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大家趴在沙面上抱着头,闪电击中了远处地面上的饵雷,半个雷区同时被引爆,半公里的地雷一起爆炸可比巡航导弹猛烈多了。大量的奇怪东西从天而降,一打量才发现,竟然全是些包裹在塑料袋中的尸体,风沙如此之猛仍难吹散破开的包装泄出的尸臭。
等一切过去,从尘堆中抬起头才发现,远方爆炸处已成了巨大的沙坑。横七竖八的尸体散落在坑沿,各种奇怪颜色的液体把黄沙染成了残忍的画作。
“这是什么东西?”狼人低下身想去摸地上的黑色油状黏液,却被队长一把拉住。
“别碰那东西!”队长拉住狼人后缓缓低下身去,拿出化学试纸沾了点儿,皱着眉头说道:“阳性!这些是化学药剂。”
“看来说伊拉克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不算冤枉他们!”狼人利用靴子上的金属探测器从死人堆里找到一颗炮弹模样的金属物,里面正向外溢流着少量绿色的刺鼻液体。
“算不上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这些东西看样子像是化学炮弹或火箭弹的内芯,锈蚀到这种程度,应该拆下来埋在这里多年了。”队长指着远处被狂风吹掉掩沙暴露在空气中的地下工事道。那里面堆放着更多的这种木箱,“这里在第一次海湾战争时应该是个炮兵阵地的后方供给站,现在围上地雷用来埋死人和炮弹。这些东西算不上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两伊战争时期,伊拉克没少把这种炮弹打到伊朗去。”
“他们没少用这东西镇压库尔德人的暴乱,眼前这些都是小意思!看样子几年封锁把萨达姆给穷怕了,唯恐美国借化学武器之名再来找麻烦,索性把这些东西都拆了扔这儿晾着。”队长让大家绕着工事边上的壕沟走。据说当年伊拉克满地都是这种流溢黑金的地沟,黑糊糊如水渠般的地沟中曾注满石油,伊拉克人用烧石油释放出浓烟的办法来躲避空袭。
“我们走得就像蜗牛!还有多长时间才能走出这片大坟坑?”屠夫低头看着脚下露出来的塑料化肥袋,“搞屠杀还不想让人知道就应该把坑挖深点。妈的!包上塑料布埋,没有一点降解常识。”
“尸体埋到这里费时费力,干什么这么麻烦?”狼人把屏幕上细分的种类忽略,但太多的杂物影响过大,好半天才敢向前移动几十米。
“估计是运尸体的尸袋吧!这些人有可能是死在化学武器下,不用东西盛着谁敢抬?”屠夫跨过地上露出肋骨的小女孩尸体,本待落脚却发现下面有块异样的突起,吓了一跳,赶忙迈大步子想让过去,由于步子过大控制不住双腿,一个劈叉跌坐在了本不愿践踏的幼女尸体上,“操!谁敢来这里找人?联合国核查小组也不敢!CIA的间谍都要三思而后行!”
大家听着雷声越来越近,仿佛在追赶着逃跑的沙尘暴,空气中风沙开始变得更稀薄,走着走着便突然跌出了沙毯的包裹,回头看,巨大的沙墙界线分明地向远处奔去,而我们则像破了洞的水袋里掉出的金鱼一样摔在了清新的空气中。
眼前豁然清朗的冲击让全队都难以适应,忙停下来揉揉眼重新认识自己所处的环境,这才发现从沙尘暴中走出来后竟然紧接着进了大雨中。但强风中那雨水不是垂直往下落,而是像箭一样飞快地在沙漠表面水平掠过,并没有落到地面上。吓人的雷雨云使尽吃奶的力气挤出的水滴,在干得冒烟的沙漠空中穿过,来不及亲吻地面便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伸手在空中捞了把潮湿的空气,队长面带笑容地道:“还好,还好!只是一场雨而已。我们真走运!”
“碰到这种怪天气,还走运?你脑子坏了,头儿?”屠夫接替快慢机的工作将我挟着,听到队长的话气不打一处来。
“伊拉克是雨季沙漠气候。这种时候下雨已是客气了,没让咱们赶上下雪,你就知足吧!”快慢机活动一下酸麻的胳膊看了我一眼,“海湾战争时英国佬曾经在伊拉克的沙漠里遇到大风雪,措手不及冻死不少人!”
站在沙丘上可以看到远处戈壁上成片低矮的灌木,看着被雨水洗涤过的清明天空,一丝阴影浮上了所有人的心头。如果沙尘暴这么容易便过去的话,追兵出动直升机便很容易按我们的移动速度推测出半径,从而找到我们。
“没想到沙尘暴这么短时间便结束了!我们必须马上加快速度,尽量在搜索队追上来前赶到北纬36°以北的禁飞区内。但这种情况下我们不能按原计划从村庄附近路过了。”队长的话告诉我,现在我们是在向北前进。
“不走平原?难道我们进山吗?”狼人满脸惊讶地伸手指着左前方说道,“那个方向?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
“我明白,我明白!”队长摆摆手压下狼人的话,“我们当然不走那条路,那边山谷里的地雷上下三层比石头疙瘩还多。”听了这话,狼人才脸色稍缓和一点,继续自己手头的工作。队长对着地图看了半天说道:“我们要不惊动任何人绕过摩苏尔。”
“但原定的路线不是……再向前便可以走出沙漠地区。”狼人指着已然可见的沙漠边界,再看看笔记本电脑上的图案说,“如果绕过摩苏尔,我们就要再走几十公里的戈壁。我们没有问题,但刑天就不一定了。”
“我知道!但原计划可不是沙尘暴不到四个小时便结束!”队长抬头看了看黑下来的天色说道:“我们行进的距离太短了。我们可以让鹰眼趁黑驾机来接我们,但对方便会放弃搜索,我们就没有机会救扳机了!”
