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着头企图撕咬开紧束衣,这件从精神病院借来的该死的东西紧缚在我身上。我的双臂被皮带紧紧地压制在身侧,双手则被铐在腹部的金属腰带上,这样我便丝毫动弹不得了。强力弹性索从四面八方勾到约束衣腰带上,将我固定在地下室的中央。
周围的昏暗环境和橡木桶,让我知道这里曾是个酒窖。不知道屠夫他们从哪里征用来的酒窖,但从酒桶顶上的上世纪的封条看来,这必是个超级有钱人的酒库,因为这一地下室存酒的价值超过了我所有的身家。
“如果能天天待在这里喝这种好酒,我宁愿刑天的毒瘾更重一点。”屠夫坐在橡木桶环绕的试酒桌边品着上等的美酒,一脸惬意地看着我。
“你是个纯粹的混蛋!”他边上的恶魔同样端着酒杯,但比屠夫有人性多了。
“我知道!”屠夫用小杯子喝着不过瘾,伸手拎过酒舀直接从边上的木桶里捞酒喝起来。
“你知道这存放了百年的威士忌值多少钱吗?”有好酒的地方当然少不了公子哥这个酒鬼,但雅痞永远是雅痞,在这种地方倒酒都要用餐巾包住酒瓶。
“我只要知道好喝就行了!”恶魔才不愿意浪费口水在这种不打粮食的问题上纠缠,比着屠夫有学有样地换上酒舀就着桶大口喝起来。
“每瓶两万英磅!”公子哥感叹万千,轻抿了一口金黄色的液体后道,“你们却围着桶牛饮,不知是你们之幸还是酒之不幸!”
“看看这上面的英文封印和年签,便知道这酒是英国殖民佬当年送给科威特皇族的。人家亲王保存了这么多年到死没舍得喝,却便宜了你们这群粗人,真是可叹呀!”骑士也是个有品位的家伙,但这叹惜之词并没有妨碍他抢过屠夫的酒舀多喝上两口。
“叹什么?他女儿又不喝酒。将来便宜了不知哪来的小白脸,还不如给兄弟们滋补一下身体好为他爹报仇。”恶魔说到这里看了看手表道,“时间快到了!”
“噢!”屠夫听见后放下酒杯走到我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个巨大的中空牙套塞进我的嘴里。这东西尺寸大得像个棒球,顶得我合不拢嘴,无论怎么用力也吐不出去,但却可以从牙套中间呼吸和吞吐。
“你应该明白这架势是要干什么,对吗?”屠夫搓着手满脸贱笑地看着我,“再过半个小时,你的毒瘾就要上来了。从今天起一个星期内,你都不能离开这里。”
我伸着脖子让他把拾音器贴上,然后用电子合成的难听声音说道:“我要见Redback!”
“你想干嘛?机器人!”恶魔学着我难听的电子声问道。
“我知道她有孩子了!我看到了。我要见她。”我坐在地上向后躺,让身上的固定带把自己吊在空中。
“她不能来。”天才在小猫的陪伴下走进了地下室。
“为什么?”
“产检!”小猫看着我的脸色非常不友好,“第三十八周产检!”
“所以?”我看着一屋子的人疑惑地问道。
“她已经怀孕九个多月了!”小猫看着我一脸的难以置信,“我简直不敢相信,她在这里照顾了你三个多月,你却没有发现她怀有身孕?你眼睛干什么用的?多糟的男人才会如此迟钝?”
