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雅拉在一旁自言自语,罗曼好像终于恢复了情绪,她回过头来问道:“你在说什么,琪雅拉,那个女人我认识呢,是个坏女人。”
“那是针对你和那家伙而言。”琪雅拉嘿嘿一笑:“虽然不排除帝国的宰相和他的女儿不睦,不过这个可能性很小,从那个女人的骄纵偏执就能可见一斑,一个不得其父宠爱的女儿,可做不到那一步,哼!”她轻轻哼了一声,显然也对那位宰相的千金没什么好印象,不过罗曼还没问她在什么地方见过那位宰相千金,后者很快就略过这个话题,盯着波里·火砧继续说道:“在我看来更大的可能性是,这家伙很可能是个内奸——”
琪雅拉用一种猫科动物捉弄猎物的神色盯着可怜的波里先生,如同蓝宝石一般的漂亮的眸子里充满了危险的意味:“也就是说,尼德文宰相未必是那个叛徒,但这个叛徒至少也离帝国高层不远——”
波里·火砧哆嗦起来,他本来以为对方不过是个乱发脾气的任性的贵族小姐,只要拿自己出一通气,就会放过自己;而关于那位宰相千金的事情,他连一个字也不敢多说,满以为这样就能逃过一劫,可他没想到自己只猜对了一半,这位大小姐的确不喜欢和她的手下败将讲什么道理,但却拥有一种超乎她应有年纪的精明,他明明一个字没说,对方却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波里·火砧开始觉得自己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选择了去办一件错误的事情,他看着琪雅拉,仿佛看到了传说中地狱下那些窥见人心的魔鬼。
“为什么那么说呢,琪雅拉。”罗曼问道。
“这还不简单,乔根底冈人拿一个宰相千金干什么,假若它们的目标是帝国的宰相,那么它们就绝不会对德尔菲恩那女人出手,小尼德文宰相虽然比不上他父亲,但也还不会为了一个女儿而背叛帝国,恰恰相反,这么做只会激怒他。”琪雅拉有些不屑地回答道,仿佛这些阴谋诡计在她看来就好像是写在一本摊开的书中一样,毫无秘密可言:“所以明明知道这样会激怒帝国的宰相,却偏偏要这么做,什么人会有这样的想法,这个人必然是小尼德文的敌人,或许仅仅是报复,或许是想要叫帝国的宰相大人犯错儿。”
“然而无论哪一种,一般人不会与宰相结仇,就算结仇,也不会有能力报复,能做到这一点的人,起码也有与帝国宰相差不多等同的身份和地位——”
“因为只有利益冲突才会促生仇恨,一个碌碌无为的下层贵族,或是为了生计而终日操劳的小作坊主,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与帝国的宰相产生交集的,是这样的意思吗?”罗曼以特有的商人的逻辑回答道。
“这是个很好的比喻,事实上这样的人在帝国内也不过寥寥数人,不过几位公爵,几大军团的军团长,地方贵族的领军人物,或者是炎之神殿的高层而已。”琪雅拉点了点头。
小精灵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她看了看插在食人魔嘴巴里面的屠魔枪,想了想,有些恶心地把它从里面拔了出来,然后在附近的草丛中蹭了又蹭,试图把污血擦拭干净。
琪雅拉眉头一扬,仿佛又找到了新的疑点:“这里面还有更有意思的事情,这家伙和地精们混在一起,又和乔根底冈有关系。”她用魔棒再次戳了戳矮人的大鼻头说道:“更有可能的是和乔根底冈有联系的人并不是他,而是他背后那个大人物,这才有意思呢,帝国的高层中有人背叛了帝国,难怪乔根底冈的入侵能如此的恰到好处,把地表之上的局势摸得如此清楚。”
“别说了,你这恶魔!”波里·火砧面若土色。
“竟敢让我闭嘴,看来你还是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琪雅拉恶狠狠地答道,但她忽然看到矮人露出哀求的神色来,心思一转又改了主意:“好吧,看在你可怜的份上,要我不说也可以,但作为交换,你得告诉我你们打算对德尔菲恩那个女人做什么?她和那家伙有仇怨,但这么巧正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你该不会告诉我这是一个巧合吧?”
