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离和敖厉重新回返岚洲边城。
赵离面容平和,心中则是思绪转动,那僧人舍弃己身镇压地脉,在坐化之前讲述佛法三篇,被元气漩涡所影响到的生灵都曾听到,今日这事情,必然会逐渐发酵,逐渐传播开来,哪怕是海外岚洲和其余八洲距离颇远,也没有办法压得住这事情。
太古巨鳌再现人间。
佛门僧人坐化圆寂,镇封地脉浊气。
留下石佛一座,典籍三篇。
赵离突然想到自己在元朔城的时候,曾经借助佛门神通和五色神光,伪装了孔雀大轮明王菩萨的身份,仔细想想,当初佛门的身份就已经被归泉界一脉所知道,之后,对方还因为此事进行过天机卜算,也是那僧人出面破去。
当然,那个时候僧人还不具备自身灵智。
只是单纯的概念具现,具备以理服人的特性,不像方才那样通晓佛法。
但是其形貌没有发生变化,和现在一模一样,对面肯定记得,而刚刚僧人将身躯化作巨大石佛,镇压住了地脉,魂魄被古鳌保护带走,石佛却还留在这里,任何人只要过来一看就能够看到其面目,倒是可以和这数年前佛门的事情对应上。
前后呼应,有僧人传法,有众生得见,谁又能说佛门是假?
赵离心中若有所思,那僧人被巨鳌带走,不知前往何处。
从天机卦象来看,是有一翻大造化。
至于那见势不对,提前遁走的神魔,赵离并不在意,葬日枪和混元剑这两把由古代天工铸造的弑神兵,他除去使用的时候,都放在白色空间之上,平日沾染了云气气息。
那个神魔被葬日枪从背后洞穿重创。
虽然离去,但是身上已经带上了白色空间的气息。
基本相当于被赵离打了个坐标,等他回到白色空间,轻而易举就能够找到其位置,与其现在补刀击杀一名神魔,不如趁着这机会,找到神魔在这一片方位的驻地,化被动为主动。
若是有机会一锅儿端了最好。
所谓放长线,钓大鱼,背刺一个,那里有背刺一窝来得痛快?
赵离一路带着敖厉回到了岚洲,随意寻找了一处落脚之地,倾倒茶壶,让敖厉从白色空间重新落在地上,然后无视了这龙族眼底的骇然和敬畏好奇,微微一笑,道:“而今事情已经了结。”
“虽然说没有得了灵材,可也有一颗星辰入手,也是不亏。”
“那在下便告辞了。”
赵离其实很想要知道敖厉得到的消息究竟是什么,想要知道这个消息为何会指向于镇封古鳌的地方,也想要知道龙族在海外究竟是在做什么,为什么会和神魔之属牵扯上关系,为什么被神魔设计追杀。
但是不能主动开口问。
问就是崩人设。
赵离心中遗憾,发现这穿马甲也有穿马甲的不好处,如果是他自己,是人族六司密捕,就不会有这样的顾虑,能够自然而然地借助龙族和人族的盟友关系开口发问,虽然未必能够得到多少情报就是了。
如果说是姜尚,更是可以直接搬出敖广来,问得轻松自在。
作为徐福却不能这样,不能暴露和敖广的关系,也没有盟友的立场。
不过目前这样的身份也有这身份的好处,有这身份的问法。
赵离心念浮动,冲着脸露迟疑,欲言又止的敖厉微微一笑,仿佛对一切都毫不在意,洒然道一句后会有期,然后转过身来,毫不迟疑地离去,一步步往外走去,心中默默数着。
一,二,三。
数到三,即将走出这门的似乎和,背后果然传来了敖厉的声音,道:
“前辈,前辈请留步,晚辈还有一桩生意,想要和前辈做一做。”
果然。
赵离嘴角微微翘起,以敖厉目前的立场和所处的情况,不可能放过自己这样的助力。尤其是在目睹了僧人普度众生的一幕,自己作为那僧人的好友,自然值得信赖,原本最大的顾虑,反倒会变成最为可信的部分。
心中默默自语,这就是所谓的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用八九玄功强压下了脸上的表情,气度悠然自在地转过身,貌似并不在意其他,只是因为这生意二字而驻足,笑了笑,饶有兴趣道:
“哦?什么生意?”
“若是还能够有今日这样的收获,那么这样的生意,那可是多多益善的。”
还要一颗?
敖厉不由苦笑一声,那样一颗完整的大星辰,就算是星海中都难得,怎么可能能够轻易得到?若是那样的话,星辰也不会是对于仙境强者都无比贵重的重宝了。当下既觉得无奈,又觉得这位前辈果然不愧是游商,只对生意感兴趣。
自己身上的秘密明明已经如此地明显,换成旁人早就开始问了,他却毫不在意。
不过这也从另一面证明这位徐福前辈确实可信。
敖厉心下念头繁杂,只得道:“虽然不如那星辰,不过晚辈可以担保,这生意若是能成,绝不会让前辈失望。只是这事情事关重大,晚辈一个人没有办法做主,要先去传讯给我族族长和大族老……”
龙族族长?
