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早进入战局的,吃亏越多,但是最晚进去的,却往往捞不到油水。”
墨菲斯叙述着唐吉坷德曾经的教导,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战场上的战斗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多变,在战斗前做好策划,一旦开始战斗,命令便很难有效的传递到混战中的士兵耳朵里,即便是号角声也是如此,唯有经历过多次战火洗礼的士兵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执行统帅的命令。”
“无数年来我所看到的,只有无尽的血腥与累积到无法消弭的仇恨。”阿什坎迪微微翘着腿,坐在墨菲斯身旁,静静看着他为自己讲解军用地图上的战场术语,那双血红眸子不再有烦躁与不耐,而是逐渐沉淀的清明,“你说的这些我算不上了解,我不是老兵,只是个老女人罢了。”
“恭维的话我不会说,但你在我眼里可不是‘老女人’。”墨菲斯有些无奈地回道,现在的他早已往日的拘束,眼下这位女王已经与原来冷漠的阿什坎迪区别开来,似乎在那次所谓的“谈话”过后,她已经越来越像一位正常人。
“继续。”
阿什坎迪微侧着头,表示在听。
“战场上该发生的总会发生,我们只需要在最恰当的时间介入便够了,异端裁决所这一次似乎下定决心要把我挫骨扬灰,三位巨头不知道来了几个——”
“三个。”让娜在墨菲斯身后声音冷清的插了句嘴,“在你铲平总部之后,三位巨头在时候第一时间制定了关于如何再次面对你并战斗的计划。”
“真够不幸的。”墨菲斯伸手在羊皮纸上记录下来这个消息,抬头面对阿什坎迪,有些迟疑道:“他们真要出手,我可能没办法在依靠那柄权杖了。”
“最好以后都不要使用。”阿什坎迪似乎很明白那柄权杖的意义,伸手将头发理到耳后,她轻声回答:“一切有我。”
墨菲斯咧嘴笑了笑,对于阿什坎迪的话语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倏然被触动——他从未想过依靠任何人,但当眼前这位纯粹而强大的女人表示愿意站在他的身前并肩作战时,这个少年心中回荡的,只有那一句话。
守夜人,不曾孤独。
“我们的斥候人数欠缺,不过用来应付目前的战局还够。”缓了缓神,墨菲斯拿出地图继续对着眼前几个人说道:“敌人多,变数多,但是他们早晚要战斗是不会变的,我们要做的,就是给他们几个惊喜。”
“你会帮助拜占庭?”
阿什坎迪瞥了一眼战术地图和墨菲斯标注的战斗地点。
“我的父亲和朋友在这里。”
墨菲斯轻轻合上了地图,低声道:“这次战争只会是一个前奏,守夜人想要站稳脚跟,最终,还是要有拜占庭作为后盾的。”
“听你的。”阿什坎迪起身,做出了墨菲斯从未见过的伸懒腰动作,毫不掩饰的打了个哈欠,道:“给我准备几本书,回头慢慢看。”
墨菲斯有些愣,微微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当然,你还有时间先忙自己的事情,我去睡一觉,似乎从被你叫醒,我还没有休息过呢。”
阿什坎迪轻轻眨眼,迈步离开,指了指不远处仿佛被抛弃宠物般的克里斯蒂娜,突然用弗丁语道:“这种打仗用不上的人还要留着么?”
抬起头的克里斯蒂娜顷刻间浑身冷汗。
她始终不知道眼前女人的身份,只是今天被墨菲斯突然叫来后才看到这位身材容貌异常出众的女人,这些优势克里斯蒂娜可以忽略,可是这个被墨菲斯异常尊敬和信赖的女人却有着自己永远无法比拟的气质,这才是最让一个女人感到挫败的事实。
而此时……只懂弗丁语的她在听墨菲斯讲了半天后突然听到这句话后顿时懵了。
“暂且留着,她还有点利用价值。”墨菲斯耸耸肩,“至于能持续多久,就看她自己了。”
“我不喜欢她,她身上总有一股发情期动物的味道。”
阿什坎迪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说完竟然走到克里斯蒂娜身侧,不光不看向她,却悄声道:“千万别让我对你产生敌意,懂了么?”
克里斯蒂娜被阿什坎迪这股子令人窒息的强势吓得不轻,脸都有些发白,条件反射般地点点头,随即便看到这位女王走向了那个新搭建的帐篷,从始至终没有回过头。
她也要睡觉?
