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伴随着命令,光复会的突击队直着身体就冲向对面清军的阵地。清军则以排为单位,在一条阵线上整齐排成了多个密集火力点。每个作战单位之间距离十几米。在第一道阵线后面十米,是机枪阵地,机枪阵地后十米处,清军以十人为单位蹲靠在一起,步枪统统平举着朝向前方。医疗队战斗部队的政委黑岛仁在望远镜里头看得清楚,虽然是防守阵地,这样的阵地看着整齐划一。很是有点法度森严的味道。
在黑岛仁旁边,医疗队的护卫队里头的指挥员统统举起单筒望远镜。他们一个个神色凝重,大家都知道,不要说是光复军,就算是工农革命军突然面对这样的阵列发动冲锋,伤亡也绝对不会小。甚至极有可能付出巨大的伤亡也无法正面击破这些清军。即便如此,工农革命军的指挥员们也一声不吭。对光复会指手画脚绝对是没用的,黑岛仁在全体会议上要求医疗队所有同志绝对不要说与医疗无关的任何话,以免造成任何不必要的误会。
而且工农革命军的指挥员们其实还有些自己的想法,他们想看看这种清军阵列的作战效果。即便是作战指导思想完全不同,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以后不会遇到这种局面。假如人民党不得不硬冲这种阵地的话,怎么才能达成最大效果。不亲眼看看清军表现的话,工农革命军的指挥员心里头也没有数。
“清军各个部队之间为什么要排开这样的距离?”工农革命军的低级指挥员还是忍不住问道。人民党的班排战术中各部队阵地之间距离并没有这么大。一个连二百多人甚至可以构成二百多米的连绵阵线。
“不分开的话就不好观察,更不好指挥。这种太过于整齐的队列一旦遭到近身肯定会混乱的。”有中级指挥员低声答道,“所以咱们各部队的指挥官都是在前线的,你看清军的指挥官。”
在望远镜里头可以看得清楚,清军的指挥官全部在士兵后面。工农革命军的指挥员不约而同的想起了狙击手。这次工农革命军大整顿,各个排都选出了神枪手。各个连队都有狙击手。在战斗中,他们在前线可以不参与排枪射击,有优先射击敌人指挥官的小小灵活性。大家忍不住看向政委黑岛仁,黑岛仁没有吭声。甚至连望远镜就没有放下。其他同志也纷纷举起望远镜继续看着这场战斗。
新军第九镇的确是训练有素,在敌人进入射程前,即便光复军冲了过来,他们也没有进行射击。光复军子弹不多,队列训练更少,不可能玩什么队列行进射击。他们必须杀近敌人之后才能进行进攻。就在他们冲近了出发前预定的射击地区前,清军阵地后方传来了火炮的轰响声。炮弹带着特有的尖锐呼啸划过空中,在地上炸出一团团的泥土碎石与烟雾。虽然时机还算是准确,但是炮弹的落点实在是无法恭维,十几发炮弹没有一发命中光复会的进攻队列。着弹点分部很大。众人昨天见过英国军舰那凶猛的炮击,清军与之相比就太过于儿戏了。
炮击实战效果不大,却给光复会的战士们造成了不少的心理压力。很明显,有些人加紧冲锋,有些人则是有些腿软。在光复军举起步枪之前,新军第九镇的队列开始向着对面的光复军开火了。
弥漫的硝烟与爆豆一般的射击声中,光复军纷纷中弹。没有中弹的光复军战士则毫无畏惧的开始还击。密集的清军队伍与零散的光复会对射,其结果根本不用看。已经有工农革命军的低级指挥员放下了望远镜,极力眺望着惨烈的一幕。在面对死亡的时候,这些战士依旧向着敌人扣动扳机,然后冒着横飞的子弹填装弹药,试图再次对敌人射击。子弹集中这些无畏的战士,将他们的动作定格在被子弹击中的那一瞬,或者因为子弹的冲击,将这些战士挣个往后掀去。即便如此,却没有一个人逃走,相反,有战士甚至不再装填子弹,吼叫着向着清军的队里冲去,随即被敌人的攒射打倒在地。
“好好打啊!”低级指挥员们几乎是感同身受,忍不住大声喊道。即便战死的结局根本不会有什么扭转,可光复会表现出的战斗精神给这些指挥员极大的刺激。即便是打过大大小小几十战的工农革命军战士,也没有经历过如此悬殊的敌我力量对比。
不管战斗怎么激烈,敌我力量巨大的差距早就决定了这次冲锋的结果。这些战士的伤口都在正面,没有一个人是背后受伤而死的。
“黑政委!”已经有指挥员喊道。不知何时,他们的眼眶已经红了。
黑岛仁放下了望远镜。他的嘴唇也在微微颤动。能被派来的部队都是相当有战斗经验的,为了保护医疗队的医生护士,部队必须得有战斗力。这等悲壮让黑岛仁忍不住想起甲午战争之后日本人对中国军队的评价,投降、逃跑、不堪一击。是否不堪一击黑岛仁无法确定,可眼前所见的一切彻底粉碎了这些嘲讽。哪怕是仅仅只有眼前已经牺牲的战士,中国军人或者从事战争的战士们的确有着勇敢、无畏,有着视死如归的精神与态度。
如果不能帮这些真正的战士一把,黑岛仁觉得于心不忍。
黑岛仁下定了决心,他走向不远处的徐锡麟那里。徐锡麟眼睛里头闪动着锐利的目光,正在指挥部下进行第二次冲锋。光复会的士气并没有被这次打击击垮,相反的,光复会沸腾着战意,“看来满清的兵力都在这里了,绕到他们背后发动进攻。”
“徐先生,让我们也走一路。”
“徐先生,我们正面上。”
不停的有人请命出击。他们仿佛完全不知道这样的战斗要面临何种生死考验,只是想站出来参加战斗。
黑岛仁排开众人到了徐锡麟身前,“徐先生,我们想帮忙操纵炮兵。您觉得可以么?”
