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中,风声鹤唳,地上草木,似乎都平添了些许肃杀,随时会跃出路旁,化作敌兵。
百姓们虽然孺弱,同样知道胡言乱语会引来杀身之祸,但总有一些碎嘴之辈,将这件“惊闻”传的满城风雨。
待到长安府尹得知这个消息,拱卫京师的神策军早就将“英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当然,暂时还没有冲入府内擒敌的意图。
杀人的是王爷,被杀的也是王爷,在上面没有下达新的指令前,他们只能站在门外吃风。
冲动的人,从来都不缺少,譬如这次带队的江统领,江别河。
话说这江别河可不是一般人物,乃是昔年江湖上有名的“江南大侠”,结果一朝不慎,被人拆穿了那藏在谦和外表下的卑鄙无耻,弄得人人喊打,最后只得投奔神策军,凭借一身武功倒也混了个统领之职。
江别河本身是很有心机的,按说不会过分插足此事。偏偏却和李瑁私交甚好,谁道小人就没有真性情?江别河这小人,在经过长达半个多时辰的心理交战后,热血压过了理智,友情盖过了对强权的畏惧,下达了一个冲动的命令。
“攻入英王府,将钦犯楚翔捉拿归案。”
一声令下,众小兵挺枪上驽,步步朝前推近。
副手虽然好奇,这英王什么时候成了朱笔御批的钦犯,然则官大一级压死人,倒也不敢有半点异议,谁不知道江统领崇上媚外,卑鄙无耻,最是记仇。
眸中闪过一丝狡诈,这位江大人从来只晓得巴结上官,盘剥下属,要论消息灵通,却是远远不及自己,只怕老江这次,要糟了。
果然,很快,一件让众人惊恐的事情发生,所有接近王府十丈内的士兵,不论修为,俱都自爆成一团团血雾。
一个霎那,漫天红雨劈头盖脸落下,原本士气如虹、严阵前进的士兵们统统惊呆了,被这完全无法解释的恐怖场景吓的连连后退。
江别河也呆滞了,好歹在江湖上混过,自然知道这种力量代表着什么…
“撤退!”
另一道指令自神情滞愕的江大统领身边发出,却是原本的副手,蒋大鱼。
小兵们立刻找到了主心骨,如潮退去,不少人都感激的看向蒋副统领。
江别河一个激灵,恨恨的看向蒋大鱼,这不是明摆着喧宾夺主,让自己下不来台嘛。
心中暗暗决定,回去后一定要给这厮穿小鞋,却不想对方用看待死人的目光瞧着自己。
江别河大怒,这蒋大鱼固然有些后台,也不见得多强硬。难不成见寿王倒了,就想取己代之,此风绝不可长。
暗暗提高警惕,运起了荒废已久的内力,防备着身后的冷箭,却不想背后的偷袭没有出现,一道足有丈长剑罡迎头斩落,刹那间就将自己撕成碎片。
江别河不知道人死之后有没有灵魂,只是意识中,最后的念头似乎是来自身后,那声不屑的讽刺。
“白痴。”
蒋大鱼下马,朝着英王府躬身行礼,这才收兵回府。
这种大事,不是自己能参合的。回去找大舅商量商量,如何继任统领之位,才是头等要务。
就这样,长安城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为什么说平静呢,因为这种大事,通过慌张的京兆尹口中,传到承天大帝耳内时,却没有引来大帝半点愤怒。
甚至,某个久经官场,善察圣意的奸相发现,这位年轻的大帝似乎还有些窃喜。
于是乎,小李子又动起了歪歪心思。
所有高层一致保持沉默,朝堂上,依旧是各奏各的,什么旱灾水涝,春种秋收,总之,没有半个人提及这件“大事”。
似乎,英王不曾于众目睽睽下击杀寿王,似乎,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李瑁这个人存在。
敞亮辉煌的大堂上,在九五至尊座下,三张雕龙嵌玉的宝座,并排而立。
那是承天帝今日新加的,为的,自然是那三位从来不上朝,个个神秘无比的新贵。
至于说诡异嘛,底层百姓们可不知道那些歪歪道道,只知道王爷杀了王爷,杀人的王爷是外姓,被杀的是本族,自然杀人的要倒霉了。
