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事情算是了了,然而主人却要两个人留下来吃晚饭。其实李真更想要回基地去——至少还能同可松多相处一会儿。但虽然不是盛情,可也难却。他只能安下心来听戴炳成与应昭然闲聊,倒也知道了不少内幕。
比如应家人从前做过特务府的总长。即便实时今日在这个系统里也有着相当的影响力。又比如这位应昭然……竟然是平阳市的知市。
李真是真的越来越不好意思了。自己不但不清楚本省的总督是谁,就连本市的知市是谁都不知道。不过怎么看应昭然都没有半点儿架子——从前提起平阳知市来,他心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印象就是黑色的公务车、气派的办公室、略显富态的中年人、威严的面孔。但如今身边这一位,就好邻居家里最普通的大叔,神色安宁平和,看不出半点儿气势来。
他甚至会在谈话的过程当中时不时地转头征求李真的意见,就好像完全将他当成同辈人来看了。不过事实似乎也是这样——应昭然毕竟是应决然的兄长。
李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同自己所在的这座城市里的知市坐在一处闲聊,一切似乎都只因为自己身体里面发生的变化。
但他仍有一事不解——这些人为什么如此看重自己?
他自己当然是没理由将自己看轻的,妄自菲薄也从来都不是李真的做派。但无论事实如何,实力如何,现实却就摆在那里。
就比如说某个人的智商高达200,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洞悉世界风云变化,随随便便就可以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发明来。但在没有被人知晓以前、没有做出惊天动地的事迹以前,大概是不会有什么人将他放在眼里的吧。
应紫阳这种人,是数百年的贵族世家家长,本身又大权在握。无论何种惊才绝艳之辈,他一定都见过不少。自己打架倒是厉害,说是一辆人形坦克也不为过。但这不会是他如此重视自己的理由吧?帝国的正规军就有数百万,自己再强大,也不可能同这样的力量对抗。或许可以使用那种特殊的能力击败蚩尤,但即便自己当时没有出现在战场上,帝国也仍有许多手段可以将其扑杀——只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想来想去,李真都觉得他目前享受的“待遇”实在是规格超高。因而自始至终他都有点儿心不在焉,如果不是家庭医生之前说过应决然又沉沉睡下了,他都打算去与那位失掉记忆的朋友共处了。
在温暖的室内苦捱过一个半小时,天终于黑下来。李真略微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的确是饿了。
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肚里被刮得空空。既然逃不掉不如赶紧上餐桌,至少有饭食挡着脸,他低头吃饭就好——用不着别别扭扭、规规矩矩地同他们说话。那种一本正经的滋味儿真叫人难受。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一个安保人员敲开门,走到应昭然的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应昭然看看戴炳成与李真,抱歉地笑了笑:“两位,失陪一下。”
看起来像是家务事,于是两人没多问。但就在应昭然同那个安保人员走出去十多分钟之后,两个人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喊:“应公、应公!”
随后是应昭然的低喝声:“云台,你冷静点!”
但还未等李真与戴炳成弄清楚出了什么状况,门就咣当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中年人出现在门口。瘦瘦小小,干瘪黝黑,穿了一件灰扑扑的羽绒服。若非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看起来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农夫——倒是和他的名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人见到屋里的两位似乎也吃了一惊,可还没停住脚步,直直冲了进来,口里仍旧不停:“应公!”
应昭然与那个保安紧随其后跟了进来。保安似乎打算动粗将他弄出去,但应昭然看了看屋子的两位客人,阴着脸摆摆手,将保安打发走了。
他大步走到那人身边拉了他一下子:“云台,你成何体统!”
“我没办法了,我是真没办法啦!”那人的情绪看起来相当激动,胡乱挥舞着手臂,“您不给我解决,我只能来找应公了!”
应昭然还要说些什么,但老人已经从内室走了出来。站在看口看清楚客厅里的样子,重重咳一声:“云台!成何体统!”