在杭州战役里头光复会俘虏了一些大炮,但是这次战役开始时候却没有炮兵懂怎么射击,几次试射中甚至还损失了一门大炮。现在只运上来两门炮,捣鼓了半天也没有弄出个方法来。
“不用帮忙,大炮就交给你们,靠那些人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徐锡麟现在根本不管黑岛仁是不是人民党的人,他命令传令官领着黑岛仁前去炮兵那里。
工农革命军炮兵部队分成两队,一队开始寻找炮兵阵地,另一队开始对大炮进行检查。大炮居然是格鲁森五七山炮。能看出来的是好久没人对大炮进行保养维修了。炮身因为搬运反倒干净些,炮口内灰尘和锈迹,还有各个缝隙之处积累的污垢,都能证明大炮问题极多。工农革命军的炮兵们拎着工具拆开了大炮。所幸的是,部件既没有缺少,也没有损坏。只是多次炮轰之后根本就没有清理,污垢让很多部件运行失常。
这次来之前,部队里头各个兵种准备的相当充分,维修清理工具一应俱全。按照训练多次的规范,部队开始清理大炮。大大小小的猪鬃刷子沾了油开始对大炮各部分进行整理,简单的除锈、除垢、擦拭、上油,一系列工序之后,大炮的零件重新组装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炮兵阵地早就选好了。一个小山包后头有一片平地,说很平倒也谈不上,但是距离清军比较近。草草的用麻袋垒起了炮位之后,测绘兵已经大概测出了距离。五七山炮是人民党缴获最多的火炮。部队平日里训练的极为熟练,诸元调整一下,就开始了试射。
清军明显没想到光复军这里也有火炮,第一发炮弹划出了长长的轨迹落在清军阵地前的时候,井然有序的清军阵地上终于有了些波动的迹象。徐锡麟明显感觉到了这种变化,他连忙问道:“两翼夹击的同志有消息了么?”
这次部队分为三路,准备同时进攻。尽可能打清军一个措手不及。现在火炮已经对敌人造成了威慑,现在已经有了可以准备进攻的可能性。
“还没消息。”有人答道。正说话间,又听到了一声闷响,接着就是炮弹在空中呼啸的声音。光复会的同志们一个个屏息凝神,都看向了敌人的阵地。这次炮弹直接落入了清军阵地。
“我了个去!”观察的炮兵队队长突然喊道。这发炮弹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新军部队中间的空地上。虽然炸起了好大一碰尘土与灰烟,炮兵队长依旧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新军要以十米左右为单位排成阵形了。
原本大家以为这样的布局是为了解决观察视野与部队调动问题。现在炮兵队长发现,且不说重炮的炮弹,五七炮的炮弹根本不能对直径十米圆外的敌人造成什么特别有效的杀伤。而清军各个密集部队的间距就在十米左右。除非直接击中敌人,或者炮弹距离敌人很近。否则的话根本无法有效的杀伤敌人。看着炮弹在阵地上爆炸,实际上杀伤效果还未必比手雷直接攻击大太多。
如果炮够多,炮弹也够多,用火力覆盖的模式也不是不可以。问题是只有两门炮,炮弹不到五十发。天知道光复会是怎么考虑炮兵的。这么点子火力根本就不够产生致命的结果。
很明显,工农革命军的炮兵队长有点误解了清军的战斗意志。当炮弹准确打入清军阵地的时候,炮兵队长看到的是“无法有效的构成杀伤”。清军看到的则是“无法有效的避开炮弹”。这一发炮弹没有打伤什么人,这是运气。下一发炮弹呢?下下一发呢?
就在此时,空中又传来了尖锐的呼啸。清军心里头一惊,接着却发现是自己这边的炮兵开始轰击了,目标自然是对方的炮兵阵地。开炮容易,问题在于大家根本看不到是哪里放的炮,只好随便的轰击。在清军的炮击中,光复会的炮弹也开始还击。
也就在此时,清军阵地两边突然升起了几只烟花。这是信号。光复会两翼进攻的队伍抵达了约定的地点。
徐锡麟一声高喊,“诸家兄弟,冲,给兄弟们报仇!”
光复军的敢死队们根本没有迟疑,随着命令,他们义无反顾的再次冲向了清军阵地。
工农革命军的炮兵们也没有办法详细商量,“把炮弹打一半出去。”炮兵队长命令道。
双方的炮兵都开始卖力的射击起来,光复会是不顾一切的往前冲,凭着一腔无畏的冲劲,光复军距离清军越来越近。光复会这边虽然只有两门炮,每一发炮弹都打进了清军的阵地,原本还尽力维持着森严秩序的清军已经开始动摇。不少人的枪口再也不是对着前方,下意识的缩进身体之后,步枪的位置不再是令人关心的问题。
这轮进攻很快就进入了步枪交火的阶段,密集的射击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徐锡麟瞪大了眼睛看着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