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城火车站位于城市的西北角,就在工业区与河堤区交界处。这是个客货两用车站,放在这里的意图很明显:形成水陆联运优势,为沛城的工业发展提供动力。
可惜事与愿违:随着沛城及其卫星城的不断壮大,城市越来越向着孤立堡垒方向发展。每座城市的产业都由公司把控,城市之间的差异越来越小,所谓竞争优势或者产业优势随之降低,跨城的分工合作被本城的生产能力按在地下打。跨城运输越来越没有市场,成了只是偶尔为之的事情。
水运和铁路运输都变的半死不活,所谓水陆联运枢纽也成了镜花水月。跑在高速公路上货车已经能够满足大部分运输需求,依靠其灵活快捷成了唯一的幸存者。现在的跨城运输需求只在建厂速度产生差异时才会发生,这种需求很快也会被没有个性的城市工业设置抹平。“哪座城市都是一个模样”,这便是现代人对现实的吐槽。
客运成了吊着铁路系统继续生存的最后稻草,只是这盈利率上不去,铁路系统也就没有多少上进心。饥荒陌客乘坐的列车还是三十年前的车型,由于很多零件失修,它已经不能提供曾经的舒适服务。不过饥荒陌客并不在意,依靠休眠武技,一切不舒服全都可以转嫁出去。
“师父。”“师父。”庄续腾和戈工道在出站口见到了师父,两个人赶紧迎上去,接过师父肩上的包。庄续腾没拿到唯一的包,便装模作样伸手去接师父的长剑,被师父用剑柄敲了下脑袋。
“想什么呢?傻小子。”饥荒陌客知道庄续腾是在开玩笑,下手时当然不会用力。“你这么着急想当大师兄?”
“想,但是我觉得道哥更合适。”
“哦?你最近是不是不求上进?”饥荒陌客看了看他们两个,用剑柄戳戳他们两个后腰,皱着眉头问道:“你们跨过四闪了吗?”
“师父,我们两个都五闪了。”戈工道呵呵笑了两声,边走边说:“四闪五闪都是奈客先突破,我估计他很有可能先突破到七闪。这小子很狡猾,他分明是想麻痹我,然后偷偷跑到我前面去。”
“没有!”庄续腾摇摇头,然后看看左右,说道:“师父,咱们还是去僻静的地方说吧。”
火车站的人不多,但终归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三人坐上戈工道的商务车——它比白色野兽更舒适,更适合接送重要人士——一路疾驰回到自助洗衣店。车子开下车库,三人进入新行动基地。
基地里装饰非常简单,看起来就像是融合了宿舍的教室一样。一张六人桌与其配套的椅子放置在白板前,旁边除了冰箱和上了锁的货柜,便是两张上下铺结构的床。目前这个基地只有庄续腾和戈工道使用,他们都睡下铺。屋子的一角摆放着一套PCPD警用车载电台,是从黑市上买的,能够监听PCPD的频道。它旁边有一张宽大的沙发,对面矮桌上摆着台小巧的手提电视。
“这里看着挺好的。”饥荒陌客伸手摸摸桌椅和白板,然后坐到沙发上。“奈客,说说吧。为什么要让戈工道成为师兄?”
“这样更好。”庄续腾给师父倒上果汁,搬来椅子坐到对面。
“就这么简单?就因为你觉得这样更好?”
“对。”庄续腾说道:“从武技的角度来说,道哥更适合剑舞。清泉长剑对师父来说也是一把巨大的兵器,但道哥体型更大,拿起来会非常轻松。而我的志向不在于武技,而是武技与法术混合。”
饥荒陌客挠了挠鼻尖,微微一笑,说道:“你又会法术了?”
