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人手挽手,按照一人一米的距离,能排出去100公里,也就是200里地。如果是双臂伸直手拉手的话,这个数字能变到1.5倍之多。按道理说,吴佩孚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三天里面只走40里地。不过大规模行军可不是列一条彻头彻尾的一字长蛇阵。大部队行军首先是以大的行军单位进行线路规划等一系列准备,每一支大的行军单位里面又要分为若干小行军单位。
因为师从德国,所以线路规划,调度,物资运输本来该由参谋部负责。天气很热,吴佩孚的参谋长汗流浃背的挨着吴佩孚的怒骂,这怒骂理论上不冤枉。参谋长嘴上什么都不敢说,心里面则是暗骂吴佩孚。北洋军的参谋部虽然学习了德国的参谋本部制度,在现实执行中基本聊胜于无。各个部队的军事长官掌握着所有的权力。作为封建权力分封体系来说,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权自上出,那么上位者自然掌握了全部权力,所有下属都必须无条件的向上位者负责。可现代的军事指挥与这等权力体系可以说格格不入。北洋军只有六镇不到8万人的时候,这种模式或许还能一定程度维持营运,当北洋军扩编到百万之上的时候,旧有的传统模式就是一场灾难了。
不过这些也不是理由,北洋军作为接受过正规西式军事教育的军队,行军这些最基本的知识还是能明白的。但是1915年的中国并没有21世纪中国那种铁路纵横,公路密集的基础条件。能提供大部队行军的道路就那几条。北洋大军刚出了邯郸,人民党空军立刻对几条干道实施轰炸,北洋军每遭到飞机轰炸扫射之后就开始乱套一次。前面一乱,就道路堵塞。重整队伍之后时间就耽搁了时间。可吴佩孚完全没有胆子派遣更小规模的军队单独进攻。一两万人对人民党发动进攻就是送肉上门,大部队才能实施有效战斗。
这前所未见的情况让吴佩孚无比恼怒,恼怒归恼怒,部队无法展开还是无法展开。这一腔怨气就撒到了参谋长身上。
参谋长当然感到冤枉,北洋军缺乏这种大兵团作战训练。更重要的是,北洋军的战争思路完全是会战模式。双方十几万乃至几十万军队沿着一条漫长的战线进行战争。北洋军对面的人民党根本不采用这种模式,战争完全呈现出随时随地展开的局面。原本的侦察兵剿杀战中,人民党就四处出击,游走不定,到处都能看到他们的存在。当下不仅仅是地面,战争甚至在天空中展开了。这些全新的情况连分析都没来得及分析,更别说找出相应的解决方法。至于吴佩孚还是老一套,大骂部下不服从命令,大骂参谋长无能。参谋长心想:服从命令的师长都一命呜呼,你吴佩孚继续这么吵吵有什么用?
好地吴佩孚也不是什么无能之辈,他很清楚心情不爽大骂部下之后也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作为最高指挥官,吴佩孚对自己的部队还是有种赞赏的。能在反复的躲避以及重新集合中没有扎营崩溃,这已经是颇为了不起的军纪。不过这样几天折腾下来,吴佩孚的部下们军心浮动。不到百里的路程都走不到,对于吴佩孚来说这已经不仅仅是耻辱,而且是极大的笑话。吴佩孚坚信打仗最终士气,现在士气受挫,若是不能带着部队打到临漳,而是灰溜溜的撤回邯郸,那以后人民党的飞机出现之后北洋军还要不要打仗了?
