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军真是傻的可以,这一引他们,他们真的跟着就走。哈哈!”
“这不是号称满清第一强兵,我觉得他们可不咋样啊。就这么打,几次下来北洋军就被打完了。”
“咱们二团就是能打。打北洋就靠咱们了。”
“陈主席战前安排咱们这么打,陈主席啥时候错过?咱们好好跟着陈主席,绝对没错。”
欢声笑语在二团的驻地里头洋溢着,首战大捷,歼敌接近五百。完整的或者残破的枪支就弄回来近四百条,二团的战士们有理由如此高兴。
“今天晚饭是炖肉!还是陈主席劳军时候的老配方。”这个消息传出之后,更是引发了部队的喜悦。一头猪顶得上半个政委,战后能够品尝美食,对于士气的鼓舞是不可限量的。二团的战士们很多都来自凤台县,一年前陈克带着猪肉去劳军,在劳动营里头甚至引发了踩踏,导致了意外伤亡。战士们都是第一次吃到那么多香料炖出来的猪肉,这一年多来每次吃这种炖肉,都能让大家极为兴奋。
作为这战最大的功臣就是负责伏击的那28名战士,他们被集中安排在一起,由二团政委熊明杨亲自进行嘉奖。
“同志们做的很好。团里面给每一位同志记一等功。希望同志们发扬这次战斗中表现出来的精神,再接再厉。”熊明杨的话毫无个性,但是现在他也只能用如此简单的话来赞扬这些在鬼门关前头转了一圈的战士。
没有过于兴奋的表情,没有立功之后欣喜若狂的举动,这28名战士情绪都没有能完全从战斗中恢复过来。面对长龙一样的上万北洋军,敢于扣动扳机射击,然后玩命的按照早就安排好的路线撤退,并非容易事。
进入埋伏阵地、射击、跑路,这么简单的军事行动,光训练就花掉了近一个月,这28人是二团中最优秀的战士,是从全团4000人里头挑选出来的精锐。他们被选中的原因就是他们能够让自己贯彻军事命令。在背后有上万敌人,有数百敌人向着他们开枪的时候,腿不软,头也不回的玩命沿斜线而不是直线狂奔。
部队里头都知道沿直线逃命能最快的拉开和敌人的距离,精选出来的战士则被告知沿着斜线跑才能有效的避开子弹。克服了直线逃命的直觉,而严格执行军事命令的人,在4000人的二团里头并不多。
突击队的战士们都能记得,即便是练习了这么多次,自己仍旧需要用极大的意志力让自己不扭头看背后的情况,在枪声爆豆一样响起的时候,他们依旧不能采用直线逃脱的方式,尽管自己跑得飞快,风声在耳边几乎要遮住枪声,因为狂奔,急促的呼吸几乎要让肺都炸裂,战士们心里头非依旧常清楚,自己与敌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最大效率的拉开。突击队的队员们不是在逃避死亡,为了接下来伏击战的胜利,战士们是在与死亡同舞,战士们要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来战胜死亡。而这一切,在战前是被明明白白告知的,突击队的每一个战士在进入伏击阵地前,又被再次明明白白询问过是否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28名战士也都是明明白白回答“我知道,我自愿加入突击队。”
所以大家早就知道自己会立功,大家早就知道自己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依旧会无数次的面对与这次伏击战一样的危险。现在获得的这一切荣誉和不久前经历死亡相比,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熊明杨看着不骄不躁的同志,心里头也很是高兴,他下意识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姿,这才说道:“同志们,我要告诉大家另外一件事,你们当中申请入党的同志,申请已经通过。现在这些同志已经是预备党员。而申请成为正式党员的同志,申请也已经通过,现在这些同志已经是正式党员。等这几天我们的战斗一结束,就举行入党仪式。现在,我以人民党二团政委的身份,欢迎大家加入咱们人民党的行列。”
