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晓菲与售货大姐同时陷入呆滞。
合着你谈了半天大道理,最后就买一台400块钱的凤凰啊!
“成,成……凤凰也不错,国产的,傻瓜相机。”售货大姐只得无奈地抽出那台主面板为黑色,上下包着铝色金属的老凤凰照相机。
张逸夫接过相机,比他想象的要重上许多,手感不错,再看相机正面,左上角的金属上赫然刻着“PHENIX-JG301”的豪华字样,抚摸着那浑厚的金属刻迹,张逸夫恍然感受到了一种历史的厚重感,比之佳能塑料壳上印着的商标,不要有味道太多!
同时,这也是张逸夫这辈子第一次接触有金属构造的照相机,除了历史感外,甚至生出了一丝新鲜感。
“经典。”张逸夫默默叹道。
“闹了半天,你买凤凰啊!”向晓菲看着张逸夫享受的神色,已经不知该如何骂他了,“你早说啊!气死我了!”
张逸夫却根本不理他,只冲售货大姐道:“师傅,就是它了,再给拿十盒胶卷,开张发票。”
回程的路上,张逸夫给相机装上了电池,却未装胶卷,不断地随意找个角度,咔嚓就是一按,每次听到机械相机那独特的快门声,浑身都是一颤,酥酥麻麻。
向晓菲已经骂无可骂了。
很快,张逸夫将相机交到了向晓菲手中,笑吟吟道:“明天你先用吧,拍拍工人们干活儿的场景,都给留下来,将来恒电工建拉生意的时候一展示,上档次!”
向晓菲接过相机,无奈摇了摇头:“哥,你真觉得这小公司能做起来?”
“呵呵,能不能做起来,主要看你够不够厉害。”张逸夫边走边伸了个大懒腰,享受着周日的清闲,“我是要在系统内扎根的,只能给你指路,不能带你走路。”
向晓菲思维活跃一些,直接说道:“要我说,你在电厂还干什么干,这么有本事,自己出来干呗!”
“你不懂,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张逸夫露出了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
当然,他不可能真的这么伟大,很快便笑着望向了老妹:“所以赚钱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少沾。”
“什么你的我的。”向晓菲摆弄着相机哼笑道,“说好的,一起分的。”
“这次一起分,解决燃眉之急,下不为例。”张逸夫紧跟着说道,“钱的事情,务必划清界限,省得以后麻烦。”
“喂!没搞错吧?”向晓菲极其不解地问道,“假设,咱们假设以后做大了,肯定少不了你的指点,你不分点怎么说得过去?再说了,你要花钱的时候怎么办啊。”
“好说啊。”张逸夫笑道,“比如我要请客吃饭,你可以给我结账啊。”
“……”
“比如我需要用车,你可以捐给我们电厂啊,我开电厂的车,也不算是我的。”
“……”
“比如我想住别墅,你可以买一套孝敬爸妈啊,爸妈再赏给我住。”
“……”
“当然,别墅是开玩笑的。”
“……”
“身无一物,唯有袖中清风,从而拂袖御风。此乃至高廉洁之境!”
“……”
这简直太深邃了,在大多数人连贪污都没有学会的时候,张逸夫已经达到了“没钱也狂,有欲也刚”的境界。
向晓菲渐渐感觉到,老哥并没有他表现的那么正直……或者表现得那么迂腐,那些小算盘老哥算得比谁都清楚……
……
随后的日子,宣传与业务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小相机几度转手,记录着每个车间,每位工人的点点滴滴。大工程毫不松懈,全厂动员,同进同退。各车间科室也任命了与达标办的联络员,专门沟通安排工作,一时间效率大增。
于是,问题又来了。
正所谓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
每个人都是个体,几个人便是群体,每个个体与群体都有自己的利益,自己的小算盘。先前厂子里的人怕累怕苦怕做无用功,始终没有积极性,这便让恒电工建有了机会,让红旗村有了机会。
而现在,全厂总动员,一个任务分配下去没两天,唰啦唰啦就完成了,尤其是锅炉车间,黄宏斌已经到了恨不得带着人去汽机厂房干活的地步,全厂同志的思想境界从互相推活儿,到了互相抢任务的高度。
在大多数情况下,这绝对是好事,但对于另一个群体来说,可不一定如此。
于是在这个周六的达标办工作组内部会议上,张逸夫不得不请来了恒电工建的老总向晓菲,大家关上门来探讨一些问题。
段有为不在,此番说是探讨问题,其实也不过是张逸夫牛小壮向晓菲三个自己人商量事情罢了。
“小壮,你说吧。”张逸夫揉了揉脑门,这事是牛小壮提出的,该让他来。
牛小壮长吁了一口气,就此开始了自己的抱怨。
“我说晓菲妹子啊,头两个礼拜,那帮人都挺好的,让干啥干啥,抢着干,可现在,完全变味儿了。”
“30个人,我不吹,最多有十个在干活,另外二十个经常找不到人,要么就是四处闲逛,休息。他妈的这帮人,吃的比谁都多,来干一个多月活儿,都他妈养出膘了!”