“彻夜行军也得到临漳县。”吴佩孚对参谋长吼道。
参谋长本着最后的责任心说道:“大帅,今天晚上绝对不行。咱们行军计划都是为了白天准备的,如果派遣部队不多,根本就没用。派遣的部队多了,今天晚上准备不足。不如明天白天准备,明天晚上行军。”
“晚上先派一个旅进军。”吴佩孚并没有失去理智。夜间大规模行军本来就是极为麻烦的事情,别说十万人,一个师两万人就是一场灾难。一个旅万把人也就是极限。不管参谋长到底愿意不愿意,吴佩孚命令自己直属的第四军第一师第一旅向临漳县进发。这是他最相信的部队。
第一旅接到命令之后上下官兵并没有“为吴老总争光”的兴奋,旅长还能忍住,下面的官兵已经议论纷纷。
“这不是让咱们去送死么?”有人直截了当的说道。
“大黑天到跑几十里路到人民党那里,到了那里之后咱们怎么办?”这是比较含蓄的说法。
“人民党要是设了埋伏呢?”有人对军事行动本身可能遇到的危险更加在乎。
不过下层官兵是没办法反对旅长的命令,更别说反对吴佩孚吴老总的命令。不管乐意不乐意,部队总算是动员起来,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不少军官士兵不得不在平日里喝酒赌钱的时间满腹牢骚的踏上了征程。
夏天的晚上也不冷,风甚至能够称的上颇为凉爽。第一旅以营为单位开始出发。由于担心路上被人发现,部队只打了最小限度的火把。没有飞机的空袭,行军的确令人安心不少。道路上也出奇的平安,整个部队小心翼翼的走出去十几里地连个人影子都没遇到。不少原先忧心忡忡的北洋军士兵终于放下了心。想想看这里距离临漳县还有二十几里路,人民党这大半夜的肯定不会那么警觉。
这想法当然是错误的,工农革命军的侦察营至少半个小时前就已经发现了这支北洋军,而且跟踪他们了好一阵。侦察营都是精锐,理论上他们并不是用来实施大规模攻击的。柴庆国也不希望这支部队用在毫无意义的消耗战上。
“北洋没有大规模出动,就不要进攻了。”侦察营也不会傻到飞蛾扑火般向着十几倍于自己的部队发动进攻。但是侦察营对这支北洋军前锋的“勇敢”也感到极为不解。“北洋军就这么派了一支部队前来送死么?他们就没有后续部队么?”
可人民党的野战电话传递的情报中,北洋军就是单纯派了一支部队过来。这支部队明显是北洋的精锐部队,尽管夜间行军速度虽然不快,他们居然走了十几里地还没有走散。人民党的夜间长途行军模式是靠后面的同志拽着前面同志的行军背包保持行军速度的,北洋军居然就这么走了过来。不过这并不是说北洋军的行军完美无缺,他们的军官几乎不停的吆喝着,这声音跟定位标志般把他们的行踪暴露的清清楚楚。
“咱们总得拦一下吧?难道就让他们这么到临漳县么?没想到这帮敌人走的这么快。”侦察部队的同志们提出了一个问题,“看他们白天行军的模样,我还以为他们走不快呢。”
“四五个小时才走了十几里地,这还叫快?换了咱们的部队,三十里地都走出去了。”侦察营营长觉得这个问题太蠢。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同志继续问。
“等电话。”营长没好气的给出了标准答案。
工农革命军的野战电话覆盖了临漳县周边三十几里的距离。既然情报已经传达到,剩下的工作就是等待。
临漳县司令部里面再三确定北洋军只派了一个旅的部队前来,这好消息中也有不好的消息。这个旅行军队伍拉出来四五里远,想一举歼灭并不现实,华北平原上行军速度很快,一旦仗打到白天,倒也很难不让吴佩孚的援兵上来。
“到底是歼灭战还是围点打援?”柴庆国对同志们问道。
“北洋军还是有一定行军能力的。围点打援的话只怕没这么容易。不如就把这支北洋军放过来。天亮了再说。”
“小刀不快慢慢割。苍蝇再小也是肉。更别说这苍蝇个头也没有那么小。”
“或者现在咱们准备一个更大的口袋阵?等着把北洋军全部装进去。”
各种建议都有,司令部里面议论纷纷。
最后熊明杨发言了,“现在咱们不是不知己,而是不知彼。北洋军的表现太难预料。陈主席一直强调集中敌人四倍五倍的兵力,打快速歼灭战。既然如此,我建议歼灭这支北洋军,如果局面一定要随机应变,短时间内最大限度削弱北洋军才是关键。这法子虽然笨点,不过有用。”