听到这个消息,28名突击队的战士们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不少战士长长的松了口气,有些战士眼睛里头已经闪动着泪光。成为人民党的党员,就是成为和陈克主席一样的人,至少成为与陈克主席一样拥有人民党党员身份的人。对这些战士来讲,这是一种真正值得骄傲的身份。这是在根据地中,在部队中被真正承认的荣誉。为了得到这种荣誉,是值得用生命作为代价的。
28人的突击队里头,党员和预备党员占了一半,剩下也都是入党积极份子。工农革命军是人民党的部队,这种艰巨的工作,没有交给普通战士的道理。
“欢迎新同志加入!”熊明杨带头鼓起掌来,参加这次会议的所有干部战士紧跟着一起鼓掌,这么简单的举动里头蕴含着饱满的情绪。有些战士激动的手都拍红了。
与人民党的部队饱满的情绪相比,北洋军却被笼罩在一片阴云惨淡之中。大部队以防御的姿态暂时停止进发,段祺瑞下了命令,部队里头不许交头接耳,不许乱传消息。不过这禁令用处不大,北洋的骄兵们很快就知道了真相,那些一度冲在最前头,直追逃窜的匪军而去的那些北洋军,那些一度被人羡慕要获取高额奖赏的几百北洋军中了埋伏,已经全军覆没。这个可怕的事实让北洋军噤若寒蝉。
北洋军在河北与山东与无数乱匪打过仗,何时有过如此惨痛的失败。自家人知自家事,北洋的装备,训练在新军中首屈一指。人民党的乱匪即便是能消灭湖北新军,在北洋军看来,人民党依旧是群土匪,哪里有土匪能如此干净利落的大败北洋军的道理。即便是知道了真相,北洋军上下依旧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段祺瑞亲自查看了几个伏击阵地,阵地上草草的挖掘了数量不少的单兵掩体工事与战壕,即便是地上的弹壳微乎其微,这些工事却明显有人用过。段祺瑞紧绷着嘴唇,仔细查看着战场上的一切。段祺瑞精于行伍,这个以“最优等”成绩从天津武备学堂炮科毕业,被派往旅顺督建炮台的军人,这个在中日甲午战争中,与军校学生一道为阵地搬运炮弹,抗击日军的军人已经看出了端倪。这些单兵掩体工事与伏击战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甚至不超过30米。也就是说,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头,北洋军的追击部队突然间遭到了狂风骤雨一样的攻击。人民党的匪军不仅埋设了地雷,还使用了手雷。战斗从开始到结束根本就没有持续太久。
几处战斗不是同一时间开打的,也就是说,在其他伏击战已经开打,在北洋军比较靠后的追击部队已经有了警觉的时候,这些人民党的匪军依旧冷静的埋伏在这里,等着北洋军进入埋伏圈后才给与致命一击。这样的狡诈与坚忍,这样的纪律与训练。段祺瑞觉得背后一阵发凉,自己竟然要和真正的亡命之徒打仗。
同来查看战场的军官中有些已经看出了门道,他们和段琪瑞一样沉默不语。有些则明显没有看出战斗中隐含的事实。“他娘的,这帮乱匪胆子可真大。”有人这么骂道。
“若是有骑兵在就好了,绝对不会让这些乱匪逃掉。”也有人这么恨恨的说道。
听完这话,段祺瑞心里头一震,骑兵大部队已经去怀远县城。北洋军的作战计划里头骑兵部队先以机动能力切断由人民党匪军据守的怀远县城周边的路线。但是人民党根本就没有在怀远县城放置兵力,而是把一座空城丢给了骑兵。所以战斗打响的时候,拥有最大的机动能力的骑兵竟然在干坐在怀远县城里头。而数量很少的探马骑兵却因为道路问题根本起不到什么大作用。人民党一击得手之后立刻撤退了,若是有骑兵的话,段祺瑞至少不会让敌人这么顺顺当当的撤退。怎么都得让人民党匪军留下一路人来。而事实却是骑兵远远的与主力步兵脱离了联系,这种局面难道是人民党早就策划好的么?