倒是和应昭然说了同样的话。但这一句却管用了。来人顿时安静下来,动了动嘴,像是满腹委屈似地说:“应公,我是来求您来了。”
应紫阳看看李真与戴炳成,微微叹了口气:“你……唉。坐下来说吧。”
见来人终于理智了一些,应昭然也放缓脸色,挨着他坐下,为他介绍道:“这位是戴炳成,特务府的保卫局局长。这位是李真,特务府的执行官。这位是沈幕沈云台,辽吉大学的副教授。”
李真微微有些惊讶。这位人看起来可不像是做学问的。
戴炳成与李真向他微笑问好,沈幕却似乎对两个人的身份不以为然,只点点头,没多说一句话。这样的态度自然不会令人愉快,但两个人都没有表现出来。只当是这个做学问的人对于特务府这种名字有着天然的抗拒心理——毕竟听起来和帝国历史上的东厂、西厂差不多。
沈幕坐在椅子上,可看起来却像是随时都要站起身,神色焦虑得很。焦急当中又有些患得患失的意味,就连李真都看得出,他是打算向应紫阳要求些什么。
他不由得在心中暗暗猜测起这个人的身份来。虽然他还没学会看衣度人的本事,却也能够看得出来人身上的衣服都是便宜货。羽绒服的袖口还有未剪去的线头,露出来的衬衣领口也有点儿发黄,应当好久没换了。一条眼镜腿似乎掉了螺丝扣,用白线缠在一起,可就连白线都快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这么一个寒酸的人看起来又同应公挺熟……
究竟是什么人?
应紫阳落座之后微微皱眉:“云台,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沈幕看了看应昭然,欲言又止,最后只说道:“我怕打了招呼就见不着您了。”
应紫阳向应昭然看过去。这位平阳知市在自己父亲面前表现得像是个孩子,无奈地摊手:“是我拦着他的。但是这个事儿我也没法帮忙。”
两个人遮遮掩掩的态度弄的老人有了些火气。他哼了一声,指着应昭然:“你说给我听听。”
“年前云台来找过我一次,为了经费的事情。”应昭然微微苦笑,“他想给他的那个项目多拉些赞助。但是您也知道,他搞的研究是私人研究,辽吉大学的研究经费是拨不到他那里去的。更何况他申请的还是112项目——每一笔都是以十万计的数目。我这个知市就是面子再大,也不可能这插手这类事。要说我给他们学校的董事会私下里打个招呼,给他争取些校级研究项目的经费还可。但是这个……我是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沈幕倒是没插嘴,只愁眉苦脸、若有所期地看着应紫阳。
老人扫了他一眼,微微皱眉:“那么你就没做点儿别的?这都什么时候了,看看他把自己弄成什么样!”
应昭然没说话,但沈幕开口了。他似乎有些害臊,低声道:“应公,我这个……这个……是不怪应兄的。上一次他给了我三千块,要我好好过个年的。”
戴炳成与李真不约而同地低下头找杯子喝茶——可惜早都凉了。
这家伙的脸皮倒真是厚。原来是找应紫阳讨要研究经费。而且听起来之前应昭然的确是没办法,私下里给了他三千块——可今天他竟然又跑上了门。
一般人这个么干早被打出去了吧?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历?
应紫阳皱皱眉:“那么钱呢?你花到哪里去了?”他看着沈幕拍了拍椅子扶手,“你都快到四十岁的人了!现在连个家的都没成——你是想让你们沈家就这么绝后了么?!”
李真第一次见这位老人这样激动。而沈幕也不禁缩了缩脖子,讷讷道:“应公,您消气,我是把钱……用去修加速器了。我自己在外面租了个房子当实验室,前段时间那个、那个……”
这话一说,应紫阳愣了愣,怒气似乎也就平息下来。他看起来相当无奈地摇摇头:“云台啊。唉。”
见他的态度缓和,沈幕也就赶紧说道:“应公,您一直都是知道的,您资助我上大学,又资助我读硕读博,又说做研究是件好事。我现在就是在做研究啊。但是我搞的是基础理论,周围一群人说我是异想天开,可是我自己清楚,他们统统是一群蠢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