“是弗洛伊特伯爵。”矮人哆哆嗦嗦地答道:“他儿子艾尔曼因为那个埃鲁因人而死,但他认为是德尔菲恩小姐怂恿他儿子为法伊娜报仇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因此她也应该为此负责,他故意将屠魔枪借给德尔菲恩小姐,就是希望她能和那个埃鲁因人同归于尽。”
“屠魔枪是什么东西?”罗曼问道。
“那是弗洛伊特家族家传的武器,听说拥有近乎于次神器的威力呢。”
“啊,那布兰多他不会有事吧?”商人小姐吓了一跳。
“安心好了,那家伙命那么大,连恶魔都杀不死他,区区屠魔枪肯定拿他没什么办法。”琪雅拉不屑地答道,她用脚尖踩了踩矮人:“弗洛伊特伯爵希望宰相千金和那家伙同归于尽,怎么,难道屠魔枪还有自爆的功能,本小姐读书很少,你可别骗我。”
波里·火砧打了个寒颤:“德尔菲恩小姐本来是要等那个埃鲁因人到帝都之后再动手,而我的任务主要是劝她到这个地方来,然后找机会将她暴露给乔根底冈人……”
“你是怎么劝的?告诉她那家伙根本不会去帝都,因为他率领着这些穴居人,就是为了找帝国麻烦来的,他会一路打到鲁施塔,就算打不到,也会退回埃鲁因,你告诉她埃鲁因人和乔根底冈,和托奎宁已经结盟了,对吗?让我想想,那家伙手下是有一队穴居人护卫,这么一来,这骗局倒也不是说不通。”
琪雅拉敲着魔棒一字一句地分析着,波里·火砧却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忍不住渐渐张大了嘴,因为前者说的和他们原本的计划一模一样。
“但现在仍有一个问题,弗洛伊特伯爵为什么会那么清楚乔根底冈人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他是叛徒?”小精灵迷迷糊糊地插了一句嘴。
可怜的波里·火砧好像也才想到这个问题,他不禁用恳求的目光看着琪雅拉,只希望后者能稍微笨那么一丁点,或者哪怕只是一时的迷糊也好。
可惜的是,琪雅拉显然让他的希望落了空,后者自信满满地摇了摇头:“弗洛伊特伯爵若是叛徒,又岂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开罪帝国的宰相,这岂不是自我暴露,这家伙嘴巴不老实,在我看来最有可能的是弗洛伊特伯爵也被蒙在鼓里,他不过是被利用了而已。”
她有些戏谑地看着波里·火砧先生:“看不出来,你还是多面间谍呢。这个人既想对付帝国的宰相,又能让弗洛伊特伯爵为他背黑锅,看起来是个大人物,你能告诉你背后的雇主他是谁吗?”
矮人害怕得直发抖,可就是一个字也不敢说。
“你一定以为你一个字不说,而我这个心慈手软的小姑娘,也不敢拿你怎么样对吧?”琪雅拉生起气来:“好吧,我的确不会杀你,不过现在我已经知道了这么多,我大可以对外宣称是你告诉我的,你看,你总不能告诉你的主人,这些都是我凭空猜出来的对吧?”
“你不能那么做,我可没告诉你任何事情,你不能说谎,你这个恶魔!”可怜的波里·火砧先生大喊大叫道。
仙妮小声对小精灵嘀咕道:“这可真是一个心慈手软的小姑娘……”
两个人都悄悄打了个寒颤。
“你可阻止不了我这么说,就像我没办法强迫你开口一样。”琪雅拉对矮人说道:“不过如果你告诉我前因后果,我可以把你放了,在这场战争中,没有任何人知道你还活着,不是吗?”
矮人喘着粗气,可仍旧不敢说话。
“哼,看来那背后的人物让你感到很害怕,甚至害怕到即使你从此隐姓埋名,他也能找出你的所在来,这个人想必拥有不可想象的势力,这么一来,虽然你没开口,可供我们怀疑的人物却进一步减少了,不过寥寥两三人而已。”琪雅拉看到矮人的神色,只片刻,就仿佛从对方恐惧的眼神中读出来信息。
“你杀了我吧,你这个魔鬼。”波里·火砧有气无力地喊道:“你还不如杀了我。”
“我才不会杀你,我可是淑女,不过有时候我倒想自己不是一位优雅的贵族女士可多好,那样我就能对你施展一些法术了,人可以谨守的秘密可是很少很少的。”
罗曼好像忽然想到什么,说道:“琪雅拉,好像我也会那样的法术。”
琪雅拉微微一怔,她那么说不过是空言恫吓一下这个可怜的老矮人,可没想到身边有人会用这门法术,洞悉未来,那是占星术的范畴,而窥探人心,那是黑魔法的领域,她惊讶地看了罗曼一眼,心中其实或多或少对于对方的身份有了些猜测,她十分好奇地对商人小姐说道:“你要试试吗,我还没见过那样的法术呢。”
“我也拿不准。”罗曼也兴致勃勃地答道:“因为这是一门危险的法术,对于施术与受术者都有未知的危险,所以我也没试过呢,或许效果有限,也可能会把人变成口水滴答的白痴,要不我们来试一下吧。”
“我求求你们了,两位可敬的人类小姐,就算是为自己的身体着想,既然这是一门危险的法术,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避免这种危险发生才好!”一想到自己会变成口水滴答的白痴,波里·火砧终于忍不住哀嚎起来。
“那可不行。”琪雅拉却十分不满地摇了摇头:“探求真理的态度是不畏惧艰辛,区区一点危险,怎么能在它面前退缩呢。”
罗曼使劲点了点头,觉得这个小姑娘真是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比起危险来,还是好奇和好玩更加重要。
“准备施法吧,罗曼小姐。”琪雅拉看着矮人郑重地说道:“知识和真理会记住你的贡献的,矮人先生,在那之前我能有幸知道你的名字吗?”
