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天城,护城河已经掘出来了。
因为用河道里掘来的土夯实之后作为城墙,可以减少从别处运来土石方的工程量,所以,城虽尚未建,但城墙地基已经打好,中间也填上了土壤,虽然尚未完工,只能称之为一道土围子,但这土围子也有一丈多高。
原本留作城门的地方,还没有掘开,这里仍是土道。
雪已扫净,木翼、木恩等人都站在护城河边,眺望着远方。
实际上,不只是他,几乎这次随小青出征的所有将士,都呼啦啦地拥到了“城墙上”,陡然让那土围子又拔起了七尺之高。
“都回去,都他娘的回去,全挤在这儿算怎么回事儿?叫人家看了,还以为咱们东山诸部没见过世面,来了个劳什子的三山王,咱们就眼巴巴地挤在这儿看热闹,都滚回去!”
一个部落长老吹胡子瞪眼睛地大骂,问题是,大家充耳不闻。
大部分人是好奇,虽然小青与杨瀚的详情,大家还不是很清楚,但是小青早已把此来的真相告诉了长老们,而长老们谁没几个亲信、谁没几个子侄?所以他们又把消息告诉了自己绝对信得过的人。
这些人也有自己认为绝对可以信得过的人,于是……
现在整个东山军,人人都知道,西山瀚王与东山青女王,貌似是一对儿。
具体详情就不同了,很多人得到的都是完全不同的版本儿,但有一点是勿庸质疑的,那就是青女王与瀚王有情感纠葛。
东山战士们五内俱焚呐!
其实时至今日,小青在他们心中,当真已成了不可亵渎的神,他们已没有一个敢妄想能成为王夫。
恐怕现在小青指定了其中一人,说要选择他做自己的丈夫,这人都不敢接受,十有八九只敢战战兢兢挂个王夫的名头,洞房前夜他就得一刀把自己阉了,免得克制不住,亵渎了他心中唯一的神。
敬仰崇拜达到了极至,反而完全脱离了肉欲的范围。
但是,在他们心中,也认定了这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够格配得上他们心目中的女神。
于是,现在杨瀚成了东山男儿的公敌。
也许,只有小青身边那些女战士们才没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嫉妒心,她们只有好奇,好奇能和青女王成为一对的男人,该是什么样子?
只不过,她们职责所在,只能守在小青的御帐周围,不会擅自走开。
杨瀚亲率文武百官,统三千骑,赶到了望天城。
望天城头一片骚乱,众东山将士纷纷手搭凉篷向赶来的队伍张望,前边俱为大臣,后边是绵绵的铁骑,铁甲丛林中护拥着一辆宽大的车,车子雕梁画栋,自是华丽无比,不过一向崇尚武力的东山群雄却是暗暗撇嘴。
排场什么的,他们才不在乎。
只是如此一看,那位瀚王,明明就是养尊处优的一个家伙,这样的男人,配得上他们的女王?
前队已抵达城门前那道唯一的入口,两侧便是没有护栏的深沟。
前队停住,一个男子策马,独自驰向前来。这人一身的青色箭袖,细腰乍背,星眸朗目,瞧来倒是十分的人品,眉宇间满是英气,气场不俗。
他过了土桥便一勒胯下雄骏的白马,马鞭挂在腕上,向前边守候的东山众首领抱了抱拳:“各位长老,还请让开一条道路,我,要去见青女王。”
木翼的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不悦地道:“此间虽还无城,却是我家女王驻地,尔等什么身份,如此狂妄,敢要驰马而入?请你们大王来。”
青衣箭袖微微一笑,说道:“我,就是杨瀚!”
前边众人登时一呆,迅速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都向杨瀚望来。
杨瀚神情淡定,笑微微地看着他们,众人观望良久,又向旁边伙伴看去。
嗯……自己没挑出毛病,只好看看旁人有什么发现。
“他个子好像没我高。”
“他身子不如我强壮,一定不如我能打!”
“他鼻子没有我大,那儿一定……罪过罪过!”这么想的人本来只是想找个杨瀚不如他的地方,但往下一想,对他敬若神明的青女王简直就是莫大的亵渎,这货抬起手来就给了自己一巴掌,扇得不留余力,半张脸登时肿了起来,看的旁边的人莫名其妙。
“原来,足下就是,西山瀚王?”
木翼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便又愣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木恩一见,急忙上前拱手道:“原来是瀚王当面,失敬,失敬。只是,这土围子之中不甚平坦,恐怕瀚王的铁骑无法尽数进来。”
杨瀚微微一笑,道:“要见小青的,是我,叫他们进来作甚?自然是等在外边。”
木恩听了,对杨瀚不禁暗暗钦佩。
倒是好胆识!
不管如何,如今毕竟是两人各领一方势力,尤其是现在周围瞪着杨瀚的这些人,可没有一个神色友好。
但凡其中有一个一时冲动拔刀冲上来,就有可能引起“啸营”般可怕的后果,顷刻间他被砍成肉泥也不是不可能,他居然敢单枪匹马冲进来。
木恩深深地望了杨瀚一眼,让开身子,挥手道:“都闪开!”