想到这里,段祺瑞立刻下令,“派人,命令孙永胜的骑兵回来。”
“段统制,这天色已晚,现在让骑兵回来?”问这个问题的军官是明白人,在这荒郊野外行军是很辛苦的,骑兵既然夺了县城,别的不说,能住到屋檐下头,总比这风吹日晒来的舒服,让骑兵们放弃县城回到野外,孙永胜他们心里头定然不服气。
“孙永胜还敢违抗军令不成?”段祺瑞反问道。
“这……”方才说话的军官不敢再说什么了。
抬起头看了看天色,段祺瑞补充了方才的命令,“天黑前一定要让孙永胜赶回来。”
“一定要重创孙永胜部。”蒲观水在104师第四团的战前会议上态度坚定的说道。
原本陈克是希望蒲观水成为参谋长的,结果蒲观水郑重的请求陈克考虑别的人选。蒲观水的理由自以为很充分,参谋部现在不缺适合当参谋长的人,无论是副参谋长高玉杰,或者是陈克本人,都绝对能够有效的营运参谋部。而且工农革命军采取的是党委和部队内部的两级战前作战会议的模式,虽然看着很土,实际效果相当不错。加上陈克推行的是德国参谋部的轮换制,部队的指挥官进入参谋部工作仅仅是作为其军事生涯的一部分而已。部队、参谋部、各级军校,如果不出意外,军官们将在这三者之间往来,从低级到高级一遍遍的轮过来。蒲观水认为自己现阶段应该在部队工作,而不是在参谋部就职。
如果是别的人,陈克只怕早就在黑帐上给蒲观水记上一笔了。甚至连蒲观水自己也都听说,军委里头,特别是政委一系中间对蒲观水不服从组织安排这件事相当不满。如果不是陈克从中协调,蒲观水现在只怕日子不会好过。但是蒲观水并不在乎这件事,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军人,而且现阶段参谋部其实不缺参谋长。蒲观水知道,德国的参谋长的责任是制定战役,而工农革命军里头制定计划的责任实际上是由军委承担了,参谋长名义上位置很高,实际上仅仅是个大号参谋的职务。一定要说的话,在军委里头的地位在十名开外。
当陈克命令蒲观水以副师长职务来负责四团的工作,蒲观水甚至没有丝毫反对。能指挥整整一个团的作战,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工作。
针对北洋军的作战中,最精锐的一团负责攻占徐州,二团则负责第一次运动战,三团的位置在段祺瑞部队稍微靠北的西边,与三团位置对应的则是二团。这是为了当王士珍部南下的时候,关门打狗的布置。真正位于段祺瑞部与凤台县根据地之间的只有四团。
即便如此,四团依旧在第一次作战中承担着尽力打击段祺瑞骑兵部队的任务。这是第一次作战中的诸多预案之一。假如段祺瑞部果然如同陈克所料,让骑兵部队占领怀远县,而二团也在第一次交战中给了段祺瑞狠狠打击,那么段祺瑞极有可能把北洋骑兵部队叫回北洋大队里头。这时候,四团就有了作战的机会。
打击北洋骑兵部队的作战计划非常简单,在孙永胜带领的骑兵部队撤退时,在大路上进行正面打击。工农革命军使用的部队不多,只有三个连六百人。与孙永胜部的八百多人相比,数量上大大处于劣势。
通讯兵把准备战斗的通告发给蒲观水之后,蒲观水立刻带着部队进入了预设阵地。广阔的原野上有着很多人民党的情报网,通过旗语,那些散步的通讯点能够非常有效的传送情报。速度仅仅比狼烟和信号弹这种毫无保密办法的途径效率更高。
在隐蔽地点等待了一阵之后,更加准备的情报传出来,孙永胜部出了县城。
“布设阵地。”蒲观水冷冷的说道。这态度不是蒲观水装出来的,这次部队作战序列中有一个人让蒲观水很不痛快。那是一名叫做贾永胜的班长,在四团的军事训练中,当时还是一名普通战士的贾永胜不小心损坏了重要的机枪设备。蒲观水当时就大怒。人民党还不能自造机枪,而机枪对于作战的意义太过于重大,贾永胜又是在训练中损坏的,虽然部队里头不允许大骂战士,蒲观水依旧对着贾永胜大发雷霆。被训斥的贾永胜承认了自己操作不当,但是对蒲观水的态度,贾永胜在士兵委员会中要求蒲观水做自我批评。理由很简单,人民党对工作的态度是“对事不对人。”蒲观水滥发脾气明显是对人不对事。更重要的是,贾永胜认为机枪的意外损坏是在对作战设备的尝试中意外发生的,蒲观水明显没有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事闹得颇大,从士兵委员会到政委,最后的裁决是蒲观水公开道歉。一介小兵竟然让副师长低头,这件事在工农革命军里头闹得颇大。蒲观水觉得自己的尊严遭到了极大的损害。不过事情的发展让蒲观水更加郁闷,贾永胜不仅没有遭到任何别的刁难,甚至因为“对机枪射击方面有贡献”,升任了机枪班的班长。现在这位贾班长竟然被安排到蒲观水所在的阵地上,尽管蒲观水自认为品行高洁,看到专心整理机枪的贾永胜,他心里头依旧很是不高兴。
北洋骑兵的行动速度很快,在部队刚在大路上修建了一条简陋的临时防线的时候,远远就看到黑云一样的大队骑兵出现在视野当中。
孙永胜今天的心情可谓大起大落,占领了怀远县这件事实在是令人兴奋。身为前锋,孙永胜的任务是封锁,现在达成了“占领”。攻城拔地,这份功劳和赏钱绝对不小。不过到了下午,传令兵带来了段祺瑞的命令,让骑兵立刻赶回北洋军大部队里头。传令兵的话里话外意思竟然是段祺瑞并不高兴,甚至觉得占据怀远县城是个错误。这就不能不让孙永胜觉得憋屈。
带着骑兵部队撤出县城,孙永胜心里面还没有从负面的情绪里头解脱出来。北洋被伏击与孙永胜何干?段祺瑞命令孙永胜出击,这难道是孙永胜的错么?
