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闹腾腾的结伴横行街道,一个个杀气腾腾、张牙舞爪。
有人看了吓得哇哇叫:“娘亲,螃蟹精上岸了!”
王七麟怒视说这话的人,却也只能怒视,不能下手,因为说这话的是个孩子,鼻涕拖到了嘴唇。
胖五一等人则偷偷的拉开了和他们的距离。
青凫永不为泼皮恶棍!
之前少年们出卖他们这件事让王七麟一行挺生气的,这帮小兔崽子玩弄了他们的信任!
所以十八盟殴打飞鱼帮的时候他看的很带劲。
这股劲头已经随着飞鱼帮服软过去了,这样等到他们开始揍鮰鱼帮他便感觉了无兴趣。
飞鱼帮冲鮰鱼帮下手挺狠的,多年媳妇熬成婆的那种狠。
他们算是师出有名,一边动手一边喊‘你们竟然敢戏弄观风卫的大人们’,把鮰鱼帮上下打的惨叫不止。
先前给王七麟等人带路的几个少年被逮了出来,鮰鱼帮一个长老抽出刀来想要砍了他们脑袋。
还是王七麟拦住他说‘教训一下就够了’,这才救了少年们的性命。
从今天的事他感觉到了岛上的混乱,在这里当真是人命如草芥。
岛上有修为的人几乎都背着官司,这也是王七麟之前不想以观风卫身份登岛的原因。
在皇权固若金汤的九洲,这些人碰到听天监或许会噤若寒蝉,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孤舟岛可就不一样了,他们更愿意联手将听天监的人给做掉!
不过一上岛就收拾飞鱼帮和鮰鱼帮也是好事,展现了观风卫的嚣张、狂妄和肆无忌惮,这对于岛上的亡命之徒来说是个很好的震慑。
海外城被城内百姓自称为法外城,在这里儒家的仁政毫无用处,法家的严酷才是王道。
这种地方没有王法,只有力量。
谁力量大,谁的话就有分量。
现在观风卫亮出了拳头,就看海外城内的人怎么接招。
亮剑飞鱼帮和鮰鱼帮后,王七麟让十八盟的人带他们去了定海道衙门。
这座衙门在海外城最南边,是岛上最正规庞大的几座建筑之一,完全是九洲内衙门的建筑风格,有衙门口、有公堂、有后堂也有住房和牢房。
衙门所处位置不是什么好地方,周围多有小摊位,如鲍鱼之肆。
这样王七麟一路走来鼻子里全是死鱼烂虾的腥臭味,他想起了之前与老雕的问话,他问过老雕为何衙门里的人死了好些天才被发现,起码会有尸臭味传出来,然后老雕说他到了岛上就知道原因了。
现在他确实知道原因了。
衙门四周味道太冲,里面的尸体不腐烂到一定程度,那味道还真传不到外头来。
进入衙门后味道反而好了不少,里头栽种了许多鲜花。
各种花朵开的茂盛,有硕大的月季花冠怒放、有水缸里的莲花盛开,导致空气中多少有些香气。
他们刚进衙门口,白蒙山去推开公堂大门,一个白衣飘飘的青年背对门口摇摆白纸扇。
徐大故意叫道:“啊,鬼呀!”
青年转过身露出一丝笑意,道:“诸位大人说笑了,哪里有鬼?”
他这一转身,王七麟忍不住点了点头。
一个大帅B。
青年长得帅气,身躯颀长、气质风雅,双眉如剑、鼻若悬胆,唇红齿白,肤白发黑,偏偏生了一对桃花眼。
他的桃花眼大而有神,美目流转,宛若一汪春水轻轻荡漾。
吞口忍不住说道:“幸亏咱们天天看七爷这样的大帅哥,否则突然看到这样一个俊美青年,真是忍不住会叫唤。”
“你叫唤啥?你应该劈开腿,这才是面对帅哥的最大敬意。”徐大撇撇嘴说道。
除了王七麟,他仇恨一切帅哥。
白衣青年笑吟吟的扫了众人一眼,说道:“很好,你们都来了,那跟小生走吧。岛上规矩多,小生先告诫你们几句,免得……”
“你小子是肥裤头成精,很会装逼呀。”徐大冷笑着打断他的话。
白衣青年笑容更盛,他指向徐大说道:“若非我家阁主大人有令要给你们以礼遇,那你如今……”
王七麟不想听他的话,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朝廷人士?”
