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问智越叫越欢实,许多人都往这边看来,叶小天实在忍无可忍,眼见那小贩称好了柿饼,赶紧丢下些钱,也顾不得找零,便拎起来匆匆逃开。叶小天拉着毛问智逃进一条小巷,这才没好气地问道:“你就不能等会儿么,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毛问智纳罕地道:“咋啦,你又不是做贼的,咋还不让俺喊了呢?”
“我……哎!跟你这混人说不清楚。什么事啊?”
毛问智一听他问起这个,登时兴奋起来:“大哥,俺刚才送那叶小娘子上山,恰好撞见云飞他们回来了,云飞自己不方便过来,正想让人来找你呢,俺就自告奋勇抢了这差使。”
叶小天惊喜地道:“云飞回来了?怎么样,他打听到……消息了?”尽管四下无人,紧要关头,叶小天还是硬生生地把“一条龙”三个字咽了回去,这可是绝对的秘密,容不得半点马虎。
毛问智咧开大嘴笑起来,道:“那是!云飞是什么人呐,只要钻进树林子,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儿!”
“哈哈哈……”
叶小天放声大笑,用力一拍毛问智的肩膀,道:“我这就上山!”叶小天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忽又转回来,把买来的柿饼往毛问智手里一塞,道:“拿去,给遥遥买的。”说完,叶小天便风风火火地向山上赶去。
叶小天那仿佛一座山庄的巨大宅院里,一片假山池水已经有了雏形,正有一群生苗战士在地上铺了一层滚木,将一块块挑选好的奇石从远处推过来。
叶小天蹲在一处掘挖池塘堆起的土堆下,听华云飞一边解说,一边画着地形。待华云飞解说完毕,叶小天轻轻蹙起了眉头。
华云飞轻轻吁了口气,道:“山寨里大约有两百人上下,对周围地形非常熟悉。晚上偷袭断不可取,只要稍有动静,吃亏的就是咱们。只能白天动手,而白天又无法达到突袭的效果,咱们若是人少,必会受到凌厉的反击,咱们要是人多,他们往沼泽地里一钻,根本无从寻找。”
叶小天蹙起眉头道:“那片沼泽,不能摸清范围么?”
华云飞道:“很难!要摸清那片沼泽的范围,最少也得三五天功夫,这还只是摸清范围,我们是无法确定那条沼泽里的路究竟通向哪里的,所以,要采用包围的办法,就只有把那片地方全部围起来,这样的话,没有几万人是办不到的,而若是出动几万人,只怕离他们还差着百十里地,就被他们察觉了。”
叶小天轻轻吁了口气,站起身来叉腰看着地上画着的那副简陋地图,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一个生苗勇士在旁边叽哩咕噜地说了几句,叶小天睨了他一眼,问那个懂汉语的苗人:“他说什么?”
那人苦笑道:“他说……已经探到了他们的老巢,杀进去就是了,婆婆妈妈的做什么?”
叶小天想了想,振声道:“对!既然无法取巧,那就杀进去!”
华云飞担心地道:“大哥,这样的话,可不能保证林员外无恙,万一他们撕了肉票再逃走……”
叶小天道:“他们已经向林家开出条件,索银五千两,要他们送到指定的地方,收到银子之后才会放人。这样的话,究竟会不会放人就没人可以保证了,一条龙的信誉一向不好。
我们现在甚至不能确定林员外是不是还活着,况且不管是铜仁府还是本县那位县太爷,都不希望林家交纳赎金,否则……林家交出赎金,就算林员外被放回来,官府也要颜面无光。”
叶小天一字一句地道:“我不在乎官府的面子,但我在乎这姓龙的以后还要害多少人。这一次,我们千辛万苦才找到他的老巢,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不能错过!”
叶小天把地上那副地图一脚扫去,道:“兵贵神速,你们准备一下,我这就去找花知县,商议出兵!”
※※※
花晴风刚刚端起饭碗,就有一个丫环跑来禀报,说是叶小天求见。
花晴风把饭碗重重地一顿,没好气地道:“不见!”
苏雅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怎么了,好端端地又发脾气。”
花晴风冷哼一声,道:“他有什么事这一整天不好跟我说,偏偏要等到放衙下值后才来谈?”
苏雅给他盛了碗汤,轻轻推到面前,道:“既是此时来见,想必是重要公务。相公还是见一见吧。”
花晴风想了想,端起汤碗喝了一口,愤愤然地站起,道:“见!叫他在三堂等我!”