是以相见之时,总是会以隐秘的方式相互询问最新情况,暗号手语无所不用,活像地下党。
英王府中,同样两极分化。
当事人依旧淡定自在,下人们则惶惶不可终日,事实上,王府被围那天,不少下人都吓得躲入了地窖,要知道偌大的英王府中,却是没有半个护卫的。
楚翔接过书童递来的参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俊秀的稚龄书童立刻恭敬答道:“启禀主上,小的杨卓。”
“恩,好名字,不知道你是隐元会天地玄黄哪一支的?回去告诉你上司,让他给李倓带个话:这次帮他处理了麻烦,下次若是再用这种无聊的把戏试探本王,协议到此终止。”
惊世骇俗的话语娓娓叙来,却是不含半点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和邻家少年闲聊。
杨卓一愣,不过很快恢复了平静。
“小人天字零八,忝为本支长老,王爷的话语,小人必定亲自带到。只是小人走后,却是担心无人给王爷掌灯捧墨。”
楚翔轻笑,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那稚童的脑袋。
杨卓眼中神光一现,生生压下反抗或是逃跑的念头,虽然身子瑟瑟发抖,脸上倒是淡定的很。
内力灌脑而入,在其经脉中行过一大周天后,打入对方丹田。
“这是对你的奖励,虽然你是隐元会的人,可是这些天却是没有传回半点王府中的消息,很好,很好。相信,身为会中高层的你,对于一些外人不可能接触到的秘闻,也应该有所涉猎。譬如隐元会的由来,譬如九天,还有——星君。”
见到稚童眼中泛起喜色,楚翔点了点头。
“掌灯研磨之事,却是不用你做了,在王府这么久,又岂会不知本王只是粗人,对那些个风雅并无兴致。看来你也觉察到了,体内所种符箓,已经被本王除去,日后,再不用受制于人。回去之后,暂且依旧呆在隐元会吧,至于怎么不让人发现你脱离了控制,应该不用本王教了。”
杨卓五体投地,三跪九叩。
“主上大恩,杨卓九死难报,日后有用的到卓的地方,只消一声吩咐,万死不辞。”
楚翔颔首,挥手打发其退下,侧目间,精神冲击发动,将屏息伏在窗外窥听的两名侍女断去生机。
“来人,替本王将屋外那两堆垃圾处理了。”
杨卓一愣,随即明白自己也被人监视了,回头感激的看了一眼高踞堂上的英王,今日所受大恩,等同再造。
片刻后,自一侧幕帏中走出两人,少年紫袍长发,少女满脸木然。
楚影皱眉问道:“为什么不给他下咒。”
楚翔起身,抱着林薇,脸上满是柔情,只是瞳孔深处,却充溢着常人难查的冷漠。
“掌控,从来都不是好的御下手段,最难测,是人心。况且,对于势力,我向来兴趣缺缺,连几个队友,都管不住,哪有功夫去管那些个路人甲乙。”
摇了摇头,楚影明显对这厮的说法不敢苟同。只有将下属的性命、灵魂都掌控住,才能确保忠诚。况且,势力这种东西,很多时候,还是非常有用的。
“李倓,似乎开始怀疑我们了,这次派李瑁来送死,就是想削弱我们在朝中、军中的影响力,将我们几个塑造成奸佞宠臣的形象。”
楚翔粲然一笑,拥着佳人走出庭院,欣然道:“他只是,心中憋着一些怨气罢了,还真是,没有容人之量啊。自以为一石二鸟,既消除了寿王这个隐患,又将我的名声搞臭,又怎么知道,他在我眼中,连一盘菜都算不上。”
楚影叹息。
“李倓却实不算什么,可是潜龙卫绝对不可小觑。还有,为什么你的气势,给我的感觉很奇怪。”
“哈哈哈,不是还有北邙山呢吗?弟妹早把那里打成了铁桶江山,即便今后真和李倓闹翻,大不了躲进你那群魔殿就是。至于我嘛——似乎已经窥到了‘心’之上的境界,只是有些不确定罢了。”
不知为何,楚翔身上的气势,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有些飘忽不定,令人难以捉摸。
日上中天,西京城里忽而响起滚滚闷雷。
“但凡未有主人请柬,私自踏入英王、忠王府半步者,斩!”
