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姑牵着方泊雅静的小手,笑吟吟地看着天游子说道:“想来你就是天游子道长了,年纪轻轻,修为不凡,居然如此轻易便破开了大巫刑天万年的执迷!确实不愧为天命之人,好好好!很好!”
几句话说得天游子和陈半夜面面相觑,眼中俱是写满了困惑:“天命之人?前辈此言何意?”
花姑转过身,略不经意地从地上随意堆放的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金银珠宝之间穿过,却在一面镶嵌在石壁上,并不十分起眼的小铜镜跟前站住。
她撩起如云的长发,对着镜中的自己凄然一笑,并不回头,既像是对镜中的自己,又像是对身后的他们喃喃低语:“呵呵!天命,天命,命中注定。你们也不要奇怪,不要说是你们,就连老身我,包括那刘六、刘七和他们那数年的征伐、这困守地底跨越近千年时光的数万阴魂,又有哪一个不是天命之人?!只不过在这千年命局之中,每个人、每一件东西所起的作用有大有小、不尽相同而已。老身之所以特别说你是天命之人,是因为你是这个命局之中的关键节点:从你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里的一切即将走向终结,因为等你离开,这里便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几个人听得更加一头雾水,心底的震骇却是愈发强烈。眼前这一切的存在,居然是有人为了某种目的故意布设的一个局,而这个局不但已经跨越了近千年的时光,而且还能将蚩尤遗骨、刑天骨墟甚至是大明中叶一场惊天动地的农民起义运动纳入其中,那么这背后所隐藏的秘密到底有多大?能够布设这样一个逆天命局之人,到底是人?是妖?是鬼?是神?!自己这样几个凡夫俗子,在这样一个庞大的命局之中,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而且,若是以此看来,自己和陈半夜此前的生命中所经历的一切,包括小时候误闯师祖之墓、巧遇师父丹丘子、一个学道、一个盗墓,甚至包括他们误打误撞进入方泊铺子发现蛇王墓、然后路遇石香村僵尸事件、被石老汉蛊惑探秘狐仙洞,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左右,都是为了将自己这几个人送到这里来?!
天游子越想越觉得这里边的信息量之大确实是有些匪夷所思:蛇王墓关系着从一代大儒方孝孺起始八百冤魂和数十代人的变迁,也关系着大明皇族的兴衰更替;石老汉来自遥远的湘西,这些东西看起来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而且跨越时光和地域之广,已经到了一种难以想象的地步,而且它还牵扯到了囊括了现代儒释道、苗疆巫蛊、湘西赶尸这些或正或邪的巫门人物。加上这地底埋藏的数万白骨,这么多人和物的命运交织在一起,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能够做到这一点?在天游子的想象之中,除了神佛,恐怕没有其他力量能够达到这种级数。
像是能够洞悉他的想法,依旧在铜镜前顾影自怜的花姑突然‘呵呵’一笑,幽幽说道:“你这孩子,别想了。诚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也是局中之人,又怎能看破局中之事?就连我,也只能说稍知因果而已!”
这时候,一直闷声不响看着满眼的金银财宝暗中意淫的陈半夜终于回过神来,撇撇嘴插嘴道:“我说这位阿姨,您先别忙着辈分升级,开始还是道长呢,这一会臭句号都变孩子了。既然您说稍知因果,那能不能给我们解释一下您的这些因果啊?”
面对铜镜的花姑脸上露出了一丝神秘的笑意,就好像那铜镜之中不止是她自己的影子,还有另外的什么熟人存在一样。她缓缓转过身来看了陈半夜一眼:“怎么了?难道老身叫你们一声‘孩子’不对吗?”
说话间,她眼中闪过一抹深切得令人心悸的落寞:“老身来到这里之前,已经在一个遥远的洞天福地中修行了两千余年,后来劫后余生来到这里,转眼间又是两千年光阴过去了,这前前后后算起来,老身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活了近五千年!如果不是因为这命局未终,夙缘未尽,老身早就放下皮囊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你说,我能不能叫你一声‘孩子’啊?!”
陈半夜听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他看着眼前这位看起来只有三十余岁的清丽女子,不由得张口结舌,向来伶牙俐齿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一时间竟然也说不出话来。
花姑也不在意,接着又淡淡地说道:“其实这千年命局之所以会形成并一直存在下来,并不是设局之人有什么通天彻地的神通,而是因为她执念所钟,引动天地阴阳轮回变化,所以才会将这许多人的命运牵扯其中,而这一点,恐怕就连她自己也想象不到吧!”
