,我心里很是难受,我打算弃官离开此地,一会便走。”
“大哥,这李家不行,我们可以投靠王家,上次少帅接见你时,不是非常客气吗?我看大哥你投靠去,肯定不会很差。”一人就说着。
“你说的没有错,可是我和李家毕竟是一场主仆,现在这关头,弃官而走也就是了,反水投靠王家,实在作不出这事。”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今日一别,不知何年才能相聚,我这些年存了些银子,一会分一些给兄弟,若是在此地混不下去了,走时也多些盘缠。”
“这太素县,恐怕不是善地,想踏实做事,谋一个前程,也绝不是一个好归宿。”
说着,从桌上取过包裹,弄出了一些银两。
“大哥,我们十几个,都没有啥家人,跟了你这样长时间了,您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我们一起走!”一个黑脸剽悍汉子,在后面突然开口说着。
这话获得纷纷响应:“大哥,我们跟着你走!”
见这十几人都愿意弃职追随自己,樊流海叹息一声,心中却很满意,这十几个兄弟,都是他寻出的勇士,组织起来就是很不错的力量了。
投奔新主的话,凭这支力量,起码也是火长,若是遇到稍微识货的,就是队正,以后自然可以慢慢爬上去。
樊流海哈哈一笑:“既是如此,天亮城门一开,我们便出城去。”
“是,大哥!”十几人再不犹豫,连营地亦未回去,就住在了这房子里,算计着。
片刻,天蒙蒙亮,十几人拥戴着樊流海,樊流海这时,如果利用职权,是可以弄到十几匹马,但是他知道马匹宝贵,不愿意这样。
因此仅仅自己一匹马,马上绑着包裹和银子,一行人就直向城门而去。
城门于卯时启开,几个卫兵正在检查着来往的人。
见到这一行人,伍长连忙上前:“樊大人,您出城去?”
“恩,有事。”樊流海简单的回答,也没有说理由,这伍长连忙让开,让这一行人出去,半点疑心也没有。
这一执勤巡逻的士兵,实际上是一卫的士兵,自然认识樊流海。
出了城,走了二里路,就有一片小林,樊流海呼吸了一下,远望着太素县城,一时间感慨万千。
怔了片刻,就说着:“大家把兵服都换了吧,我们换上普通的衣服。”
“是,大哥!”一行人就粗暴的将原本士卒,甚至伍火长的服饰脱下,纷纷换上了马匹上的衣服。
“李家中午时分就会发觉我不在,不能走大道,我们走小路,离开文阳府境内。”樊流海看了看左右,见到农田荒弃,焦林处处,一片荒凉景象,心中不由涌起伤感,几个月前柳镇攻打,自己防御的事,似乎还在眼前,现在却要离开了。
当下一行人就沿着小路前进,只不过,在他们刚出城不久,一人就探出头来,却是十三司安插的探子,不想就看见了这情况,记下走的路径,他连忙转身,向上司报告去。
中午时分,十几骑就奔驰在太素县城中。
街上一片萧条,店铺大多停业,间有行人,亦是匆匆而过,数个月前的大战,已经对太素县造成了致命的打击。
这不是土地的事,现在人少地多,土地是可以安排,可是人口却很难获得。
至于流民,二郡一旦统一,流民就是各县安置了,至少汲水县是到处招募流民,据说现在户口已经接近三千,快是中县了。
因此太素县现在也只有一千五百户,并且很难增长。
李承业扫看着这些,从心中泛起了一种伤感和萧条的气息,不过,最让他心中暗暗恐惧的是李承业中午时分,收到下属禀报,说是樊营正整个上午不见踪影,也没有主持日常的练兵,这让李承业心中顿时有一种不妙感觉。
“樊流海莫非是出事了?”此时奔驰在街道上,李承业还不曾想到,这个在前世对自己忠心耿耿,在此世也是自己班底的男人,会选择离开自己,或者说,他隐隐有着预感,却不敢去想。
没有一会,就到军营,一马当先冲入大门,守门的士兵认得是少主,不敢拦阻,任各人长驱直进。
这支骑兵,驰到营房不远处的一个住宅,才甩蹬下马,在亲兵左右伴护下,李承业负手,看似悠闲的跨进房门。
