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嗖嗖,箭矢破空连绵不绝,随即就是惨叫落马之声。
昌平兵不住的落马。
“杀!”
但却没有人回头,在那名全身甲胄的总兵官的带领下,挥舞长刀,硬生生地在蒙古人的尾追和骑射之下,杀出了一条血路。
伊拜是蒙古八旗正白旗的旗主,原本是布尔哈图汗,少小就是骑射高手,长大后身强体壮,尤善于摔跤和砍杀,是蒙古一等一的勇士和悍将,和明军交手经验丰富,松锦之战时,他更是率领蒙古正白旗,参加了对锦州城的围攻,期间立下战功,阵斩明军副将,为黄太吉做赞赏。
在伊拜看来,关宁铁骑是明国最有战力的骑兵,宣大骑兵其次,其他明国骑兵都不堪一击,内陆的昌平骑兵更是孱弱中的孱弱,也因此,他对今日这次的包抄围剿根本没当一回事,他四千兵,昌平骑兵只有一千余,一个截击冲锋就足以让昌平骑兵溃不成军。
但令他意外的是,这股昌平骑兵却意外的强悍,竟然硬生生地从他们左右两边的合围中,杀出了一个缺口,双军交错而过,明军扔下了一百具尸体,但他的蒙古勇士,竟然也有一百多人落马。
“嗬呼!追,一个也不要放过!”伊拜怒极,挥舞弯刀,向昌平兵追去。
而这时,正红旗也追到了,两方合兵一处,对昌平兵穷追不舍。
又追出去六七里,明军始终在前面,但却始终追不到,只看见明军不停的在丢弃甲胄和兵器,全力减轻战马的负担,也因此如此,他们才能勉强的不被蒙古骑兵和正红旗追上。
追着追着,满达海忽然感到有点不对了。
此时,明军已经带着他们奔出了二十余里,怀柔县早已经远远地被抛在了脑后,而前面出现了一条河流,正午的阳光下,波光粼粼,虽然不是大明人,但对明国的地形地图却有一定的了解,尤其是这一次的入塞,建虏每一个中高级将领都详细阅读明国京畿地区的地图,以确保在入塞之后,在没有地图的情况下,也不会迷失方向,因此,满达海依稀觉得,前面的这一条河应该就是潮白河。
潮白河源自河北,是明国京畿境内最大的一股河流,流经通州顺义到密云。
在潮白河出现后,明军开始沿着河边逃窜,这也就罢了,满达海忽然发现,在他的右手边,忽然出现了层层叠叠的山峦,虽然不是太高,也不算太险峻,但却绝对是骑兵的阻隔。
牛栏山!
也叫金牛山。
牛栏山和潮白河的河岸边,有一条两里多宽,但最窄处只有一里多宽的平原,此时,他们正奔驰在这片平原上。
满达海感到了一点不祥。
“主子!主子~~~”
如雷的马蹄声中,满达海隐隐听到身后有人在大声嘶喊,转头一看,却是照顾宁完我的一名白甲兵。那名白甲兵疾驰而至,奔到满达海身边,气喘吁吁地说道:“主子,宁先生说,此地地形不利,极容易被伏击,请主子不可再追击,立刻撤兵才是上策。”
宁完我是汉人,又是秀才,骑马颠簸实在不是他的强项,最初追击时,他还能跟在满达海身边,但随着驰骋的路程,渐渐地他就落到了最后面,眼见左边出现了潮白河,右边却是牛栏山的山峦,他立刻意识到危机的临近,急忙请护卫的白甲兵报讯给满达海,此地危险,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追了,必须立刻撤兵!
满达海知道宁完我的建议是对的,眼见前方的蒙古兵和一小部分的正红旗精锐前锋还在策马,于是急忙勒住战马,同时高抬起右臂,做一个停止的动作,他身边的护卫牙巴喇也是勒住战马,高举右臂,同时大声呼喊,提醒前面和后方的同伴,放慢速度,放弃追击,全军掉头折返。
但晚了。
就听见“砰”的一声炮响,原本静寂的牛栏山山峦上忽然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喊杀之声,无数明军从山林之中冒出了出来,听声音,看人数,最少有万人以上,随即,滚木雷石,弓箭鸟铳,开始不要命的往下施放。
离山比较近的八旗骑兵猝不及防,瞬间就倒下不少。
不过八旗毕竟是劲旅,短暂的惊慌之后,八旗兵迅速拿出弓箭,朝山上的明军射箭还击。
“撤!撤!”