此时方泊雅静已经默默地走到了妹妹床前,看着犹自沉睡的她时而微笑,时而垂泪,这一场并不算太长却堪称惊心动魄的生离死别之下,她更加体会到了姐妹之间那种只属于血脉亲情的牵挂。而到了这时候,陈半夜反而并不好意思上前探望,只好跟在天游子身边,眼神时不时地在那些金银珠宝和方泊静之间来回巡视,偶尔插个嘴耍耍嘴皮子,也算是压制一下自己内心深处的激动吧。
天游子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他恭恭敬敬地向花姑打个稽首:“前辈数千年道行,自然是不管怎么称呼我们都不算过份。却不知您口中所说的那个‘她’又是何人?‘她’现在又身在何处?我们又能为她做点什么?”
陈半夜口无遮拦,紧接着张口便说:“是啊是啊!她到底是谁啊?听你的口气好像跟她很熟,既然你是狐仙,那她是不是也是个妖怪啊!”
天游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声说道:“臭狗屎,要不说你是没事找抽型的呢!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什么‘妖怪’‘妖怪’的?还‘也’?你老人家这不是骂人吗?”
陈半夜猛地醒悟,他老脸一红,心中也是微微凛惧。对面可是一位拥有近五千年生命的妖仙,要是这位老人家真的发起怒来,恐怕他们这几个人还不够人家一根头发丝招呼的,自己这不是找死吗?!他虽然胆大,却也不是那种蠢笨到一撞南墙不回头的人物,当下满脸赔笑不停地像花姑打躬作揖,满嘴胡说八道地向人家赔罪。
没想到花姑却并不十分在意,倒是被陈半夜那种滑稽的样子逗得‘咯咯咯’笑出声来。狐族骨子里的那种媚态随着她的掩口轻笑尽显无疑,虽然明知道对方属于那种比老奶奶还老奶奶的骨灰级人物,但陈半夜和天游子依然禁不住看得心动神驰,有些神不守舍。
好不容易等花姑笑够了,陈半夜这才好不容易收住满脑子的猗念,心中暗呼‘厉害’,心说亏了这位老奶奶阿姨没有故意勾引自己,要不然自己还真的就说什么也扛不住,这位可比外边的那什么‘青眼魅尸’厉害得太多了!
可他这点小心思,在花姑这种必然精通‘读心’之术的仙流眼中自然是一览无遗,他这里心念刚动,花姑已经突然间板起了脸:“什么‘老奶奶阿姨’?!乱七八糟的!你看我长得很老吗?!”
陈半夜是个人精,他一眼便已经看出花姑虽然看似严肃,但眼底却露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当即打蛇随棍上,又是一顿胡柴:“没有没有!我刚才的意思,是说您的年纪给我做老奶奶都富富有余,但是看起来又比我的阿姨还年轻漂亮得多。真要是按我自己的看法,我都想叫您一声‘妹妹’了!不过这也太不礼貌,要不……以后我就叫您姐姐?”
天游子脸上声色不动,肚子里却对他充满了鄙夷:这小子脸皮之厚,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这么肉麻的话,这天下间除了他陈半夜,恐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说得出来。
花姑‘噗嗤’一声,又笑了起来,不过这次她虽然依然是笑得花枝乱颤,媚态横生,但陈半夜和天游子早有准备,虽然仍是面对着对方,但眼神却瞟向了别处——那种心痒难耐的折磨可太难受了。
笑了好大一会,花姑终于止住笑声,正色说道:“其实,你们说得不错,我所说的那个‘她’,在你们人类眼里确实算得上是一个妖怪。因为她是我的孙女凤竹,春秋战国时代被人称为‘越女’的越国‘手击’教头,她的真身,就是一只修行千年的九尾白狐。”
两个人同时大吃一惊。稍微懂点历史知识的人都知道,这位越女乃是武林秘技‘越女剑’的创始者,据说其武功修为之高,已经到了神乎其神的地步。而当年越王勾践之所以能够以三千越甲鲸吞强吴,除去有范蠡文种出谋划策之外,靠的就是两位教头为他训练强兵。这两位教头一个是‘箭神’陈音,另一位正是这位越女。他们这还第一次听说,那位传说中的女剑客竟然是一位狐仙!
往事不可追,这中华数千年文明史中,究竟还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