青年莞尔一笑,温和地说道:“非也……”
不等他做自我介绍,王七麟又问:“那你是这衙门已故官吏们的亲朋好友?”
“非也,小生……”
他有心做个自我介绍,王七麟不给他机会,再问:“那你是知道衙门血案的内情人?”
青年继续微笑摇头,见此王七麟便下令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是衙门禁地的闯入者,给本官拿下!”
徐大等人早就等着这句话了,他命令一下,众人立马虎狼般扑了上去。
青年懵了,他正准备文质彬彬的装个逼,没想到王七麟不走寻常路,自己装完逼就冲他下手了。
他的修为颇高,纸扇散开罡风猎猎。
奈何冲上去的除了徐大是水货其他都是高手,三下五除二把他给摁在了地上。
帅脸贴在了地上,灰头土脸!
白蒙山缩着头不说话,他眼角斜睨、嘴角斜挑,这是在看笑话。
青年急忙叫道:“王大人且慢,小生乃是海天阁金童,是奉我家阁主之命在此恭候诸位。”
王七麟傲然道:“这是什么地方?”
青年道:“定海道衙门。”
王七麟又问:“衙门禁地,岂是你一介布衣说进就进的?你说你奉你家阁主之命进入我朝廷衙门、闯入我听天监的重案现场,那你家阁主是什么官职,竟然有这般权限?”
“说!”
他知道海天阁,这是孤舟岛上最大的两大帮派之一,另一个是天海盟。
天海盟是最早进入孤舟岛的江湖匪徒中的高手们所组,海天阁比较神秘,他们阁主是一个自称狂生的中年人,此人修为极高,独身一人闯入孤舟岛打遍全岛无敌手,遂创立海天阁。
海天阁以阁主为尊,信奉升天道,阁主之下是金童玉女,再者还有四大护法等人手。
因为帮派势力大,金童平日里在岛上算是横行无忌,他自从上岛就没有吃过这亏,竟然让一群人给摁在地上。
可他也没办法,他修为高深,年纪轻轻便踏入七品境门槛,这在孤舟岛上已经算是不世出的天才了。
谁知道这一群人身手也不差,特别是其中一个年轻和尚,修为与他比只高不低,所以刚才他压根没什么还手之力就让人给轮了。
这会被人摁在地上还被人呵斥,金童气的要爆炸。
奈何人在靴子下不得不低头,他看出王七麟霸道,便没有与之硬碰硬而是对白蒙山叫道:“你们十八盟竟然看戏?很好,小生认识你,你是沙洲上师座下,看小生日后怎么找上师教训你!”
白蒙山幽幽地说道:“上师已经死了,刚刚被人捏死了。”
‘捏死’这个词很重要。
金童一怔,看向王七麟的眼神带上了一丝敬畏。
王七麟问道:“定海道衙门血案,与你们海天阁有什么关系?是不是你做的?”
金童说道:“大人,我们海天阁是这座孤舟岛上身家最清白的帮派,怎么可能杀害朝廷命官?”
徐大问道:“不错,你们为什么杀害朝廷命官?”
金童一怔,随即叫道:“大人这是什么话!衙门血案与我们海天阁毫无关系……”
“没有关系,你怎么在这个凶案现场?”王七麟冷声问道,“根据我听天监查案总结,无名谋杀案发生后,凶手最喜欢回到现场来欣赏自己的杰作。”
金童急忙解释道:“大人误会了,我家阁主大人得知你们来到法外城便让小生来接应你们,小生得知你们要来这衙门,便率先前来等你们——小生只不过比你们先进来一步!”
王七麟冷漠地说道:“根据我听天监查案总结,凶手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被捉拿归案后从不肯老老实实认罪伏法!”
“来哪,给本官将此贼送入大牢,待本官查明案件现场后再做审讯!”
沉一手臂使劲来了个剪刀绑,将金童双臂反剪背后推搡了出去。
白蒙山看的眼睛发直。
观风卫这伙人胆子好大,手段好辣,脾气好炸!