花晴风已经听闻发生在县衙门口的一幕了,被戏弄的固然是冯来福,可他这个主证人也是颜面无光。恼羞成怒的花晴风曾想否认那份字据的效力重新审过,可冯来福都偃旗息鼓了,他暗自衡量了一下,王主簿还没出手,别看这老家伙一向不大言语,而且遇事总做滑头,其实力底蕴不容小觑,真要掰起腕子,他并没有什么胜算,干脆就装聋作哑了。
叶小天曾在县衙前帮王主簿的外甥女儿说过话,在花晴风看来,叶小天自然也插了一脚,是以对他颇为不爽,他换了身衣袍,满面不悦地赶到三堂,一见叶小天便阴阳怪气地道:“叶大人,有什么事不好在当值的时候正大光明地说,非要鬼鬼祟祟背后约谈?”
叶小天一怔,心道:“这只乌龟又是哪儿气不顺了,怎么开口就呛人?”
叶小天道:“县尊大人,这件事还真不方便宣之与众。”
花晴风不屑地道:“君子坦荡荡,无事不可对人言,我等为官,公庭理事,更没有私室窃唔的道理。”
叶小天向他兜头一揖,诚恳地道:“县尊大人教训的是,下官受教了。那么就等明日开衙,下官再当众向大人您请示出兵剿除悍匪一条龙的事吧,告退!”
叶小天说完转身就走,花晴风愣了愣,赶紧唤道:“慢来慢来!叶典史留步,叶典史,快请留步!”
叶小天一脚门外一脚门里,回过头来一脸诧异地问道:“大人还有事?”
花晴风满面堆笑地追上来,道:“啊!本县忙糊涂了,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大事。这种事,当然是不宜宣之于众的嘛。”
叶小天迟疑道:“可是……君子坦荡荡,我等为官,公庭理事,不该私室窃唔呀。”
花晴风老脸一红,打个哈哈道:“君不密则失其臣,臣不密则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剿匪用兵,乃是军事,理当保密,理当保密呀,哈哈哈……”
花晴风把叶小天摁坐在椅子上,终究是大事要紧,叶小天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便也不再做势,坐下后便把他打探到的情况对花晴风说了一遍。
叶小天语焉不详的,花晴风并不清楚叶小天派了那么多人,而且动用的都是丛林战的精英,只道是他雇的某个眼线,心中暗道:“这厮倒有办法,这么多年来,朝廷拿那一条龙毫无办法,而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已经查到了龙凌云的下落。”再想到叶小天的打算,花晴风的眉头便微微锁了起来。
叶小天道:“怎么,大人对下官的主意可是有不同看法?”
花晴风摇摇头道:“不!铜仁那边已经传来消息,这伙山贼推迟了交赎金的时间,原因不明。林家人都认为,林员外恐已凶多吉少。而且,即便他还活着,知府大人固然想救出一个活的老丈人,却也更担心自己威风扫地,同他们妥协,是不可行的。”
叶小天道:“既然如此,那么……”
花晴风道:“本县只是在想,就凭咱们葫县巡检司的那些兵丁,能不能对付得了这些悍匪,若是反被一条龙的人马打个丢盔卸甲,那就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了。”
叶小天何尝不清楚本县巡检司的战斗力,不要说罗巡检手下那些兵,就算是训练有素的边军、装备精良的京营,到了丛林深处,即便对方肯停下来和你堂堂正正打一仗,没有绝对的数量优势也难占优。
所以叶小天并未指望倚靠这些巡检官兵,他真正的倚仗是那些生苗,但是又必须得让官兵出面,有他们参与,才是合乎法理的行为。况且,若无官兵参与,他却成功地抓获了这些大盗,他从何处掌握的这样一股力量?必定惹来无穷后患。
叶小天先不说出自己的打算,而是反问道:“那么县尊大人有何打算?”
花知县沉吟道:“本县以为,此事应上报铜仁张知府,调铜仁的土兵来,如此尚嫌不足,还应上报提刑按察司和布政使司,请贵州都指挥使司调一路官兵来。”
叶小天道:“如果这样的话,且不谈这需要多长时间,这段时间内一条龙的人马会不会转移,就算他们还在那儿,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岂能无所察觉?”
花知县道:“这伙悍匪可不是普通的鼠窃之辈。以我葫县力量,很难将他们绳之以法,一旦贼没捉到,反而损兵折将,到时如何向上头交待?”
叶小天就知道花晴风不敢承担责任,冷笑道:“大人,如果把这件事报上去请上面定夺,必定贻误战机,到时这个责任依旧是咱们葫县的。下官是说过一力承担,可一顶典史的乌纱,平得了此案风波?
到时候王主簿、徐县丞各有托词,唯独你知县大人避无可避。如今下官有个主意,只要大人答应,成功的可能极大。大人,别人有退路,而你没有,成功则是一桩天大的功劳,这场赌局,你陪不陪我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