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冬目瞪口呆地看着林海文。
敢这么说铭耀千金的,整个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来了估计,就是王如马那位公子,也都没这个胆子,崔澄这出了名的泼辣,估计能直接撕了他那张嘴。
可是林海文说了,崔澄就“哼”了一声,居然没发作。
卞婉柔这会儿不急着走了,她款款走到饮水机边上,招呼了一下万真真她们,给窦老爷子跟陆冬上了一杯茶,然后自己端着水走到崔澄的边上,戏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真在等着她叫姐姐。
崔澄皱着眉,那股气势放出来,也是很惊人的,她可以忍林海文的调笑,可不会去忍卞婉柔一个唱歌的。
但卞婉柔这个职业,偏偏对气势这种无形装逼光环有免疫效果,谁一天天的,动辄被几百个人围着,听着欢呼,听着掌声,总是站在台上看台下,总是听人叫自己老师的,也真就不会怵崔澄满身的压力了。
谁怕谁,你靠爹,我靠林海文啊!
王如马在敦煌这里都没讨着好,别说你崔家这个过气首富了。
“崔小姐,喝水。”
“……谢谢。”
卞婉柔莞尔一笑:“客气了。”
说完之后,她就找沙发坐了下来,那姿态,雍容华贵的,跟个正宫娘娘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女主人是她呢。卞婉柔其实有点把林海文当弟弟的感觉,当然她不敢说出来,可确实有点点这意思,当年她认识林海文的时候,林海文还是个一文不名的高中生呢,是她看着林海文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么传奇的位置上,颇有“吾家有弟初长成”的赶脚。
所以眼见这边有个老女人觊觎自家的小嫩草(??),立马摆出了战斗姿态。
林海文都为之侧目。
万真真她们几个,乐得配合,她们主要是从,能参与到老板的私事中,来获得快感。
陆冬就瞅着,一对四,这边是势单力孤的崔大小姐,跟满头飞蛇的美杜莎一样。那边是燕瘦环肥四大美人,坐的仪态万千,笑的明眸善睐,自有一种气定神闲的笃定。
他都为崔澄感到丧气。
这关键之处是林海文啊,林海文摆明对她没意思,可不是她就比比婉柔弱势了么。
“咳,海文,窦老我就给送到这里了,我还有事儿,得先走,司机就在外面,到时候让他送窦老回家就行了。”
林海文点点头:“嗯,这个呢,你不一起带走?”
他指了指崔澄。
陆冬一阵为难。
“林海文,你就这么对你的追求者?”崔澄摆明车马了,对林海文,看来死缠烂打这一套,还有商场上尔虞我诈那些机关都没用了,崔澄计划使出最后一招来,那就是单刀直入:“你就算对我没意思,也不用这么排斥我吧?”
陆冬想说啥,结果被人拉了一下——居然是窦老头。
窦老头一双昏花老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跟陆冬默默摇头。
陆冬:……都特么不正常了,谁跟林海文靠的近,谁就不正常!
“得了,崔总,你也不用一百零八招都用出来了,我也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是玩攻略游戏还是集邮了,总之啊,我这人怕麻烦,咱们就老老实实的,有个一面之缘,往后见面还能打个招呼点个头,不挺好么?”
崔澄爱好健壮男模的事儿,林海文自然也知道,所以对这号强悍的女人,还是远着吧。
“你还是介意我的过去了,可那都远去了。”
“我介意的是你的现在,你可以让它也离我远点么?”
“……”崔澄翻了个白眼:“林海文,我跟你说我这人最不喜欢的就是放弃。”
“唉。”林海文叹了一声,抱歉地看了一眼窦越,站起身看着崔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最不喜欢的是什么,但我告诉你,我最不喜欢的是麻烦,谁要是给我找了我不想再看见的麻烦,那他就麻烦了,你知道么?崔总,你好歹也是我的主顾了,花了半个亿买我一幅画,虽则只有窦老爷子的一半吧,也算是个大客户,我是真不愿意走到那一步,希望你能明白,好不好?”
看八卦的窦越:……
怎么听着,我那么像狗大户呢。
崔澄没再说什么,看了林海文一会儿,走了,陆冬暗暗给林海文使了个“牛逼”的眼色,也跟了上去,卞婉柔等人也吐吐舌头,随之告辞,整个画室,就留下了窦老爷子和林海文。
哦,还有一只鸟。
清静多了。
“崔家那个丫头可是挺固执的,她要是还来,你怎么办?”
这老头看八卦还没够,居然还要自己续写。
“找家长呗。”
“啊?”
“找铭耀的崔董,问问他,他闺女是不是嫁不出去了?”林海文轻描淡写的,但这一句的杀伤力,不管是对崔澄还是对她爹,都很厉害了,崔董事长是何等样人,被人问到脸上,不管他对林海文是什么态度,至少这个闺女,他是会盯住的了。
窦越瞅了林海文一眼,对这个盛名在外的年轻人,有了更多认识。
凶恶啊。
怪道这里叫恶人谷呢。
“你明天就去蓝江了,我们老家,同蓝江倒是风俗差不多的。”窦越喝了一口水:“我给你讲讲我父亲的事儿吧?”
“您说。”
“我爹是12年生的,上世纪了,一辈子其实也没什么大波折,就是苦,在山里种点吃的,不够吃,碰上那些年月,也没法出来找钱,我娘生了兄弟姊妹9个,只活下来4个……86年的时候,我拍《山河血》,在老大山里待了半年多,就靠着邮差跟外头联系,压力大啊……”
林海文默默点头,《山河血》应该是京城电影制片厂改制后,第一部自制的电影,那会儿讲下海,讲自负盈亏。《山河血》就是新华国第一部自负盈亏的电影。窦越被赋予这么大的责任,压力是可想而知的。
“……结果邮差就送来一封我娘的信,说我爹没了,我的脑子啊,就跟炸开花了一样,痛啊,眼泪流的都没知觉了。可是怎么办呢,几百号人窝在山里,预算已经超支了,我要是说回去奔丧,来回至少要大半个月一个月的时间,根本撑不住,那么些人就看着我,随组的领导什么也没说。是,我是可以让副导演拍,但小田那会才三十出头,我要跟他说这电影后面归他拍了,能把他吓死。所以我一咬牙,写了封信,让我娘烧给我爹,就没回去。可我爹那张沟沟壑壑的脸啊,就永远没从我眼前过去。”
林海文听着这个他并不熟悉的故事,眼前却自然而然地出现了罗中立的那幅《父亲》。
恍如见到了窦越老父亲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