篝火前的墨菲斯挠挠头,不明所以,转身看到克里斯蒂娜盯着阿什坎迪背影的样子,用弗丁语道:“她闪过的人比你见过的人还要多,所以不管她说了什么,我劝你自己看着办。”
可怜的寡妇无助点头,赶紧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我能做任何事,只要你别杀我!”
“任何事?”墨菲斯扬了扬眉毛。
克里斯蒂娜顿时心下纠结,可一想到自己的命更重要,立刻点点头回道:“什么事都可以!”
“那就好说了。”墨菲斯伸手把手中的地图递给了旁边一直站着的康普顿,望着这位俏寡妇道:“先去洗个澡,把你身上那股子香水味道去了,说实话敌人的鼻子灵敏点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一说洗澡,克里斯蒂娜好像懂了什么,立刻咬着嘴唇,在并不激烈的心理斗争结束后提着裙角走开了。
“康纳,备马,我需要找一趟莉莉丝,把拜占庭战袍准备好,马上出发。”
墨菲斯要忙的事情很多,边走边解开了身上黑袍的领口,突然觉得旁边的康纳表情不太对,问道:“怎么?有问题?”
“没……没问题,主人,我马上去准备。”
康纳低头,忍住想要笑的欲望,展开双翼朝着远处飞去。
墨菲斯觉得莫名其妙。
当他穿上拜占庭军服骑马离开营地后不久,一身薄纱亵衣的克里斯蒂娜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咬咬牙摸进了墨菲斯的帐篷,却意外地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不远处的老吸血鬼康纳没忍住笑,轻咳几声,让康普顿和让娜不明所以。
……
斯芬克斯没有跟随墨菲斯出去,折耳猫形态的它迈着骄傲的小步子在营地四周溜达着,在和海德拉玩闹够了以后,这位霸主级强悍魔兽翘着小尾巴溜回了营地,静悄悄的篝火前没它感兴趣的家伙,康普顿雕像一般在那里坐着,女骑士让娜坐在木桩上轻轻地吹着一片树叶,声音略显萧瑟,让斯芬克斯好奇的立起了耳朵。
跳上木桩,望了望这位身材修长的骑士,斯芬克斯见对方似乎并不愿意搭理自己,又无趣的跳了下去,闷头钻进了一个帐篷。
“你也迷路了么?”
一声轻叹,让斯芬克斯迈步的动作猛地停滞。
外表像宠物不代表斯芬克斯真的是宠物猫,作为高阶魔兽的它辨识能力不用赘述,此刻能让它感到吃惊的,不是因为这帐篷中的人它不认识,而是它明明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却发现她陌生到自己从未见过——声音、呼吸频率甚至……那双眼眸。
“可爱的小家伙。”
斯芬克斯想要躲闪,最终却还是让那细嫩的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耳根。
它抬起头,眼前清清楚楚的是阿什坎迪,那身黑袍和黑色长发不会错,只是……那双标志性的眼眸既非血红也非漆黑,却是深邃的碧绿。
柔弱无助的坐在床上,阿什坎迪的目光略带迷茫,微微侧着头,那永远看不出年纪的面容在似乎更加年轻了些,脸色有着一抹病态的苍白,楚楚可怜。
斯芬克斯无法感受到一丝黑眸阿什坎迪那满身拒绝式伪装的贵族气质,也没有红眸女王那种单纯的直率,它唯一的感受就是——眼前的阿什坎迪气息很弱,甚至微弱到自己根本无法察觉的地步!
这只折耳猫觉得事情似乎不太对劲,转身想要跑出去,却因阿什坎迪的一句呼唤而停在原地。
“每次都留下我一个人呢?”
望着想要离开的斯芬克斯,这位从未出现过的阿什坎迪并没有伸手或出声挽留,却是落寞地坐在那里,轻声哀叹。
黑发垂下,她无助地望向四周,陌生的情景没有给她带来恐惧,却同样没有带来好奇,唯一仅有的,却是随遇而安的淡然和一抹连斯芬克斯都能察觉到的悲观气息。
转身,这只折耳猫轻轻跳起,无声的来到了阿什坎迪并不舒适的床上,抬头,望着这个从未见过的“阿什坎迪”,轻轻叫了一声。
阿什坎迪好奇地低下头望着它,露出了一个温柔而略带忧郁的笑容,轻声道:“我似乎也迷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