雷音滚滚,传遍京城,御书房内,承天大帝手上一紧,将玉笔握的粉碎。
国师府中,空空荡荡,那向来喜动的方国师,又不知到何处云游去了。
京城外,一袭黑影划破天空,一个纵跃跨过十几丈高的城墙,恰好听到那漫天雷音。
哈哈哈,楚翔,本座找你找得好辛苦!
“嘭”的一声,化成白烟,再度出现,已经到了英王府中。
王座上,楚翔朝着右侧看了一眼,目光似乎透过重重院墙,锁定到了那位不速之客。
李凡心头忽起警觉,就像是老鼠见到了猫,全身毫毛都炸了起来。
心中骇然,正待化雾逃逸,却不想周身空气俱都凝结。
紫袍少年漂浮在半空中,冷冷看着一脸惊恐的李凡,不屑道:“难怪大哥说,你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蠢物,如此实力,就以为可以横行天下,可笑,可笑。”
李凡大怒,力量暴涨致使信心大增,如今却被人无情嘲讽,是可忍,孰不可忍?
强行提起功力,一声爆喝,身上腾起丈高黑焰,生生冲破那被真元禁锢住的空间。
“咦?”心中微讶,楚影对这位不速之客产生了一点点兴趣。
挥手间,一道火咒打出,所谓《九幽大法》残篇并未记载法术,完全是当年诓骗楚翔的话语,既然现在两人“坦诚相待”,很多东西自然不用隐瞒。
愤恨的看向那条洋溢着滚滚灼热,张牙舞爪袭来的火龙,李凡竟然没有逃遁,反倒一声爆喝,逆袭而上。
“死!”
两道撕天鬼爪出现,狠狠将那条三足火龙扯的四分五裂。
“轰”一大团火焰凌空爆开,染红了半边天空。
“地魔无形,兽吞天地。”
悍然冲破那团爆裂开来的火焰,李凡双臂舒展,扩张到极限,而后像是巨兽的颚齿,大力合拢。
身后,同样浮现出一条鳄鱼虚影,张开血盆大口,森森利齿散发着寒光,“嗖”的窜到楚影身前,猛然咬合。
李凡大喜,这招鳄神吞天,乃是《地魔无形》功中一大杀招。一剪之下,催山断岳,那厮托大,不识货,居然毫不防备。
楚影自然感觉到了这条鳄鱼虚影中蕴含的狂暴力量,只是丝毫没有放在眼中。
实际上,按照《九幽大法》中九幽老祖的记载,上古时期也有武修,只是这些武修,大都困守在五气朝元之境,虚空造物者寥寥无几,更进一步的半个也无。
是以,武道一途在上古大能眼中,那是绝路。甚至,除了极少数领悟“心”“意”的强者,大多数武修面对同级“正统”修真者时根本不堪一击。
很不幸或者说很幸运,拥有直指大道的《九幽大法》打底,楚影也属于“正统”修士中的一员,所谓“正统”,原本就是和三千“左道”相对应的。
当然,这些都是属于他个人的秘密,连楚翔都不知道,巅峰之上,一人站立足矣。
指印纷飞,一个瞬间,楚影掐了十几道法诀,而后化为一声“咄”!
漫天狂风停下,鳄鱼虚影定在身前尺许,森森獠牙栩栩,血盆大口中好似飘散着阵阵腥味。
李凡大惊,立知踢到了铁板,完全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并不熟悉的队长。
“返”!