王七麟阴沉着脸看向他,吓得他一个哆嗦:
“回禀王大人,我们十八盟更不可能碰朝廷命官,小人等是跟随您进入的衙门。”
王七麟冷淡的点了点头,道:“本官知道,本官是想要问你——衙门里头的尸首呢?”
白蒙山指向后院道:“案情重大,惊动了山海盟的楚盟主,楚盟主说此案肯定会惊动陛下,朝廷会派遣精于刑讯的大人来亲查案情,所以不能移动尸体,要保护衙门里头的环境,所以尸体都还在后院房间里。”
这话把王七麟给整劈叉了。
尸体还在?
怎么没有臭味了?
现在天气已经很暖和了,特别是南海外岛,这里终年是夏季,所以在中原只有盛夏才会绽放的荷花莲花才会在此时也盛开。
所以这种地方的尸首停个三五天就有臭味,而根据王七麟估算,衙门血案怕是已经爆发十天了,这样尸首应当腐烂的露出骨头了才对。
白蒙山带他们去后院,后院是卧室,屠杀应当是在夜里进行的,以至于有许多人是死在床上。
到了后院开始出现臭味,不是寻常的尸臭味,而是有些古怪……
王七麟进屋才明白原因。
尸体都被海盐给抷起来了!
孤舟岛外还有一些小岛,有岛屿盛产海盐,但海盐不能直接用来吃,得脱卤,所以岛上出产的盐多,却因为缺乏脱卤技术和脱卤所需的淡水,导致朝廷没兴趣在这里开设盐场。
可是岛上海盐多,这海盐不能直接吃,能用来保存尸首。
一具具尸体白惨惨的,全覆盖着厚实的盐巴。
尸水外渗,凝结盐巴成了石膏壳子般的东西,这样诸多尸首就像用石膏给包裹着一般。
这股味道不是特别臭,却是特别怪。
看着这些尸首,徐大满脸绝望:“完了,大爷以后不可能再去吃啥盐焗蛋、盐焗鸡、盐焗肉了!”
王七麟揉了揉额头。
他真不知道这现场算是保护的好还是保护的不好。
说它保护的不好吧,尸首和环境没怎么被人为破坏;说它保护的好吧,尸首已经被盐焗成干尸了,伤口之类压根没法看。
但他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得感谢那位楚盟主。
孤舟岛这种天气这种地方,寻常手段没法保存尸首,他们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
王七麟去查看了后院,查看了每一座房间,他感觉这院子哪里不大对,可是仔细琢磨又没找出这不对劲的地方。
他看向九六,想试试九六的鼻子在这种情况下能不能立功。
九六皱巴着狗脸对他耷拉舌头。
气温太高,它还在换毛呢,实在没心情干活。
而且这院子里的味道对它而言太冲了,把它快冲傻了,它压根没法从中去分辨异常气味。
他们把衙门环境大概观览了一遍,外头源源不断有人到来。
海外城内的头面人物主动上门了。
王七麟去往衙门进行接待,来的人打扮不一,有身穿蓑衣、背着斗篷的魁梧汉子,有满身绫罗、肥头大耳的白胖子,也有貌不惊人、形象寻常的老翁。
白蒙山很客气的给王七麟介绍了老翁,那就是他们十八盟的盟主金不换。
谢蛤蟆看到蓑衣汉子后便笑,说道:“无量天尊,原来湘江水鬼来孤舟岛了,雁城梁氏满门皆灭,他们几个亲家可没少下功夫寻找你们水鬼兄弟却寻而不得,原来你们已经离开中原来了海外。”
汉子半边脸被头发遮掩,另外半边脸皮肤粗糙、表情淡漠。
听了谢蛤蟆的话后他露出的半边脸抽了抽,低声道:“我两个兄长已经过世了。”
王七麟看向他说道:“雁城梁氏的灭门血案确实是你们兄弟做的?”
汉子沉默不语。
白胖子则笑呵呵的主动搭话,说道:“诸位自称观风卫的大人,不知道可有什么证物?”