杨瀚的镇定影响了众人,拥堵在道路上的人纷纷向两边让开,但也只容一人一马通过。
杨瀚毫不迟疑,立即策马驰了进去。
土围子之内,到处都是形式不一的帐篷,但只有一顶帐篷最为巨大,帐前还立着一根旗杆,杆头扬着一面大旗,旗上只有一个“青”字。
那旗下,自然就是小青的寝帐。
杨瀚心中一阵火热,马鞭往马股上一抽,便向那大帐轻驰而去。
“嗒嗒嗒嗒……”
马蹄轻快,距那大帐还有一箭之地,帐前穿红袄的女战士们左右一分,一匹枣红马,一道丽影,陡然出现。
今日的小青,盛装打扮。一身淡紫色的灰鼠皮的锦袄,外系一条云披,颈间绕着一条雪白的狐尾,头戴一顶绿松石点缀的毡帽。
叫她的男人远道来迎,是傲娇的小青,属于一个女孩儿家的矜持。
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她要给她的男人充分的尊重。
所以,她迎出来了,而不是大剌剌地等在帐内,让她的男人像觐见一般地进去见她。
曾有一个小故事,说一个男子向她深爱的女孩儿求亲,女孩儿说你只要在我窗前求亲,一连求上一百天,我就答应你。于是男人就在她的窗前,风雨不误。
一直坚持了九十九天,人人都以为两人将终成眷属了,但是,第九十九天结束,他笑了一笑,礼貌地离去了。
九十九天,他送给了女孩,作为他的诚意。最后一天,他留给了自己的尊严。
明明知道九十九天他都坚持下来了,却执着于最后一天,这样没有分寸、不知进退,也不懂得体恤爱人的女人,不值得他一生的执手。
小青可是个活了五百多年的小妖精,她要的,可不是与自己携手一生的人争这一日长短,孰高孰下。
看到小青,杨瀚心头像揣了一个小火炉,暖烘烘的,扑面的风似也没了寒意。他登时放开缰绳,加快了速度迎上去。
两匹马错肩而过,两人同时一勒马缰,马儿互衔着尾巴转了一圈半,二人对面停住。
四目相对,万语千言,一时都凝噎在胸口,再说不出半句来。
三年前一别,两人刚刚情定终身,正是情热时候。
三年前一别,两人都是盘中棋子,搏奕不由自主。
三年后相见,二人各自统领一方,再无人可以左右他们的命运,只是二人也多了一身的羁绊。
唯一没有变的,是二人深深的情意,随着此时的相见,随着这深情的一眼,尽数化作了眼中的热泪。
小青一忍再忍,两行热泪还是簌簌而下。
杨瀚比她能忍一些,目中泪光莹然,却没有滚落脸颊。
他含着泪光,柔声道:“这三年,你还好么?”
小青泪中带笑:“你当人家喜欢这刀光剑影的日子么?再如何威风,有什么好?”
“以后不会了,有什么事,我来想,我来做。我只要你,做一个幸福的小女人。”
小青皱了皱鼻子,腿儿一偏,从马上轻盈地跳了下来。
杨瀚见状,忙也扳鞍下马。
两人牵着马,并着肩,悠然地走向大帐。
“你倒想,三年不见,功夫还是不及我高吧?”
“我修的是天子剑,不在于匹夫之勇。”
“我看你修的是天子口,就能胡吹大气。”
“哈哈哈哈……”杨瀚仰天大笑,被自己喜欢的人调侃,也是满心欢喜,这便是真喜欢。
穿着红色战袄的少女们瞪大了眼睛,使劲儿地看着杨瀚,那一双双美丽的大眼睛,仿佛变成了一只只小刷子,在他身上刷来刷去。
“就是这个男人?我们女王的男人?”
随着二人越走近,女孩子们好奇、审视的目光渐渐转为满意。
杨瀚的相貌,本来就不差。
一般到了他这般地位的,哪有二十郎当岁儿的?何况他不但年轻,而且俊俏。
做了三年的大王,虽说一直是如履薄冰,可毕竟威权在渐渐温养,所以他的气度、威严也是与日俱增,这时龙行虎步的,那气度也叫众女子折服。
比起她们部落里那些整天就知道秀肌肉的幼稚男娃儿,她们觉得,这个男人还算满意。
她们的女王,当然是没有人配得上的,人间里,这个男人嘛,勉勉强强了,也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了。
后边,无数的勇士都跟了过来,但他们到了帐前一箭之地,就被那些女战士们示意了一下,不敢再进寸步。
杨瀚和小青正并肩走进大帐,小青右手一抬,大帐的帘儿,便放下来了。
帘儿刚一放下,杨瀚便伸手向小青的纤腰搂去,而与此同时,小青的靴尖儿也吻上了他的小腿。
杨瀚一路骑马而来,风寒入体,血脉不畅,所以小青虽未用几分气力,这一磕还是痛澈入骨。
杨瀚“哎哟”一声,腰杆儿一弯,就被小青揪住了后领儿:“本姑娘身边的侍卫都是母的,你可好,跟我比人多是不是?听说你宫里太监没几个,宫娥倒是有快两千人了,你这头种猪,真对得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