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羊台城。
阙月生看了一眼放在不远处的沙漏,距离宁人给出的两刻时间已经没剩下多少了,城中那些放火的宁人却还一个都没有抓到,铜羊台城规模不小,如果这些宁人潜入民居的话,非挨家挨户搜查不能抓到,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就算再给两刻时间也做不到。
“放吊篮,把我放下去。”
阙月生忽然吩咐了一句。
“啊?”
手下人全都愣住了,他们围着阙月生,每个人都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我再去拖延一段时间。”
阙月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城中有一万两千边军,有数万百姓,必须再拖延一段时间,你们记住,尽快抓到那个宁国的国师,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要抓到,我能不能活着回来就看你们了……也看宁人。”
他说完之后迈步上了城墙高喊:“我是后阙国铜羊台城将军阙月生,我想和你们的主将谈谈,现在我一个人下来。”
阙月生喊完之后示意把吊篮放下去,后阙国的边军一个个紧张的要命,这位可是宰相之子,大丞相乌尔敦在后阙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太重以至于连国王陛下都对他礼让三分,如果大丞相的独子在这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他们都会死。
“将军你不能去。”
“将军,真的不能去啊。”
阙月生一摆手:“你们不了解宁人,宁人还不屑于在我孤身一人去谈的情况下为难我,我认真的了解过他们,他们都要所谓的面子,还不曾听过有哪个宁人连气度都不要了。”
他站在吊篮上大声说道:“把我放下去,不然的话按军律处置。”
城墙上的后阙人无奈之下,只好把阙月生放了下去,阙月生连兵器也没带,下来之后再次整理了身上的衣服,大步朝着宁军这边过来,大宁战兵看着那年轻人独自下城还真是都颇有几分欣赏,在西疆边军看来,后阙国的边军在面对他们的时候什么时候不是怂的好像鹌鹑一样,这是后阙国边军面对宁军的一般状态,当然也有不一般的时候,不一般的时候当然不会怂的好像鹌鹑一样,大概会像鹌鹑蛋。
所以一个后阙人面对大宁数万大军孤身一人过来,确实让人刮目相看。
沈冷坐在战马上看着阙月生大步过来,连他也对这个后阙年轻人有几分欣赏了。
“我是后阙国铜羊台城主将阙月生,请问谁可以与我说话。”
“我。”
沈冷坐在马背上没下来:“想说什么?”
“请问你是大宁西疆哪位将军?”
“我不是西疆的将军,我叫沈冷,你只管说你的。”
阙月生的心里猛地一震,他对宁国无比的在意,在边疆就是来向宁人学习的,所以怎么可能不知道沈冷的名字,这个走到哪儿就会把杀戮带到哪儿的煞星为什么会在西疆?有人说,如果沈冷不到什么地方还好,就算与大宁有些矛盾未必能打得起来,如果沈冷到了什么地方,没矛盾也能打的起来。
“沈……沈将军。”
阙月生下意识的俯身一拜:“请听我说几句话。”
他抬起头,面对沈冷心里突然就变得紧张起来,沉默了片刻来整理措辞,然后才开口说道:“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大将军说是天门观的那些鬼道绑架了大宁国师,我们的人没有在城中发现天门观的人,也没有在城中发现国师真人,我带诚意而来,若大将军觉得不稳妥,我可亲自带人去天门山,此地距离天门上不过一百余里,来回只需要三天时间,大将军给我三天时间,我必会给大将军一个交代。”
“我不喜欢别人来给我交代。”
沈冷道:“你可能觉得我是在找一个很蹩脚的理由对后阙动兵,如果这样想的话那就错了,开战的理由很多,比如山羊啃了白菜,何必要用国师那么大的理由,我说她在城里,她就在城里,一座铜羊台城不值得大宁赌上道门国师,就算是整个后阙也不值得大宁赌这么大。”
阙月生心里不断的盘算着,他从沈冷的话里听的出来不是在骗他,可是如果天门观的人绑架大宁国师真人的话,他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天门山的那些羌人向来不服管教,在后阙国,天门山一带也是法外之地,连军队都不愿去招惹,难道是父亲和天门山的羌人谈了条件?
可那不是父亲做事的风格,何其不智?父亲难道会亲手送给宁人一个开战的理由?
“你应该知道,天门观有个所谓的净七魄使者,绑架国师的就是他们。”
听到沈冷这句话,阙月生的心里顿时更加震撼。
净七魄。
他当然知道。
天门观鬼道,有净三魂净七魄,还有自封为掌教的玄机真人,羌人部落的首领五弥和玄机真人关系亲密。
“净七魄使者,我知道,他们人呢?如果他们在铜羊台城的话我不会不知道。”
“死光了。”
沈冷淡淡的回答了三个字。
阙月生一怔:“既然他们死光了,是何人把国师真人带入铜羊台城的?”