“他们出动了!”队长的话音刚落,无线电里便传来了恶魔的声音。
“出动多少人?”所有人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都顿住了,只有队长一个人接话问了一句。
“四面八方派出去的人不少,至少有三个机步营,十架直升机!”恶魔的声音再次传来,“基地里只剩不到两个连的卫兵了。”
“等一会儿!等他们的人离开基地远些再行动!”队长看了看手表,“我们有多少直升机要应付?”
“三架!一架云雀,一架小羚羊,一架超黄蜂。”恶魔说话时停时顿,像是身边一直有人来往似的。
“都是法国货!”屠夫吐了口痰在地上。
“你对法国有成见?”公子哥的声音从无线电里传来,“你喝法国酒,吃法国菜,睡法国姑娘的时候怎么没听你叫唤?”
“你……”
“你伸手向法国人收钱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对法郎有成见呢?”公子哥抢断屠夫的话一通臭骂。看来距离不但产生美,还壮胆!从没见过公子哥这家伙当着面这样和屠夫呛声。
“你个高卢鸡屁股敢骂我!老子把酒瓶塞你屁眼里……”
“闭嘴!骂起来还没完了!”队长终于忍不住骂出声来,“废话这么多!快走!不定什么时候,人家就追上来了!”
“嘿嘿!”那边恶魔偷笑了几声便收住,严肃地低声道,“我们去了!”
“上帝保佑你!”队长在身上画了个十字,为恶魔他们祈祷。
“还是留着他保佑你们吧!我们这里又没有飞机追着屁股轰。”恶魔说完这一句便没了声音,却引得其他人一阵臭骂。
看着仍神采奕奕的同伴,说笑间仿佛有股活力从他们身上传进了我的躯体,四肢随着那股感觉的延伸竟然聚起了丝丝力气。
“感觉好点了?”屠夫看我的腰杆竟然挺直了点儿便拍拍我的肩头问道。而我只能点点头。
“那一会儿止痛剂药效下了你可别叫唤!”
该死的屠夫!还是老样子,一张乌鸦嘴,哪壶不开提哪壶!听他一说,我心脏马上跳得比V8发动机还快,虚汗顺着额头流下,扎得脸上的伤口火烧般疼了起来。
“不过,Redback那小婊子让我带来了一个比止痛剂还有效的东西。”屠夫说完只听咔嚓一声,我手腕上一阵剧痛传来,低头看去我心头一热,银光闪闪中是包裹着母亲发丝的手镯扣在了我微弱跳动的脉搏上。我抠了抠堵鼻孔的血痂,凑到手镯上用力嗅起来,似乎有股淡淡的青瓜香气透过铂金上雕镂的图案渗入我的血管。
“嗨!孩子,闻闻!这是乡下你舅送来的新收的黄瓜,没用过农药,真正的绿色食品。”母亲的声音如在耳边响起,充满凉气的植物清香里蕴含着大自然无限的生机……
“看起来她的东西还有点用!”屠夫拍拍我的脸,“不过,我也有个东西给你,看看是她的东西有效,还是我的东西更能鼓舞你。”
听了屠夫的话,我扭头看他递过来的东西,那是一张照片,上面是两个死人,两个很普通的亚洲人,而且我不认识。我白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的意思。
“不明白?”屠夫笑了笑:“这样呢?”
屠夫把照片翻过来,背面写有一行汉字:这是不是你在外国惹回来的麻烦?
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伸手抢过了屠夫手里的照片凑到了眼前。那字迹虽然被布料摩擦得有些模糊,但我仍可以认出是大哥的笔迹。再翻过照片看正面,两个死人脸边上是数双绿色的迷彩胶鞋。这种鞋子我太熟悉了,就是一直被嘲笑“穿胶鞋,扎领带”的中国军训胶鞋。
“嗯!……嗯……嗯嗯……”我指着照片支吾着冲屠夫瞪大了眼睛,拼命地想说话,可是除了挣破嘴里舌筋上的伤口流了满嘴的血水外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冷静!冷静!刑天!刑天!”队长被这边巨大的动静惊动,扭头发现我竟然不靠人搀扶,自己站在沙地上对着屠夫比手画脚地直叫唤,血水随着嘶吼喷得对方睁不开眼,赶忙跑过来安抚我:“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别激动!你不要激动!该死的!你给我冷静下来……”
队长看说我不听便一巴掌扇在我的脑门上,这还是他挑了半天才确定这位置是整个脑袋上唯一没有伤的地方。
“唔……我……嗯……”我拿着照片扒着队长的肩头满脸焦急地哼叫着。
“好家伙!要是抓住你的那帮家伙有这张纸,估计你什么都说了!”屠夫看我疯狂的样子也有点害怕,抹抹脸上的血水感叹起来,“你家人没事!这是从你家发到我们掩护公司的。我查过了。你家人前不久已经搬到了武装部的家属院里,这两个屎蛋去里面探风被发现,因拒捕被人打死了。”
“有你这个不受控的‘涉外’分子满世界乱跑,你家门外面没上双岗已经算是给你面子,这些家伙去伸头伸脑不是找死嘛!”屠夫指着照片里两个人说道,“被人空手给捏死了。真是废物!”