本来期待着,里面迎出一个宽厚的男人,行礼:“臣樊流海拜见主公。”
可是,进了以后,宽敞的主厅空无一人,已经有着人去室空的感觉。
“怎么回事,派人找找!”李承业在主客的一处桌椅前坐了下来,吩咐的说着,脸色已经不可遏制的有些苍白。
周竹的死,给他打击极大,不仅是断其一条臂膀,更是使他感觉到力不从心,闻到不祥的气息。
前世顺风顺水位登大位,这世,李承业在李家地位,顶多只算是普通顺位第一继承人,仅此而已。
李存义对李承业不满情绪渐多,只怕连这继承之位,亦将不保。
李承业想到此,手心猛地一痛,有血点,从掌心滴落在地面,这种压抑,使心性渐渐由平稳豁达,向着某一方向渐渐倾斜。
想着想着,李承业眸光里有阴霾浮现:“樊流海,你莫要让我失望。”
这住宅,还是李承业送的,因为樊流海是营正,不能没有自己宅第,所以李承业送了一套这个距离营地不远宅院。
再坐了片刻,终于忍耐不住,李承业向着内宅而去,一走近,就看见一封信孤零零躺于案上。
这时,已经有强烈的不祥的预感,李承业犹豫了片刻,这才拆开这封信,仔细看过一遍之后,他眸子里有着火焰跳跃,脸色铁青。
“少主,没有寻着樊营正,连同樊营正的十几人也不见了,我觉得,或许是昨夜饮酒过多,醉在酒家了。”
“刚才有士卒告诉我,说是昨晚见过这群人,都是去喝酒了。”这时,一个队正从外面步入房间,将刚刚获知的这个情报,报于李承业。
“不,他们已经走了。”李承业淡淡的说着,这反应似乎并不大,只是持信的手,却突然五指握紧,将那信捏成一团。
“已经走了?”眼看着李承业面无表情从自己身边走过,队正突然之间闻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连忙闭上了嘴。
已经步出房间的李承业没有听见他的自言自语,此时他的心,在沸腾着。
一面向外走,李承业的心也在滴血,平生第一次,有着仰头大吼的冲动,来发泄着心中郁积的痛苦。
前段时间,一切都尚在有条不紊进行中,为什么只是几日时间,就急转而下?
周竹死了,自杀在自己面前,头颅被人割去,拿去给人表忠心,父亲从原本的宽厚可亲,变的陌生冷淡。
此时,樊流海又选择离开,只留下一封信。
为什么?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从何时起,自己变得如此被动和力不从心?
在以前,李承业是深刻明白着自己的确和普通人不一样,往往不需要多少动作和语言,就自然而然成为人群中的核心。
就算是陌生的人,和自己交往一段时间,就会露出钦佩的目光。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
从未有过的迷茫,在这一刻,侵入李承业心智,令其动摇起来。
不过当他步出樊宅,阳光落在他头顶,这丝仅有的一丝暖意,使其猛地清醒过来。
李承业修长手指按住眉心,狠掐一下,这方感觉自己活过来,宛然隔世为人一样。
“李承业,你这是在恐惧什么?难道只因几次小小挫折,便要放弃从小立下的霸业?不过是死了一个幕僚,走了一个营正,仅此而已,他们不在,难道就无人可我供驱使?这天下终究将成为我李家天下……不,是我李承业的天下。”
想到此,李承业深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对紧随自己出来队正说着:“冯清,你速带一队骑兵,出城追赶樊流海,务必提要将其追回。”
“樊流海似乎对我产生了些误会,携带着文书离开,若逃出境内,势必带来祸端……记住,最好能活着将他带回,我想亲自问他,为何不告而别。”
“诺。”冯清低下应声,清楚着看到了李承业眼中一闪而过杀意,以及懂得了这命令的含义。
最好活着带回,自然是关键时不必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