对……龙族族长似乎并不在东澜景洲附近。
否则,之前敖雪儿生辰他作为父亲不可能不去,看来是在外海。
赵离若有所思,微微笑道:“可。”
敖厉心中大松了口气,转身在前面带路,赵离化身徐福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情,如果真的能够处理掉龙族的事情,或者说机缘巧合之下,让龙族得以脱身,龙族族长应该就会回到龙族海眼当中。
那岂不是,辛儿和雪儿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对于龙族族长来说,大概是在外辛辛苦苦为家为国奔波,隔了每十几年才能和宝贝女儿见一面,然后好不容易回来发现自家女儿被个人族臭小子骗了的老父亲心态?
赵离脚步微微一顿,想了想那一幅画面,微微倒抽了口冷气,脑海中一个念头回荡着。
嘶呼……貌似,不好挡啊。
……
西定真洲。
一座算不上是名山的山脉,此处也有诸多鸟类走兽居住,也有花草树木,有嶙峋怪石,山脚下有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流淌而过,山上没有什么灵脉,亦或者是,曾经有过灵脉,现在已经枯竭干涸,不复当年。
从古至今,几多鸟兽奔走,多少妖怪盘踞。
旋即又各自消散,灰飞烟灭,至今那曾经的洞府已经彻底不见了踪迹,缺少灵脉,也没有了什么妖怪,反倒在这花花世界里显得清静自在,千万年来就这样过来了。
一日,山脚之下却有了一老一少。
老者身量不高,不过是五尺有余,脊背微弯,面容慈和,那孩童看似更是矮小。
这两人自前一段时日来到这山脉里,就在这山中住下,至今已经有大半月有余,那老者一来到了主峰上,就寻了木材石料,建造了一个屋子,那个孩童踏入地里,又不知道从何处寻了土来。
这土非凡土,是那老者专门吩咐,那孩童以遁地之术流转。
自这三千里山脉当中每一座山峰灵韵最长处所寻,说是千秋土,要以三炷香再拜请来,然后将这山上土,用山下水,山中水,天上水三水混合,老人看着这山,笑呵呵捏了三日三夜,捏成了个人形,再用雷火铸成了形貌。
最后将这塑像摆在了建造的屋子里面。
土行孙不解,道:“爷爷,为何要在这山里塑像?”
土地抚须道:“这啊,是为了让那山神过来,我也算是地祇,能感觉得到,这山已经通灵咯,只是散乱地厉害,要是不管,不知道多少年以后才能聚集起来,也可能哪一天,这点灵性也散了,成了灵脉之类,再也醒不过来。”
“好不容易诞生了,连这太阳也没有见到,那多可惜?”
“咱们啊,把这山上每一座主峰的土混在一起,就是要教这山灵也聚集起来,点着香,是要他灵性随着香火过来,不要迷了路哦,给他塑形呢,是叫他也知道个形貌,不要给变得人不人,兽不兽的,除了这个啊,还得要叫他有香火,叫他观众生心意。”
土行孙懵懵懂懂,不明白什么意思,只觉得爷爷说得好生深奥。
土地无奈笑一声,揉了揉少年头发,道一句往后便知道了。
于是土地停留在此地,想要如自己记忆里神话一般,去唤醒这山,他本身就是大地山脉所化,山中生灵对他有本能好感,又叫土行孙唤这山中生灵尽数过来,在山神庙前面的石头上,讲述花果山上传给其余群兽生灵的吐纳养气,精怪赋形的法门。
一连讲述了好几日,开始时只几只小兽,飞鸟掠过,前面大地上常常空白,偶有小兽也胆怯胆小,不敢靠近,老土地也不在意,只是笑呵呵地讲述着自己的见解,讲述着修行的正统法门,还取出些果子之类和这野兽们分食,告诉他们明日再来,直至最后鸟兽驻足。
第二日便多了不少听众,攘攘数百之众。
到那五六日时候,千里山脉无数生灵都汇聚过来。
那鸟儿收敛翅膀,走兽驻足,猛虎也盘踞,群兽百鸟都围绕白发老翁,身前虎豹随行,头顶白鹤振翅,膝上还有松鼠争食。
柳树也朝着土地这边生长偏斜,以树荫为老人遮蔽日光,落下阴凉。
足足七日,最后这些野兽似有所得,又似无所得,每日早来晚去,先朝着土地,朝着那山神庙拜谢着,是在拜土地,也是在拜山神,众生之愿凝聚,有土行孙这先天土行所化生灵寻找最精纯的尘土,有土地这名正统地祇进行引导。
第八日时候,此山方圆数千里灵性汇聚,那神像睁开眼来,双目懵懂。
抬头。
见三千世界,见浩浩长空。
见一老翁,有一顽童。
老翁抬手抚其顶,道一句道友。
就只是这两个字,本来绝不可能诞生,会如同往日那样,灵性最终溃散,化作灵脉无声无息消失的山神张了张嘴,面容大恸,竟大哭出声,似喜似悲,大喜大悲。
土地面容慈和,只伸手抚在那山神头顶。
万古长空,一朝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