“我……”听到对方的指责,我坐在地上实在是无力反驳。
“你天天都在High,天天除了睡觉就是在神游太空。”小猫替我把话讲完,弄得我更下不来台。
“你也不要这样。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根本就是醒少昏多,加上毒品作祟。”天才拉住颇有凑过来打我架势的小猫道,“Redback自己穿那么大个袍子,头几个月又不明显,我也是才发现而已,你不要什么都怪他头上。”
“妈的!我就是想揍他,至少也得踢他一脚才行。”小猫本已跑到我身边,但被天才抓住手往回拉,她不甘心,还是伸出脚踢了我一下。
“别放在心上!群体意识!群体意识!”天才跛着脚能把强壮的小猫拉走已是极不容易了。
“我什么时候能见她?”我倒不生小猫的气,因为我自己都想给自己两下。这么长的时间我竟然没有发现自己的女人怀有身孕,说禽兽不如也不过分。
“再过几个小时才行!”快慢机走进来关住了酒窖的门,Honey手里拿着医疗箱和医生跟在后面。“但你的毒瘾应该等不到那个时候。接下去的三到四天内,你都不会有清醒的意识来思考。”
如果这样的话,岂不是要拖更长的时间才能向Redback表示歉意?我害怕加深对她的伤害,心里有点急了,一阵紧似一阵的心慌意乱,我开始心情极度浮躁,汗水顺着毛孔大量涌出,雨水般滴落,眼底发酸刺激泪水和鼻涕不断流溢。
“我要……我要……”我感觉到心跳越来越快,腹部肌肉剧烈震颤和抽搐,强烈的呕意被紧束衣压制更是憋得我气短。大量的口水从舌下涌出顺着嘴角淌落,虽然我从被救回后便再没有在舌下注射过毒品,可是不知为何,一旦我注射毒品或毒瘾发作,原本的注射部位便开始大量分泌唾液,多得像漱口水一样。
“抱歉!我们不能给你……你要忍耐!”医生走过来摸着我的颈动脉,回头冲远处的人点头示意,我的毒瘾已经开始发作了。
“我难受……哇!……”腹部强烈的痉挛把胃里的东西全挤了出来。那种曾令我死去活来的痛苦洪水猛兽般在体内炸开,胸口像有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有时像有一团火在烧,有时又像走进了零下40℃的冰库。不知道过了多久,翻肠倒胃的感觉越来越严重,原本皮肉中的感觉开始渗进骨缝,感觉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乱咬,骨头又酸又痒,想抓又抓不着,简直生不如死,我只能用手指夹住胸腹的肉拼命掐,不知不觉中撕掉了不少皮肉。
“兄弟!挺住!”医生伸手抓住我身上的紧束衣,将我双手拉开,凑到我耳边大吼,这时我的五感都被对海洛因的强烈饥渴封闭,小声说话根本听不清楚。濒死的痛苦让我渴望借任何手段减轻体内酸麻的痛苦,把我吊起来就是害怕我像以前一样用利器刺自己的肉或用烟头烫自己的皮肤,而我现在除了拼命地跺脚外什么也做不到。这是正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我已经记不起有多少次想一刀把自己捅死。
我不停地呕吐,直到连胆汁都挤出来了仍停不下来,肚子里感觉有爬虫顺着喉咙向上爬着咬,痒得我想吐,痛得我钻心。看着四周的墙壁却撞不到,急得我只能拼命地嘶吼,通过喉咙撕裂的痛楚来舒缓心头的焦灼。
“兄弟!挺住!我知道你行的。”
“食尸鬼!拿出点军人的毅力……”
“刑天!想想你家人。不戒了毒你有脸回去见双亲吗?”
“看看这个!地质图!从甘茵斯坦那架勘查机的硬盘上找到的。吉尔吉斯斯坦的美国军事基地,距离中国最近的军事基地。美国配备预警与控制系统(AWACS)的预警飞机部署在那里,利用台、日、韩基地组成的电波拦截矩阵,整个中国西部都受到了监控,华夏上空不再有秘密。利用地层探测装置,可以把中国所有核弹发射井都挖出来。”
“……”
酒窖里的兄弟们轮番凑到我的跟前,不停地和我说话鼓励我,虽然他们的声音响亮又饱含感情,可是我现在除了能解除这地狱磨难的灵丹妙药外什么都不想要。毒瘾让我痛苦,而痛苦让我力大无穷。固定绳索的铁栓明显比年久失修的石墙结实,灰浆石缝被我东挣西扯竟然拉得松动开来。
“快!按住他!”快慢机眼尖,第一个发现我身后墙体的状况,“这家伙要把墙拉倒了,顶一塌我们谁都出不去了。”
四五个人闻声跳了过来,七手八脚按住我的头脚将我摁倒在地。我借着他们拉扯的力道扯开了领口,并用力撞在屠夫壮实的身体上,利用我俩体重的冲击将自己的左上臂从肩窝撞出。脱臼的胳膊为自己腾出了数公分的位置,使用仍正常的手拉着紧束衣向下拽,我顺利地将胳膊从衣服中脱出。
“按住他!他要挣脱了!妈的!这东西还号称世界上最安全的紧束衣,有屁用!”恶魔本来看我有伤在身不敢下手,看我竟然不顾伤痛用脱臼的左手压着衣领扯裂了紧束衣,迫不得已伸出膝盖压住我的脑袋,另一只手按住了我脱臼的肩窝,按死猪一样将我摁在了地上。
“别动!”屠夫抓住我伸去嘴里掏牙套的右手,骑士和快慢机按双腿,加上小猫,五个人才把我压制住。但我仍不停地在他们手里扑腾,争取任何一丝松动的可能。
“给我!给我!”我甩开屠夫的钳制,掐住他粗大的脖子威胁道,“快!不给老子做了你!”