“你家里的状况太复杂,我们无能为力!”队长看到照片白了屠夫一眼,满脸歉意地对我说道,“他们进不去,我们也没有办法进去。”
我听到父母没事心头的大石才落地,看来卡利·克鲁兹这个死残废没说虚话,只要给他时间,他有的是金钱和力量去伤害一切和我有关的亲友。虽然听起来我的父母应该是被暗地里监管起来了,可是因此逃过一劫也算是万幸。
“我就说我的法子比你女人的那个狗屁镯子有用吧!”屠夫得意洋洋地向其他人炫耀自己的聪明。可是我心里却想一把掐死这个王八蛋!亏老子在被人打到不行的时候还一直在心里以你为榜样,以你的坚强、勇敢来激励自己,结果还没得救呢,你就给老子心里添堵。
“我们走出雷区了!”狼人在队伍最前面回头对大家叫道,“我们安全了!”
“未必!”快慢机接过话指着远处的天空,一大两小三个黑点出现在天边,速度极快地向我们这里追来。“人家追上来了!”
大家刚逃出雷区,却仍在戈壁中,这里地势空阔,前无掩,后无挡。这种情况下遇上步兵天敌武装直升机,简直是铁定要死翘呀!
“快跑!”屠夫顾不得我身上的伤口扛起我便跑,其他人则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向远处依稀可见的一座矮桥跑去。
“用两条腿和飞机赛跑?真是够天才的!”狼人把笔记本显示屏盖上,挟在腋窝下跟在屠夫后面,“我们应该重藏回沙面下。那才是上策!”
“是吗?”屠夫拍拍我的屁股冲狼人笑了笑:“这家伙身上的口子快赶上海绵了。是他藏沙子下面,还是沙子藏进他肚皮?”
“少废话!快跑!”队长把牛仔的尸体扔给狼人,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直升机冲快慢机叫道,“弄点烟雾!我要装AHM!”
说完,便从背包里拿出个样子像油漆桶的浅黄色柱状物立到沙面上,在上面按了几下,那个东西的外壳便向四面散开呈伞状,露出中间的战斗部。那是AHM——一种声控反直升机地雷。作战时,根据需要在易遭直升机攻击的方向上设置地雷,只要声波探测器感受到直升机的声音,数据处理系统就开始用三角测量法确定目标坐标。当目标接近到一定地界时,地雷就会根据传感器的信号指导升空,并借助其红外自动导引头所确定的最佳爆炸条件将目标击毁。它的指挥控制系统可根据螺旋桨发出的不同声响来区分直升机的类型,其可靠性可达90%。通过预编程序,传感器还可关闭雷场,让友方直升机顺利通过。
快慢机在狙击枪管前加装枪榴弹发射器后,从弹袋里分别掏出空包弹装入枪膛和枪榴弹,拧到枪口发射器上。这时候直升机已可以看得到轮廓,换句话说我们也进入了他们的射程内了。等到时机成熟后,快慢机便把枪榴弹打进了刚刚走出的雷区。于是,连天的雷声便响成了片,仿佛整个沙漠的尘土都被掀上了天,黑烟搅拌着沙雾把雨水仍未洗净的天空再次抹得一塌糊涂。
超黄蜂是运兵用的多用途直升机,本就没有什么强攻能力,云雀和小羚羊更是轻型武装直升机,能装的武器都有限,一般多为7.62mm机枪或20mm机炮,再加上三四枚有线制导导弹。小羚羊所使用的“霍特”反坦克导弹,从上世纪90年代起法国便因国际问题不再正常向国外提供了,伊拉克更是连北约大口径的枪炮子弹都没有办法进口,所以他们撑死能挂上两个70mm火箭吊舱。这些东西都是看不到目标便无法命中的家伙,所以只要迷了他们的视线便可以保命!
“快跑!”队长设好地雷便向前跑去。快慢机跟在他后面,边跑边重新装好枪榴弹打进远处的雷区,不断掀起的烟尘俨然有沙尘暴再来的趋势。
我趴在屠夫的肩头勉强向后张望,刚才激动耗尽精神,加上奔跑的颠簸,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由于距离过远加上沙尘弥漫,并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原来地面上摊开的地雷中间突起的雷体突然弹到了百米高的沙雾中,然后一声巨响……
也许炸中了!我心里想着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