“晦气啊晦气!”孙永胜想到。想到晦气,孙永胜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妻子何倩。出征前喝花酒,本来好好的事情,却因为郑文杰这个北洋叛徒的搅和,弄得大家不欢而散。孙永胜想到郑文杰所说,陈克本来与何倩关系不错,结果却娶了何颖这事,心里头不能没有疙瘩。
一回家,满身酒气的孙永胜就没给何倩好脸色看。偏偏何倩焦急的再次试图劝说孙永胜装病不参与出兵。孙永胜本来的怀疑立刻就爆发了,他趁着酒劲高喊道:“你这是不是怕我把陈克那小子给杀了?”
何倩如此聪明的人哪里听不出话里头的味道,她登时就变了脸色。何倩稍微有所耳闻,陈克貌似起过向自己求婚的意思,不过临时改了主意。孙永胜说出这话,何倩觉得心口里头仿佛被冰冻一样寒冷。
孙永胜其实没有怀疑妻子与陈克有私情,他提起这个来只是因为恼怒。何倩知书达理,或许是不错。但是孙永胜总感觉何倩仿佛有什么心事总不说出来一样。夫妻两人谈起事情来,总是谈不到一起。即便是偶尔能说到一起,何倩也往往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加上成婚这么久,何倩还没有怀孕,孙永胜自然是很不高兴的。这次的事情不过是个由头,孙永胜积累的不满一起爆发而已。
最后还是孙家的老爷子出面,才算是平息了这场家庭的吵闹。孙永胜看着平素从容不迫的何倩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心里头虽然也有些悔意,不过一种发泄后的开心占据了主要的情绪。
不过出兵之后,孙永胜觉得自己或许做的有些过了,为了平息这种自我的质疑,他找到了一个新的“自我安慰”的借口。何倩或许有些“晦气”。反正与何倩有关的人,都挺晦气的。何倩退过一次婚,这孙永胜知道。男方染了花柳。而从那之后,何家先是成了“匪属”,孙家也受了连累。这或许就是晦气。“等杀了陈克,回去之后找和尚道士做做法事,去去晦气吧。”孙永胜想。
正想到这里,远处突然想起了爆豆一样的枪声,孙永胜精神一振,难道遇到了人民党的乱匪?
“孙统带,前头大路上遇到了乱党。”探马迅速禀报。
孙永胜眉头一皱,这人民党的乱匪胆子未免太大了,竟然敢在大路上公开打。他问道:“有多少乱党?”