可怜的波里·火砧先生终于崩溃了,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该死的,不要把我变成白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
“那可不行呢!”罗曼着急地说道,好像生怕失去施展这个法术的机会,但这一次琪雅拉拦住了商人小姐,这矮人已经快要被她们吓死了,她用魔棒指了指对方的鼻子尖:“真没用,这么大个人了还哭鼻子,说吧,你背后那个人是谁。”
矮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答道:“该死的,呜呜呜,我真不知道那是谁,不过我认识那个和我联络的家伙,他叫弗里曼,是皇家考古学会的人。”
“那是谁?”罗曼问道。
“弗里曼·莱利斯,我哥哥和我说过这个人,他是克鲁兹皇家考古学会的副会长,出身莱利斯家族,你听说过这个家族吗,是塞西尔派系的人。”
罗曼坐在一块覆满青苔的岩石上,膝盖并立,圆头皮靴踩在一块腐木上,手肘放在大腿上支撑着下巴,两只眼睛亮闪闪地看着琪雅拉——意思是她什么都没听明白。
但琪雅拉却兴致不减:“塞西尔家族是帝国内最亲近炎之圣殿的贵族家族,他出身这个派系,也就是说和圣殿有联系,但炎之圣殿绝对不可能和乔根底冈勾结在一起,对方选的这个接头人十分有意思,这个人很可能是他们特意选定的一枚棋子,为的就是搅浑这池水而已。”
“意思是说我们不能知道是谁在背后算计我们咯?”仙妮趴在小精灵的脑袋上问道,而至于后者早听得云里雾里,无趣地蹲在地上数蚂蚁,好在森林中有的是各种各样五彩斑斓的昆虫给她辨识。
“他有算计过你们?”琪雅拉好奇地看着伪龙小姐。
“……那倒没有,可是按照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当我们设身处地地处于这样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我这么说难道不是显得更有代入感一些吗?”仙妮摊了摊爪子,回答道。
“这倒也是,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玩的游戏。”琪雅拉双眼一亮:“不过仙妮女士你说错了一件事,虽然线索在这里断了,但换句话说也包含着别的信息,设计这一切的人甚至不惜牵连进炎之圣殿,至少说明两件事,要么他不惧怕炎之圣殿,要么他是个无所畏惧的傻子。但若傻子能做到这一步的话,我也只好承认自己是个笨蛋了,因此可能性只有一个。”
“或许你猜错了呢,那个人或许是大地圣殿安置在炎之圣殿内部的高级间谍。”仙妮用爪子托着自己的腮帮子,故意如此问道,她好像喜欢上了这个推理游戏。
“第一,我不可能猜错,第二,为什么说我不可能猜错,因为若那人是炎之圣殿内部的间谍,任何间谍身上总是会有疑点的,只是区别于多和少而已,这类人唯一不被人发现的方法,并不是使自己没有疑点,而是尽量减少他人的注意,所以他应该做的事情是不让任何人怀疑到自己身上,可现在他偏偏做了这一点,所以我们以为是他的时候,答案反而有可能与我们是相向而行的。”
伪龙小姐听完之后,头一次对个人类感到心悦诚服,让她十分惊讶的是,这个人类从外表看还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甚至连说话的口气都还没脱得了童音。
琪雅拉又用魔棒戳了戳已经垂头丧气的矮人:“既然这些地精能认得出你来,想必你在乔根底冈人中应该由一个接头人吧。”
“是沙苟斯女士。”波里·火砧有气无力地答道。
“那是谁?”
“一个地底蜥蜴人,我也只是知道她的名字而已,不过她应该知道我的存在。”
“也就是说她清楚你的任务,或者至少清楚你因为某些原因在这个地方咯?”
矮人变了脸色:“你、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你可以先休息一下。”琪雅拉得意地一笑,她转过身,偷偷举起手轻轻与罗曼击了一下掌。
“不用施展那个法术了么?”罗曼抱着自己的包包,好奇地问道。
“暂时不用了。”琪雅拉摇摇头:“不过你真会那个法术?”
“会一点儿,不过所谓的窥心术呢,只是能知道一个人当前的情绪而已,比方说你是在生气还是在高兴,这个法术能把你真实的情绪表露出来,让施术者感同身受呢。”罗曼想了一下,认真地、小声地答道。
“这是黑魔法的范畴了吧,这个法术真的能把人变成白痴么?”琪雅拉问道。
罗曼看了矮人一眼:“无论什么法术都不可能把笨蛋再变成笨蛋的,琪雅拉。”
琪雅拉深以为然:“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