“通过一些渠道学了一点,我觉得那更适合我。”庄续腾一挥手,隐形的怨灵仆役拿起军团果汁倒在杯子里,然后给庄续腾送过来。
“通过风,我能感受到一个看不见的人形家伙,这就是你的法术?”饥荒陌客抬手指了指,戈工道带着好奇走过去,伸手戳了戳。怨灵仆役只在命令需要的地方具有实体和发出力量,现在庄续腾没让它做任何事,它便是虚的,如同空气一样。
“似乎有点东西,气压不一样,好神奇啊!”戈工道用力吹了口气,然后挥了挥手。他的触觉敏感性比饥荒陌客低一些,只能通过直接接触感应到怨灵仆役的存在。“怪不得你前段时间问我超凡施法者和法术植入体的事情,原来是因为这个。怎么,你不练超算武技了?”
“我会练,我不会放过那么好的东西。师父,你马上就要退休了,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七闪,但是一定会达到的。戈工道当师兄,学到清泉和剑舞武技,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一旦到了七闪就可以开始练习剑舞,无缝衔接。”
“好一个无缝衔接,你的真实打算是不去找我了吧?”
庄续腾笑着点点头,说道:“师父退休了,我们还在当雇兵,再找过去只会带着麻烦。如果你需要我们,我们还是会出现;如果不需要我们,说明你过得挺好,我们也开心。”
“你不怕惹我生气,结果断了这个契约?”
庄续腾摇摇头,说道:“早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契约了。你是我们师父,我们是你徒弟,有没有契约都是如此。”
饥荒陌客微微一笑,随手将清泉扔给戈工道。道哥赶忙双手接住,他还在一脸惊讶的时候,师父说道:“你以后就是师兄了。这两天我会教你剑舞武技,你只准自己学习,不准教给其他人,除非你再收徒。剑舞武技得依靠清泉才能发挥,也不适用于其他武器,甚至会影响你学习其他武技。其中原因,我会一并告诉你。”
戈工道愣了一下,连忙抱住长剑,说道:“我……这就是师兄了?师父,我拿着清泉,你用什么啊?”
“在退休仪式完成之前,我还是用清泉,之后再给你。你现在就算学了剑舞武技也用不出来,七闪是剑舞的基础。”饥荒陌客指了指庄续腾,说道:“这个小子脑子很灵,我不知道他是看出来的还是想出来的,他抓住了机会。”
戈工道用手指捅捅庄续腾,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没啊……怎么感觉我好像很有阴谋似的?”庄续腾摇摇头,说道:“我就是考虑到咱们和毒贩的冲突,加上公司开始接入蓝野人市场,以后沛城这边做雇兵的危险会越来越高。”
“你们才五闪,就已经惹上公司了?露西怎么给你们安排任务的?”
“露西姐很照顾我们,不是我们的问题,而是公司伸手越来越长。”庄续腾摆摆手,说道:“师父,你到底以为我想到了什么?”
“哼!我想的是:如果你们看重雇兵的关系,那会等到七闪再来找我,就像完成任务领钱一样。如果你们当我是师父,徒弟哪有不向师父要好东西的?你们越是要,那越是人情,而不是任务。”
庄续腾赶紧摇头:“我还真没这么想!我就想能要到就要到,要不到就耍赖。道哥安心当师兄,我也能心无旁骛地练习武技和法术,这样的日子过起来舒坦。”
饥荒陌客点点头,说道:“你说的很对,舒坦很重要。我仔细计算过,趁现在还有战斗力的时候退休,后面的日子才能过得舒坦。我要减少植入体的使用,长时间调养身体,让心情保持放松,这样我再老一些的时候就会少受点罪。植入体的副作用,尤其是战斗植入体的副作用,它会一直折磨你。人能做的,也就是对自己好一些。”
一听这话,戈工道赶忙问道:“师父,现在植入体副作用压力大吗?”
“已经有些感觉了,但总体上完全可控。我先看看形势,若能风平浪静,就一点点减少植入体,换成填充物之类的。呵呵,幸亏现在有医用植入体补助法案了,能省不少钱呢!”