探马连忙答道:“三百多人,都用的是步枪,火力很猛。咱们一下子伤了不少兄弟。”
孙永胜顷刻已经下了决心,一定要击破这帮乱党。段统制已经遭了埋伏,如果自己遇袭之后不能击破乱党,那就没法交代。
纵马赶到前面的时候,却见到远远的一众穿深蓝色军服的乱党正在整体的撤退,在两军之间的空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三四十人。不远处,北洋骑兵死伤者的战马守了惊,正在奔逃。举起望远镜,只见这些乱党正分成三路,井然有序的在撤退中掩护,正往路边一处地面坑洼不平的方向上撤退。更远的地方,则是一片树林。一旦乱党们撤进那片区域,骑兵还真的很不好追。
“分三队,两队包抄绕过去,绝不能让这些乱党跑了。”孙永胜下了命令。
北洋骑兵在北洋军中也是精锐,被突然袭击之后,很快就稳住了阵脚。在孙永胜的指挥下,八百多骑兵中分出了两队各两百人的骑兵部队,分两路从左右包抄过去。
黑压压的骑兵保持着整齐队列掠过原野,向匪军侧后包抄。只要堵住了匪军的去路,以孙永胜的经验,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就能吓破这些匪军的胆子,只要他们的阵形稍有松动,就可以采用冲锋的战术一举击溃敌人了。
“他们终于开始上钩了。”蒲观水紧张的看着北洋骑兵的行动。他心里头一遍遍的梳理着作战计划。而原本看似没有问题的作战计划在面临实战的时候,好像有着无数的问题。
工农革命军里头曾今号称的“骑兵专家”是柴庆国,不过柴庆国在没有展现其骑兵能力的时候就去了山东。陈克虽然是人民党内公认最懂打仗的,不过陈克自己早就承认没有骑兵作战经验,蒲观水就在陈克的指导下,与骑兵部队的那些军官一起制定了这次的作战计划。这作战计划理论上没有问题,但是这是采用的指导思想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所以真正的效果,蒲观水也不知道。
工农革命军在北洋骑兵的夹逼下,撤退速度也在加快,三百人的部队感到地面上传来上千马蹄敲击地面的震动,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受影响最大的不是身体,而是心理。原本井然有序的撤退行列,随着撤退速度的加快开始因应地形开始混乱。队列再也保持不了,蒲观水高喊着:“别乱,别乱。”仿佛是回应一样,队伍却加速混乱起来,每个人都开始加速奔跑,仿佛这样就可以距离敌人更远一些。
看着意料之中的局面发生,孙永胜冷笑一声,随即下达了命令。如果这些匪军们能够保持队形,那北洋骑兵面对刺猬一样的阵形,还真的不好动手。但是匪军们心理上先崩溃了,看他们一个个跑得跟兔子一样,还真的有效逃命的意思。不过两条腿怎么能比得过四条腿,骑兵们只要纵马上去追杀,打死一批匪军之后,整个匪军立刻就会崩溃。那时候就是纵情收割的时候了。
北洋军的骑兵原本还控制着骑速与距离,尽量保持与敌人的距离,以包抄为目的。现在随着中军旗号的变化,两翼包抄的骑兵催动马匹,向着敌人直追过来。
匪军撤退的速度越来越快,此时已经完全看不出队形,之间一股三百多人的人流向着树林方向直冲而去。由于先前骑兵谨慎的拉开了与匪军的距离,加上地面也不太好,孙永胜觉得这个距离还真不好说,若是让匪军推进了树林,再负隅顽抗的话,四百多人的伤亡未免就会比较大。骑兵冲锋的效果其实是数量越大,效果越好。敌人貌似有更多可疑射击的目标,实际上却未必如此。看着铺天盖地的骑兵杀过来,步兵们反倒更容易不知所措。而且数量呈现优势的骑兵进攻的时候,一旦接敌,敌人反击的次数反而少。骑兵的伤亡也会少很多。
孙永胜的中军也开始移动,很快三路骑兵已经汇成了一道黑压压的洪流,眼看着就要赶上那些溃败的敌军了。颠簸的马匹上射击准确度太低,北洋骑兵们一个个高举着马刀,雪亮的刀锋在空中舞出一轮轮雪亮的圆月。他们发出震天的吼声,向着背对自己的敌人冲了过去。
“哒哒哒……”,地面上突然掀开了很多用草编成的掩体,露出了一个个机枪阵地来。黑乎乎的机枪枪口喷涂着火舌。向着三四十米外冲锋的北洋骑兵疯狂射击。
这是陈克提供的作战计划核心。人民党缴获了总共二十四挺机枪,陈克让这二十四挺机枪组成了一个纵深阵地。对陈克而言,这不过是历史上著名的几次机枪阵地对骑兵战役的抄袭。而历史上真正有目的的采用这种战法的,却是“几年后爆发的一战东线战役”。俄国骑兵冲击德奥军阵地,德军根本没有在阵地上设置大量兵力,只是设置了大量的机枪阵地。于是几个师的骑兵就在机枪阵地中尸横遍野。
听到机枪的吼叫,蒲观水高喊道:“列队!”