徐大要掏官印,白胖子又说道:“仅仅官印可是不够,我们海外这地方,穷乡僻壤、刁民辈出,经常有人杀官抢夺官家印记冒充朝廷命官。”
王七麟冷笑,他从徐大手中接过御赐天子剑。
天子剑出,龙影隐现,更有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此剑所及,如朕亲临!”
众人看到这把尚方宝剑后神情总算忌惮了几分,可是没人下跪行礼,由此可见海外城上下的桀骜。
白胖子勉强的拱手说了句‘陛下万福’,随即又狡黠一笑:“这尚方宝剑是真,但持剑人的身份嘛……”
王七麟快步迈出,手捏宝山印冲白胖子砸下。
白胖子诡笑一声身化流光,有一个外表皱巴、呈现肉色的山峦形状般东西从他背上猛然窜出。
绥绥娘子好奇地说道:“咦,尺木,这可是罕见。”
被她一声说出法宝身份,白胖子脸上笑容有些扭曲。
枝杈飞出,一道咆哮声猛然冲王七麟而来。
声音洪亮,恍若实质,冲来之势远超攻城锤!
王七麟以宝山印化轮钴印挡住,接着一声剑出。
开门剑瞬间出现在白胖子额头,白胖子甩头,尺木上头那些枝杈像是活了的触手,猛然变长甩出,凝聚成牢笼将王七麟和开门剑给迅疾锁住。
白胖子得意的想笑,但他面前有空气门洞开,另外六把剑杀出!
尺木枝杈再长,苍龙扭身冲它而去,环绕它飞快转动,摩擦一样将它给磨成粉末。
另外五把剑带煞气环绕白胖子飞劈,白胖子面色大变迅疾出手也不过挡住三把剑,死门剑和惊门剑钉在他肩膀上透衣而过——但没有伤到他。
白胖子顾不上管自己会不会受伤,他看着层层消磨的尺木大叫道:“住手!”
已经晚了。
苍龙在尺木上飞快的环绕摩擦几圈,它全数化作碎屑飞灰……
白胖子面容扭曲哀嚎一声:“我的亲娘!我的尺木!”
沉一挠了挠头道:“阿弥陀佛,尺木是什么玩意儿?他叫尺木为娘,难道是个尺木精?他是这个尺木生下来的?”
尺木牢笼破碎,王七麟从中走出,道:“龙,头上有一物,如博山形,名尺木。龙无尺木,不能升天。”
谢蛤蟆抚须道:“无量天尊,小和尚没有见识了吧?尺木是龙头之上、龙角之下的玩意,龙角就是长在它上头,《论衡·龙虚》短书言,‘龙无尺木无以升天’,所以它又叫升天。”
金身罗汉不服气地说道:“阿弥陀佛,你这牛鼻子不过多读了几本书而已,这书上也是瞎写……”
“老道当然知道它是瞎写,尺木并非在龙头上,而是在蛟首上,蛟生五爪生角为龙,在没有生出龙角之前它们头上长得就是尺木。”谢蛤蟆立马打断他的话,继续侃侃而谈。
“《论衡·龙虚》还说,龙从尺木中升天也,见雷电发时,龙随而起,当雷电树木击之时,龙适与雷电俱在树木之侧,雷电去,龙随而上,故谓从树木之中升天也……”
“我的尺木!”白胖子欲哭无泪,又是一声哀嚎。
谢蛤蟆呵斥道:“无量天尊,你这畜生好不聒噪,莫要再发声了,这尺木是你的吗?你怎么有脸说这话?”
王七麟心里一动,想起《诡事录》记载的一件陈年旧案,问道:“五年之前,苏杭有蛟龙渡劫不成被雷电劈死,当地官府得到蛟尸,并取尺木派镖队送往长安城。”
“结果镖队出城不久全军覆没,尺木下落不明,听天监和黄泉监搜索多年没有找到,原来是被你们给带到这海外来了!”
白胖子痛失法宝现在气急败坏、面目狰狞,他想要发飙,可王七麟抢在他前头发飙:
“你们这里有人灭人家满门、有人抢朝廷所属供品——结合在一起的话,本官怎么感觉跟衙门血案很像?”
“衙门官吏是朝廷所属人员,结果被人灭了满门!”
他看白胖子又看湘江水鬼:“你们两位有什么要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