“我也说!我也骂!可他们软硬不吃啊!我骂两句,是去干活儿了,拿个钻头瞎比划两下,我一扭头,又找个阴凉处躺着了!这个生病,那个拉肚子,你让我怎么管!”
牛小壮一股脑地,将这段时间的苦水都倒了出来,而后半求办怒地望向向晓菲:“这个,你得管管吧。”
向晓菲这段时间总是折返于蓟京忙活公司行政、流程的事情,没怎么管施工现场,此时听到牛小壮的抱怨后,连忙问道:“你跟老孙说了么?”
“老孙?!”牛小壮听了就来气,熊掌往桌子上一砸,就地骂道,“别他妈提老孙!就丫最油!之前那哭哭啼啼的,一口一个领导的叫,可怜得像狗一样!人家现在可算是养尊处优了,几个施工现场来回逛逛,随便说说!我跟他谈,他一口答应去骂那些人。可结果呢?该睡睡,该歇歇,该拖拖,我看他根本就没骂,我看消极怠工的情绪就是他搞出来的!”
“红旗呢?”向晓菲紧跟着问道。
“红旗……那30个人,估计也就红旗一个实在孩子了。”牛小壮听了赵红旗的名字,情绪微微缓和了一些,“他还算卖力,我基本没见他歇着,有的时候其它人吃完饭都躺着睡了,也就他还忙活,那个组的人,我估计有一半的活儿都是他一个人干的。”
“嗯。”向晓菲嘟囔道,“没想到,最靠谱的是红旗……我以为那个老孙应该不错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牛小壮简直就是胆汁型体质,听一个名字变一张脸,“那老孙就他妈是个蔫油条!不要脸的!他求你,他就哭!你骂他,他就笑!”
“小壮哥你别急,这种人我见的多了,有的是方法治。”向晓菲镇定地说道,“我一会儿跑一圈就是了。”
“赶紧的吧,我是管不了了,又不能揍他们。”牛小壮长叹了一口气,“再说了,范洪彪往那儿一站,我还真不一定打得过……”
向晓菲一番安抚过后,转望张逸夫:“哥,这帮人算是我的人,我去训了。”
“稍等一下。”张逸夫抿了抿嘴,皱眉道,“你再厉害,训了,也就解一时之急,咱们得透过现象看本质,分析一下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老段明明很肯定他们的,也亲眼见识过他们在辽河施工时的效率,为什么到咱这儿就这样了?”
牛小壮当即骂道:“操,那还不好说!咱年轻,咱脾气好,咱看着好说话呗!”
脾气好从他嘴里说出来,听着实在是怪怪的。
张逸夫摆了摆手,继续说道:“这是表象,我对这帮工人的情绪和心理不太了解,没怎么接触过,想必他们干活儿的时候有一套自己的理论与惯性,晓菲,你觉得呢?”
“很明显了吧?”向晓菲摊开双臂道,“你俩整天待办公室里,真的是没见过人穷志短啊……”
“啥意思?”牛小壮问道。
“就是说文绉绉那套不管用,讲道理讲觉悟也不管用。”向晓菲伸出手指道,“钱,闲,就这两点。那些工人没什么文化,想不了什么高深的东西,怎么钱多怎么做,怎么能偷懒得闲怎么搞。你们想啊,咱们工钱是按月算的,工期要求是五个月,他们一开始知道工程紧,肯定加紧干。后来你们全厂都动起来了,好多活儿车间里的人就解决了,他们压力自然小了,手上的活儿五个月干完也有大大的富裕,外加你们厂的工程完工后,后面也没活儿,这么高的工钱拿着,谁愿意赶工?要是三个月就干完了,后两个月的钱不就没了?这指定拖啊。”
“是这样么?!”牛小壮转望张逸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