既然所有同志都选择了进攻,熊明杨的建议很容易就得到了支持。柴庆国也不反对这个计划,“同志们,咱们打仗都不如陈主席,所以贪多嚼不烂。咱们就在这里和北洋军耗上了。一点一点把他们干掉。”
没人反对这个计划,北洋第四军第一师第一旅的命运就决定下来。
但是这场歼灭战却不是从进攻开始的,工农革命军的战斗工兵部队先插到第一旅与北洋野战集团之间,在数条道路上实施布雷,并且用模仿洛阳铲的打孔器简单制造了一条障碍带,在障碍带后面布置了阻击阵地。阻击部队才静悄悄的进入阻击阵地,等北洋军先头部队计划插翅难飞后,歼灭战才宣布开始。
这时候天色已经亮了,北洋军距离临漳县还有十几里地。走了一夜,他们也感到精疲力竭。而且军官和士兵们都发现了一件令他们瞠目结舌的事情。临漳县附近的农田全部收割完毕了。北洋军控制的邯郸附近,农田还没有收割,金色的麦田一片片的。这也是北洋军行军缓慢的一个原因,吴佩孚严令不许军队践踏农田,违者严惩。北洋军的高级军官都知道,没有今年的收成,邯郸的粮食供应十分紧张。这一路夜行军过来,大家又困又累,精神还颇为紧张,竟然没有注意到周围景色的变化。眼瞅着收割后的麦田,北洋军不能不感到吃惊,这可是人民党从未到达过的河北农村,初来乍到的人民党竟然完全控制了临漳县的农村。
这惊讶并没有维持太久,远处传来了几声沉闷的爆炸声,声音来自北洋军后方。又过了片刻,传来了一阵枪声。同样是来自后方。北洋军再也不敢前进,旅长命令部队就地待命,接着命令侦察骑兵赶紧去看个究竟。侦察骑兵很快就带了先前出发的传令兵回来了。北洋军并非不注重后路,天微微亮,旅长就派遣了骑兵回去联系吴佩孚。去的时候是一个班的骑兵,带回来的只有两个人。
“旅长,人民党截断了我们的后路。”传令兵的声音里面带着哭腔,“我们一个班过去,遇到了埋伏。这还亏得前面有爆炸,大家都加了小心。不然我都回不来了。”
“前面怎么会爆炸了?”第一旅旅长追问道。
传令兵惊魂未定的答道:“我们也不知道,就见远远的有北洋的兄弟被拦住了。可没见他们和谁交火。倒是我们,靠过去的时候,路边突然出现了不少人民党的人,靠前的兄弟没小心,都被打死了。”
第一旅旅长听的心惊,他也不敢再继续攻打临漳县,他命道:“后队变前队,往回冲。”
尽管一夜没睡,后路被截断的消息还是颇为振奋了北洋军的精神,他们本来还是行军队列,因为天亮了,部队队列还更加密集紧凑了些。旅长的命令很快得到了贯彻,部队迅速调头开始向着来路而去。
柴庆国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到没继续下命令,军事计划已经开始执行,当下就得看前线指挥官们的表现了。他抬头问政委熊明杨,“老熊,你说咱们部队里面遇到这种情况,能不沿原路跑回去送死的能有几个?”
这问题把熊明杨给问住了,他思忖一阵才苦笑着答道:“陈主席肯定不会干这种事。”
柴庆国被熊明杨给逗乐了,“这不是废话么,我问你咱们里面到底有多少人不会犯这种傻。”
“这不是犯傻,正常人都会这么干吧。”熊明杨答道,“敌情不明,肯定不能继续往前走,能找条近路绕回去的也算是动脑子了。”
柴庆国摇摇头,“为什么不能前进,做出继续前进的姿态,然后突然转向斜前方,然后穿插出来再转向。这不才是最好的选择么?北洋军要是这么干,我们可就头疼了。”
“你这个假设条件就不对,这是知己知彼的情况下会这么做。咱们知道可以一两个小时就布置完阵地,北洋军知道么?要是我被北洋军包围了,我也肯定要先试试看能不能闯出去。”熊明杨答道。
“那要是你遇到咱们人民党这样的敌人呢?”柴庆国继续逼问道。
对这个问题,熊明杨沉默了好一阵才答道:“若是对上咱们人民党这样的敌人,我第一坚决不会同意这么打。第二,若是被包围了,我只会就地建立防御阵地。我相信老柴你肯定会来救我的。”
柴庆国深深点点头,“我想的和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