“看来师父都计划好了。”庄续腾挠挠头,问道:“退休仪式具体怎么办?我要我们做哪些准备?”
“不用你们操太多心,这个退休仪式其实就是我给露西发了个任务,她会打理场地和仪式的细节。至于你们两个,主要任务就是陪着我亮相,然后估计可能会打几场。雇兵之间解决恩怨也就只剩打了。到时候小心点,虽然按照规矩不是打生打死,但万一有人下黑手呢?不过你们能够到五闪,比我预期要高,我觉得问题不大。四闪不一定稳,但是五闪……雇兵里面能打过你们的也不多了。”
“师父,你知道帕洛维奇吗?那家伙好像挺厉害。”
饥荒陌客摇摇头,问:“没听过。他是雇兵吗?”
“他以前用卡特·罗斯这个名字,是其他城市的中间人。”
“喔,卡特·罗斯,那我知道了。我执行任务的时候请他帮过忙,后来又帮过他还上人情。那家伙挺会来事儿,和他打交道比较轻松。只是他有点虚在空中的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样子或者跑掉了。他现在改名叫做帕洛维奇了?”
“看来师父有阵子没关心中间人和雇兵行业的变动了。”庄续腾将前一阵子中间人踏过界来沛城抢生意的事情粗略讲了一遍,然后说道帕洛维奇的重力法术。“师父,我们其实就想问问战斗法术的事情。都有哪些类型,都该怎么对付。”
“行,我知道的会给你们说一说,不知道的就没办法了。你们总会遇到新的敌人、新的手段,优胜劣汰,新的淘汰旧的,这件事在各个领域都必然会发生。”饥荒陌客拍拍庄续腾的肩膀,说道:“不过听故事并不着急,你先出去玩,我把剑舞武技教给戈工道。等我打电话叫你,你再回来。”
庄续腾立刻起身,对道哥竖起大拇指,说道:“师兄加油,好好学。学不好师父会揍,我可不能在旁边给你分担喽……”
等到屋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饥荒陌客对戈工道说:“在奈客面前我不好说,我真的有想过你们到了七闪的时候来找我,大概率会给我带来一些麻烦。我最好的结局就是销声匿迹,而不是留着与雇兵行业的这条线。退休了再被牵扯进来,一般没有善终。你在行业里时间长,应该听过这类事情吧?”
戈工道点点头,说道:“想安稳退休挺难的,所以我完全能理解你的想法。”
“其实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就是这出去考察的一路上,我发现之前我想得不太对。外面是个强者欺负弱者的世界,弱者要么忍受下来,要么发起反抗,但后者往往因为实力悬殊而失败。如果甘于做一个弱者,降低自己的预期,倒也能活下去,因为强者也需要大量弱者衬托,只要别做最底层的弱者就行。可退休的雇兵偏偏都有力量,不会甘于做一个弱者。只是这个时候必须认清一件事……”
戈工道皱着眉,问道:“要认清什么?”
“我还是雇兵的时候,我在巅峰的时候都没有向上拔刀挥舞,老了、退休了,我又有什么资格?想安安稳稳退休就得甘于做一个弱者,凡事都躲着点儿。那样清泉留在我身边浪费了也委屈了,现在交给你也挺好。”
戈工道抽出长剑,立刻感受到手腕传来的一阵阵刺痛。他运用休眠武技转移副作用,这才能把清泉端稳。这一把剑,比他身上所有植入体加起来的副作用都要强两倍,若不继续提高休眠武技的水准,恐怕还真用不了它。
“奈客说的没错,你的体型正配这把剑,我用的话还是有些大了。好在剑舞既有双手剑技也有单手的,我用的时候更偏重双手,而你可以偏重单手。”
戈工道试了试剑的重量和手感,手腕又开始酸痛,就把它插回去。“既然有单双手剑技,为什么不能只把这部分教给奈客?一点都不能教吗?”
“不能。我会告诉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