满达海眼珠子都红了,大吼,到这时,他再无任何侥幸,他知道,他中明军的诡计了。
同一时间,前方的蒙古骑兵在伊拜的率领下,连续追击,紧咬着明军不放。
不同于满达海见到潮白河和牛栏山之后的心生警惕,伊拜只顾着追杀,根本没有注意到周边的地形地势已经发生了改变,直到号炮响起,喊杀之声震耳欲聋之时,他方才警醒。
“撤!快撤!”
伊拜勒住战马,惊慌的喊。
但蒙古兵奔驰正急,岂是一下就能停下来的?
前面的想要停,但后面的不知道命令,依然想要继续向前冲,前后相撞,顿时就乱成一团。
而这时,一路狂奔的明军骑兵不逃了,那个明军总兵,假“何应荐”拨转马头,挥舞长刀,高声喊道:“伊拜,可知我吴三桂的名字?”
伊拜大吃一惊,方才知道,他追击了一路的,并非是昌平骑兵,而是辽东的关宁铁骑,怪不得这么厉害,能在他蒙古勇士的合围之中杀出一条血路。只是,吴三桂不是应该在宁远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一脑子的疑惑,但也顾不上多想,因为明军埋伏在山上的大炮,开始连续轰鸣了。
轰轰轰。
四磅重的铁弹子连续且准确的落在蒙古骑兵群中,碎石横飞,震动大地,掀起一片惨叫和血肉,硝烟迷离之中,战马长嘶倒毙,残肢断臂,在空中乱飞。蒙古兵前后不能相顾,转眼间就倒下一片。
伊拜是蒙古八旗正白旗的旗主,身边护卫亲兵最多,也是明军炮手瞄准的重点,连续的几炮之下,身边的亲兵连续倒下十几个,想要退,但后方也是炮声隆隆,杀声不断,心知后路已经被堵住了,左边是河,蒙古人都不会游泳,右边山上的明军又不住的放箭放铳,俨然是冲不上去,所以唯一的生路,好像是在前方。
伊拜凶性大发,举刀大吼:“蒙古勇士,杀,往前面给我杀!”
蒙古正白旗也算是久经战阵的劲旅,虽然一阵慌乱,但并没有乱了阵法,听到伊拜的吼声,很快就重整阵型,然后就像是一头头受伤的野兽,嘶吼着,在伊拜的督帅下,往前方死命杀去。
前方堵路的是关宁铁骑,关宁铁骑虽然是大明最强的骑兵,但蒙古骑兵的战力却也不差,绝境逃命之中,他们的战力更是被成倍的增加,关宁铁骑绝对挡不住的。
马蹄如雷,踏起的尘土无数,几欲迷人眼,等蒙古骑兵冲到前方时方才发现,吴三桂的关宁铁骑早已不见,堵在他们前面的乃是一支支泛着寒光的三棱精铁枪头和一面面一人高的长盾所组成的盾墙,而在铁枪和长盾之间,还有一根根黝黑的鸟铳枪管伸出。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一张张紧张精实的面孔的明军士兵手中。
前行的道路并不宽,全部被明军的枪阵堵死,而在临近的半山坡,亦有明军张弓搭箭,或者举着火绳枪,向蒙古骑兵进行攻击。
“滴~~”
一声刺人耳膜的竹哨声。
重重铁甲之中,一个全身甲胄,头顶红缨醒目,四方脸,浓眉短须的千总吹响了口中的竹哨。
正是徐文朴。
冲到前方的蒙古骑兵正自迟疑,想着面对长枪和长盾,是继续冲,还是往后退时,鸟铳响了。
“砰砰砰砰……”
爆豆般的声响,白烟冒起处,一枚枚铅弹呼啸而出。
血雨惨叫飞起,战马悲鸣,就像是割草一般,犹豫不决,拥挤成一团的蒙古骑兵瞬间就倒下一片。
经过改进的浑圆铅弹和已经形成固定制程的精良火药组合在一起,配上最新式的遂发枪,威力比普通的鸟铳枪大了不止一倍,在八十步之内,蒙古骑兵身上的薄甲,根本抵挡不住,甚至连护卫在伊拜身边的重甲精锐都在这一轮集射中倒下不少。
明军的遂发枪,已经可以近距离的撕开他们的三重铁甲,将铅弹贯入到他们身体中去了。
第一排冲击的蒙古骑兵瞬间倒下,无人的战马被枪炮所惊,到处乱撞。
