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以前家境优越,张连义也颇读了不少书,这一点是和村里大多数人完全不同的。虽然他也搞不懂在这个地方为什么会挖到这样一个造型奇特的小铜人,但他却知道,大凡是这类东西肯定是非常值钱的,所以在最初的恐惧过后,他还是非常迅速地将小铜人身上的泥土清理一下,然后脱下上衣包裹起来放回原处,再用泥土盖住。
过不多时,家里其他人也相继赶来。在张连义的指挥下,这一天他们不再继续挖土,只是让老婆孩子们给他往模具中填土,自己则十分卖力地用木槌一块块敲打着。这期间,也有几个乡亲赶来帮忙,但张连义却破天荒地拒绝了——语气委婉客气,却是丝毫不留余地。家里人虽然觉得奇怪,也有些不满,不过张连义始终是一家之主,所以他们也就只能是暗地里嘀咕几句而已,却不敢出言反驳。
到了中午,张连义也不回家,只是嘱咐老婆回家给自己送些饭菜来,说是要多打几块土坯赶赶进度。张连义这一反常的举动并没有引起家人的注意,这段日子的艰辛,早已使他们的心变得麻木了许多。
傍晚时分,张连义早早地把女人和孩子们赶回了家,自己一个人在土场磨磨蹭蹭,直到天完全黑透之后,这才又壮着胆子将包在上衣里的铜人给挖了出来。而就在铜人完全离地的一刹那,张连义明显地感觉到脚下的地面震动了一下,然后耳边飘过一阵女子诡异的笑声和一个男子似乎极度压抑的低沉咆哮声。
但这些诡异的异象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张连义发一笔意外之财的欲望,趁着夜色,他抱着铜人遮遮掩掩地跑回家里,瞒着老婆孩子把它藏进了厢房的角落里。
当天夜里,张连义睡得很沉,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魇住了一样。直到半夜,睡梦中的张连义突然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急忙睁开眼看时,却见整个屋子里灯火通明,自己那个平日里温柔娴静的老婆穿了一件雪白的长衫,正一边对着镜子梳头,一边咿咿呀呀地唱:“月下竹花风,清秋万里明。长发及腰镜花红,无风三尺浪,隔岸听涛声。深闺不忍听……”
张连义心里一愣,心说这歌声咋这么熟悉呢?好像在哪听到过。然而还不等他对眼前的这一幕有所反应,紧接着就听到房门‘咣当’一声大响,似乎是有人在用力踹门。
张连义这一气非同小可,他也来不及多想,立刻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先冲着自己的老婆大吼一声:“别唱了!半夜三更的,发什么神经!”说完也不管老婆的反应,一个箭步冲到门前把门打开,正要开口骂呢,却突然间愣住了。
只见自己的大儿子前腿弓、后腿蹬,半蹲在门前,左手在前,右手在后,竟是一副标准的拉弓射箭的模样。而他的左手和眼神所指向的,却是正在梳妆的母亲!
眼前这一幕实在是诡异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张连义只觉得脊背发凉,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地就坐在了地上。
女人的歌声渐低,然后缓缓地转过身对着门外。一头长发纷披,遮住了大半个面庞,显得非常模糊,却又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娇媚之意。就算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与她做了半辈子夫妻的张连义竟忽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冲动!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张连义始料未及。
女人缓缓抬起头,对着门口的儿子凄然一笑,那是绝对的凄然,那双美眸的眼角,居然流下了一行红色的泪珠:“你……你真的想杀我吗?”说话间突然一把将胸前的衣服撕开,露出了一对白皙圆润的乳房:“千载修行,只为这一世相思尽偿!此身非我有,要杀你就杀吧!错了姻缘、种了情伤!”
蹲在门口的儿子一脸肃穆,他不言、不语,整个身体就宛如石像一般纹丝不动,只是眼角处也有闪闪的泪光。等到母亲话音刚落,就见他突然咬牙瞠目,大喝一声,握着的右手猛地一松,坐在镜子跟前的女人应声而倒。
儿子站起身,缓缓走到母亲身边蹲下,十几岁的少年竟然一把抱起了母亲,转身在炕上放下。他俯下身用手在母亲的脸上轻轻擦拭,用一种极为低沉的语调轻轻说了一句:“等着我回来!”说完起身出门就走,不一会就听院子里传来一声关闭房门的声音,显然是回房去了。
这整个过程简直就像是在演戏一般,却又是那么真实,张连义自始至终都没能插上一句话,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他打开房门的一刹那便控制了他的意识。直到儿子走了,他这才反应过来。
他跌跌撞撞地走上前,只见妻子脸色潮红,呼吸有点急促却非常有力,显然没什么大碍。他转身出门走到大儿子门前,儿子的鼾声平稳悠长,就好像这一切根本不曾发生过一样。夜空中,似有一阵女子的笑声倏然而来又渐渐远去,这座他自幼长大的祖宅,在他眼里突然间变得有些恐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