言出法随,紫袍少年口中,一个个最简单的字符,俱都蕴含着无穷玄妙,直指大道。
鳄鱼虚影一个折返,气势汹汹冲向了“原主人”,恨不能啖其血肉。
“嘭”的一声,李凡化作白烟。
鳄影撞在地上,小半个西京城一阵颤动,深达丈许的巨坑出现,只是哪里还有李凡的影子。
俗话说的好,一招鲜,吃遍天,李凡就仗着这招遁术,多次躲过了危难,是以对这套老掉牙的手段充满无穷信心。可惜,上天注定,小李今天要多次经受挫折。
一道剑罡划破苍穹,坚固的空间就像湖水,被投入其中的石子激起一串涟漪。
数丈虚空,血泉飙涌,闷哼中,黑影浮现,跌落到地。
“哼,区区小术,也敢班门弄斧。”
冷漠的声音钻入耳内,深深刺激着李凡那本就不稳定的心神。
两眼通红,瞳孔骤然收缩,一身诡异的黑焰,忽然腾起三丈,原本强劲的气势变得更加狂暴,甚至,多了一股君临天下的上位者威严。
转过身来,脸上鬼面早已碎裂,露出那副妖媚绝伦的容颜。半身黑袍浸透,胸前伤口,仍旧不停喷涌着鲜血。
“你们,都要,死。”不再是那副刻意伪装成沧桑、嘶哑的嗓音。此刻的李凡,就像是浊世中的佳公子,红尘里的美娇娘。清淡而略带中性的声音,听着让人不禁浮想联翩。
楚影眯起了眼睛,结了个阿鼻不动印。身后浮现出夜叉虚影,护卫周身。
不知为何,原本蝼蚁般的新人李凡,在这一瞬间,尽然带给自己危险的感觉。
“地煞邪心?难怪了。影弟,这个,是我的。”一声惊诧远远传来,楚影主动退至一旁。
一闪一现,一名长的和紫袍少年一摸一样的长发白衣少年出现在场中,在场两人,俱都没有看清此子是怎么出现的。
一脸漠然,指尖拂过鲨皮剑鞘,楚翔问道:“你不是李凡。”
“李凡”笑了,那一笑足矣羞煞百花,艳绝天下。
“有趣的家伙,你可以叫我,裴云绍。”
李凡,不对,应该是裴云绍,晓有兴趣的盯着楚翔,脸上挂满暧昧的笑意,眸中却只有赤裸裸的杀机。
楚翔闭上了眼睛,精神领域遍及百丈,八道剑气凭空浮现,化为八柄奇形古剑,环绕周身。
裴云绍立时戒备,对方身上虽然没有涌现出丝毫气势,可就在无形领域及体那刻,还是很敏锐的觉察到了什么。
两把与众不同的苦无自袖中滑落掌心,一柄血红,一柄霜白。
“等等,我想和你谈谈。”不知为何,裴云绍忽然变卦,主动求和。
可惜,他碰上了楚翔。
少年嘴角挂起一丝嘲意。
谈谈?凭什么。
八剑急转,骤然冲上天空,合八为一,化为一柄参天巨剑,带着阵阵风压,猛然砸下。
裴云绍怡然不惧,一前一后,一红一白两道流光接连冲上天空。
“轰”,剧烈的爆炸中,流光巨剑同时消散,气浪翻滚,裴元绍一把接住炸飞的苦无,却是被其上附着的巨力激的连连后退。
骇然看向那抬手发出如此迅猛攻势的白衣少年,却不想对方只是瞥了瞥嘴。
“山寨版果然是山寨版,徒有其表的招式。”
小声嘀咕一番,周身再次浮现出八道剑气,这次却没有化为古剑,仅仅纯以剑气状态盘旋环绕。
身旁楚影笑了,那家伙,明显是在拿这位不速之客喂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