随即,各个部 队指挥官们也纷纷开始喊叫。方才玩命奔逃的三百工农革命军战士们立刻停住了步伐,然后根本不管正在向自己猛冲而来的北洋骑兵,迅速开始整顿队列。虽然队形没有完全布置完毕,蒲观水看到至少七成的战士已经完成了队列,剩下的三成跑得过于靠前的战士也在拼命的赶回来,他高喊道:“射击!”
两百多只步枪向着冲过来的北洋骑兵开始齐射。排枪射击不用讲什么准头,讲的是角度与纪律性。排枪与古代的箭雨一样,靠的是密集不断的射击。四团是比较新的部队,蒲观水重点训练的就是纪律。此时恰好是验证的时候。
这些部队使用的是汉阳的“五连珠”,能一气打五发子弹。蒲观水唯一担心的就是战士们没有足够的纪律性,忍不住一气把五发子弹都给打出去。为了训练这些,根据地的骑兵部队模拟北洋军冲锋,战术演练已经进行过多次。不过还是有几个战士忍不住连续开枪。陈克在军校中讲过战场上的“群众效应”,在激动亢奋的情绪中,一旦有人这么干,战士们会完全下意识的模仿。而此时需要站出来的就是低级军官。果然,班长们立刻阻止了这些乱射。即便如此,整个部队中已经有三四十人开始跟风射击。
这还是练过的啊!蒲观水心里头很是不高兴,若是没有练过,现在只怕部队的战士早就开始疯狂射击了。
蒲观水所在的位置不能纵观全局,他只能控制这三百多战士。还有二百多名战士分布在各个机枪阵地上,这些同志的战斗,完全要看排长们能否有效的实现他们的训练。
根据地里头强制弹药供应很是问题,即便是打了几次胜仗,缴获了不少枪支弹药。用来满足104师的供应就让后勤到了极限。机枪阵更是消耗子弹的大户,即便如此,陈克依旧提出了机枪阵对骑兵的战法。为了训练这些机枪兵,消耗了大量的弹药。三百步枪兵面对这八百多北洋骑兵根本就不够看,在这场战斗中真正的主角就是那二十四个机枪阵地。说的极端些,包括蒲观水在内的这三百战士,其实只是诱饵罢了。
方才的那一轮射击只是打倒了靠前头一批北洋骑兵,骑兵大队开始冲击之后战场上的变化真的是瞬息万变。尽管也是被机枪阵打的发懵,北洋骑兵们依旧被马匹载着冲向了整齐排列的三百人的队列。
“射击。”蒲观水不得不再次喊道。随着命令,又是一排子弹向着蜂拥而来的北洋骑兵呼啸而去。子弹集中骑兵,或者击中战马,不过奔跑中的姿态却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不断有人中弹落马,不过整体冲击的姿态却没有变化。
蒲观水狠了心,他下达了破釜沉舟的命令,“连续射击!”