沈冷看了他一眼:“我想也知道。”
阙月生沉默片刻,抱拳:“请大将军给我三天时间,无论如何,两国当尽力避免交战,一旦交战必将生灵涂炭,宁虽强,可后阙上下有保国之心,宁军也就断然不会毫无损失。”
“不给。”
沈冷的回答冷冰冰的不近人情。
“还有不到一刻时间。”
阙月生脸色变了变:“大将军何必如此倨傲?纵然我军职不如大将军,大将军端坐马背不动也显得无礼了些,此时更盛气凌人,宁人都如此不讲道理?”
“我不倨傲。”
沈冷回答:“我坐在马背上没下来,不是因为你军职低,后阙王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下来,因为我累了,想坐着,我只是懒,如果你觉得我盛气凌人,你忍忍。”
阙月生无言以对。
“大将军!”
他再次抱拳:“我还是恳请大将军给我三天时间……”
“不必。”
沈冷道:“你回去吧,你们找不到,我进城自己找,天门观,我自己会去。”
“这是后阙国!”
阙月生怒道:“不是宁国!”
沈冷依然平淡:“我把这变成宁地就是了。”
他一摆手,岳望嵩立刻向前:“你回去吧,还有不到一刻的时间,大宁战兵不会出而不战,从无特例,回去备战吧,另外,据我所知你是后阙国大丞相乌尔敦的独子,你可以回去问问你父亲,大宁战兵为何而来。”
“咦?”
沈冷看向阙月生:“你是乌尔敦的儿子?”
阙月生从沈冷的眼神里看出来一些不对劲,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我是,大将军想怎么样?”
“唔。”
沈冷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刚刚那一瞬间想着是不是应该绑了你和你爹要写赎金,不过这个场合有些不合适,等我破城之后再说吧。”
阙月生都懵了,这种话是一个堂堂大将军能说出来的?绑架,要赎金?气度呢?脸呢?
“快走吧。”
沈冷道:“我这个人变卦很快。”
阙月生立刻回头,他不知道沈冷是不是在开玩笑,但他不敢那自己的命开玩笑,只好离开,转身朝着城墙那边飞奔,而岳望嵩一脸笑意的看向沈冷道:“大将军真会开玩笑,估计着快把他吓尿了裤子。”
沈冷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没开玩笑。”
岳望嵩:“……”
沈冷问:“这个人你说能不能换十万两银子?”
岳望嵩道:“他是乌尔敦的独子,乌尔敦在后阙国说一不二,连后阙国王都对他礼让三分,后阙国的军队,有三分之二在乌尔敦的直系手中攥着,他一句话比后阙王一句话能调动的兵力或许还多些,所以十万两银子应该能换来,毕竟乌尔敦也是富可敌国。”
沈冷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装逼真不好……”
岳望嵩懵了:“大将军的意思是?”
“丢了十万两银子,好亏。”
沈冷叹道:“我刚刚要是下令把他擒住,是不是显得没有风度?”
“是……若擒住的话,确实……”
岳望嵩支支吾吾,也不好说什么。
沈冷道:“这个风度,价值十万两,真贵。”
他回头看了看:“抛石车上来了没有?”
有亲兵回答:“大将军,刚刚传令之后,抛石车已经尽最快的速度运上来,正在搭架,不出意外的话,两刻之后就可攻城。”
沈冷嗯了一声,抬起头看了看月色。
此时已经后半夜,距离天亮应该也不会太远了,小张真人他们在城中放火是子时之后,算计着再有不到一个时辰东方就要泛白。
沈冷回头看了看,士兵们全都在等待着他下令,这是这些新兵第一次真正的实战,他们也将第一次经历生死,当他们走上战场的那一刻便不是懵懂少年,而是男人。
“岳望嵩,去传令,四门皆堵。”
沈冷看了一眼铜羊台城上一直冒着的狼烟:“后阙国的援兵最快三个时辰可到,那就两个时辰之内拿下铜羊台城,告诉大家,城破之后不许侵扰百姓,城中府库里的东西分给他们了,我刚刚对阙月生说过的,我可以把这里变成宁地,既然是宁地,人也是我们的人了。”
岳望嵩嘴角一扬,心说沈将军就是狂。
沈冷停顿了一下,笑了笑:“告诉他们好好打,以后我再分给他们十万两银子。”
岳望嵩心里一怔。
大将军……还真想绑架了那个阙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