“冲!谁也不许停!”伊拜嘶吼。
蒙古骑兵一边张弓搭箭,向明军倾射箭雨,一边夹紧马腹,令胯下的战马用更快更猛的速度向前冲,丝毫没有转向停顿的意思——如果是往常,如果是在他们惯常驰骋的塞外大草原,他们绝对不会这么死冲,而是会迂回侧攻,或者是撤退。
但这里是潮白河边的狭小空间,山上的大炮和震天的喊杀声在提醒每一个蒙古骑兵,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在惯常的战术发挥不出来的情况下,只能死命冲击。
而迎接他们的是无情的铅弹。
等他们再近一点,一个个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黑乎乎的手榴弹从明军阵后投掷而出,将他们炸的血肉横飞,如此强大的火力攻击下,人纵能坚持,马却受不了了,巨大的爆炸,火光和硝烟,令战马惊恐不已,它们嘶鸣、直立,任命蒙古骑兵抽打,也不肯冲向那巨大声响和火光冒起的来源处。
混乱之中,有十几个悍勇的蒙古骑兵侥幸冲到了明军阵前,“嗬呼!嗬呼!”蒙古人呐喊着,举着弯刀,试图想要撞开一条血路。
但那些泛着寒光的精铁枪头从长盾之后猛刺而出,一出一收之间,白的枪头已经变成了红色,血雨,惨叫,战马长嘶……
蒙古骑兵虽然歇斯底里,不顾一切,但在精武营严整的阵型面前却是毫无机会,连续三轮冲锋而没有效果,扔下一千具尸体之后,蒙古人崩溃了,纷纷拨马逃散,脸上满是惊恐,再也没有战意了。
他们宁愿弃马往山上跑,或者试图用各种办法泗水渡河,都不肯死在明军的火器之下了。
伊拜大声吼叫,想要重整阵型,但却已经很难控制住部下了。最后,他自己也被十几个亲兵裹挟着,弃马爬山,想要从山上逃走,蒙古人都不会游泳,旁边的潮白河比天堑还要天堑。
但他们错了,山上的明军虽然没有那么多的火器,但却处处都有陷阱,兽坑,兽夹,还有滚木雷石和弓箭。
伊拜挥舞长刀,连续的格挡射来的箭矢,不想脚下一空,忽然掉到了明军预先挖好的一个兽坑里,兽坑不深,连一米都不到,但里面却预设有兽夹,伊拜的右脚一掉进去,砰的一声,就被兽夹夹住了。
“啊~~~”
伊拜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
……
蒙古骑兵崩溃溃败之时,满达海率领的正红旗精锐,正在对堵路的明军进行第二轮的猛攻。
号炮响起,山上涌现无数明军的时候,一支大约两千人左后的明军步兵,就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忽然堵在了建虏来时的道路上,截断了他们的归路,令建虏猝不及防。
不过不同于蒙古骑兵的立刻突围,建虏骑兵相当的冷静,他们护卫着满达海主子,一边闪躲山头的箭矢和鸟铳,一边向河边撤去,在河边一块明军鸟铳和弓箭攻击不到的区域,重整旗鼓。
“砰!”
忽然,一发炮弹呼啸而来,准确的落在了建虏骑兵群中,三四个建虏骑兵被砸得血肉横飞,连人带马都变成了肉泥。
其他建虏急忙闪躲。可河边空地狭小,根本无处躲藏,再躲就得跳河了,但九成的建虏都不会游泳,下水必死无疑。一个建虏冒险用长枪试了一下河水,发现一人多高,这一来,再无任何侥幸。
“砰砰砰……”
山上的炮弹不住的砸来,落点相当的准确,弹无虚发,几乎每一枚炮弹都能带走四到五个建虏的性命。
“保护主子!保护主子!”见情况危急,担任护卫重任的噶达浑急红了眼,嘶声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