步兵队列中立刻响起了爆豆一样的枪声,却只持续了片刻就停下了,蒲观水甚至能够听到步兵们空扣扳机的声音。
“步兵装弹,机枪射击!”蒲观水继续喊道。在步兵队列前,设置了四个机枪阵地,这是最后的防线。
机枪开始怒吼起来,四挺机枪打出的密集子弹顷刻在数量上就超过了方才三百步兵射出的子弹总和。密集的子弹带着强大的动能横扫骑兵队列,北洋骑兵终于出现了人仰马翻的场景。
孙永胜一开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即便是突然出现了十几个机枪阵地,这些小小的机枪阵地与北洋军的八百多骑兵组成的洪流相比,也太过于微不足道了。即便是兄弟们被割麦子一样成片的扫倒,孙永胜也没有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被伏击了。
位于队列后方的骑兵还没有完全加速,他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始勒住战马,不少战马在密集的枪声与主人强行勒马的双重作用下人力起来。整个队伍立刻混乱不堪,前排的骑兵已经加速,北洋军惊慌失措的队伍很快就变成了两截。
很难说到底哪一部分更加幸运一些,冲锋的队伍是撞向了步兵与机枪的枪口。而后排停下来的骑兵高高坐在马上,成了机枪上好的靶子。机枪手们根本不用费力的摇动枪口,只用利用机枪的后坐力开稍微转动枪口,死亡弹雨形成的扇面就足后覆盖北洋骑兵。
“孙统带……”有军官刚对孙永胜喊了一句,接着整个脖子被子弹齐齐切断,滚烫的鲜血喷了孙永胜一脸。孙永胜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喊道:“撤!撤!”一边喊,孙永胜在乱军中拨转马头开始撤退。在他之前,已经有些北洋骑兵开始了逃跑。在机枪的嘶吼声中,北洋军的骑兵部队仿佛一条痛苦扭动的大蛇,整个队形完全崩溃了。
如果把机枪开始射击算起,真正的战斗持续了不过十分钟而已。北洋骑兵被歼灭了过半,解决消灭最后的残敌又花去了不到半个小时。蒲观水觉得这整个时间好像是一瞬,又好像是极为遥远的事情。
满地都是伤者与死者,而放眼望去,除了已经逃得远远的那些北洋骑兵还能稍微看到一点点影子之外,远近之处都是受惊的马匹。战斗已经结束了。
此时,负责收尾的部队也出现了,有骑兵有步兵。大家正在追赶那些马匹。军马对于根据地来说太重要了。在作战安排里头,负责逮马的部队数量远超从事战斗的部队数量。
再次看了近在眼前的满地死者与死马,还有尚在挣扎的伤者与受伤的战马,蒲观水忍不住咬了咬自己的手指。胜利了,而这胜利来的如此不真实。在作战的时候,在装作逃破的时候,心中的恐慌并不是装出来的,蒲观水心头真的充满了恐惧。他一度认为自己是不畏死亡的勇敢军人,可是哪怕是明知道自己是在佯装败退,明知道自己跑的越快,距离机枪阵地越近,自己就越安全。可是背后震天动地的马蹄,依旧让蒲观水心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
当真的看到胜利的时候,原本的恐惧不受压制的涌现上来,彻底压倒了胜利的喜悦。蒲观水觉得双腿发软,他就这么软软的坐到了地面上。
不过蒲观水毕竟是个军人,此时依旧有一小部分脑细胞还在从事着与军事有关的思考。这不是蒲观水所熟悉的战争。蒲观水在德国军校中,在北洋军中所学到的一切,都被动摇了。蒲观水突然怀疑,在三国演义中看到的诸葛孔明这样测算无疑的军事家真的存在。陈克已经很久没有上过战场了,至少蒲观水从来没有见过陈克亲自上过第一线。即便是第一次安庆战役,陈克也不过是在距离前线很近的指挥部里头。唯一能成为指挥的,不过是在安庆城内面对安徽新军最后的顽抗,陈克命令大家破墙攻击。
军官们最难的就是在面对瞬息万变的情况,立刻拿出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但是这些困难好像对陈克完全不存在。陈克总是能目标明确的拿出最好的办法来解决眼前的,或者几十几百里之外的问题。
如果让蒲观水来制定计划,蒲观水靠自己受过的军事教育绝对想不出五百人步兵怎么对付八百多骑兵。更不可能如同陈克一样,让参谋部用“陈克方程式”来计算火力分配问题。蒲观水紧闭着眼睛,他脑海中浮现出了陈克的样子,那是制定完这次作战之后,陈克与蒲观水的一次谈话。脸上挂着些许遗憾,陈克说道:“若是这次我们的计划侥幸能够得逞,往后的仗就只能走绝对的正途。北洋军不是傻子,吃了这么大的亏,他们定然不会再贸然行动了。”
蒲观水现在相信了陈克的预言,战役第一阶段已经结束,接下来就要看段祺瑞怎么表现了。
段祺瑞并不知道蒲观水这个北洋“叛将”此时想起了自己,由于没有心灵感应,段祺瑞既没有打喷嚏,也没有打寒颤。这个北洋第三镇的统制大人,并不知道骑兵部队残余的二百多人正在玩命的往北洋中军这里逃窜。在与敌接战的第一天,北洋第三镇就损失了自己将近十分之一的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