“哟嗬!翅膀硬了!”屠夫伸手把贴在我喉结上的拾音器扯掉扔到了一边,顿时无数威迫利诱的话到了我嘴边全成了支吾不清的吼叫,直到满嘴喷血什么也说不出来,这时便感觉自己心跳越来越快,快到似乎全身的氧气都用来供应它的加速,脑子反而因为缺氧有点迟钝起来。
“他不行了!按住他!按住他!”医生按住我的脑袋掏出一个注射器,看到熟悉的针管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海洛因,身体比脑子更早一步激动起来。
“你要给他注射?”屠夫恼怒地抓住医生,看着近在咫尺的注射器却解不了自己的痛苦,我急不可耐地一口咬在了屠夫的小腿上,希望能让他疼得松开医生的手。
“啊!操!咬我!”屠夫被我咬伤,松开医生,收回手捏着我的下巴硬生生掰开我的牙关。同时我感觉到脖子上一热,医生把针头扎进了我的皮肤,虽然还没有任何液体推进来,我脑中堆积的习惯反射已经泛起了舒畅的释放感。
“我给他注射的是盐酸氯丙嗪,一种中枢多巴胺受体的阻断剂,这东西能缓解他戒断反应过大引起的心律失常和心力衰竭,还可以镇吐和消除兴奋、幻觉和妄想。”医生缓缓地把药液推进我体内,“与强镇痛药芬太尼一起静脉注射,可使病人产生一种特殊麻醉状态,消除痛觉。”
随着血液的快速流动,我感觉到五脏内的躁火被扑灭,奔腾的血液变得平缓,四肢无力,剧烈的痛觉逐渐消退,随之而起的是强烈的嗜睡感,但却没有办法彻底睡着,意识陷入严重的恍惚中。
“应用大量氯丙嗪可出现镇静、嗜睡、体温下降、基础代谢降低、器官活动减少等现象,好似动物冬眠一样,我们称之为‘人工冬眠状态’。给吸毒者应用后,可使其几天内一直昏睡,处在亚冬眠状态,使毒瘾发作症状在睡眠中度过,减轻其痛苦。”Honey接过医生的话替他解释,让医生为我做检查,“这家伙的毒瘾太大了,如果让他强行戒毒,他会痛到心脏衰竭而死。”
“听起来很不错,为什么你不早用?”我仿佛掉进了胶水池中,身边的一切变得黏黏糊糊,连声音都被绊住了。
“因为这东西虽然可以让他在戒毒时感觉不到痛苦,可是同样也不会让他的脑子进入已经无瘾的状态。虽然生理上可以度过毒瘾发作的症状,可是心理上仍会一遍一遍地发作。复吸的几率太高了,要比其他戒毒法高数倍。”Honey试着向屠夫解释心瘾之害更甚于生理反应,“与之相比,治疗中出现的大小便失禁、兴奋躁动、呼吸抑制、肺部感染等不良反应,反而算不上什么了。”
“那怎么办?”
“这只是权宜救命的,等他戒断症状不会危及生命的时候,还是要让他硬熬才行!”Honey说到这里,自己也显得很犹豫。
“那岂不是要把戒断过程延长,让他在鬼门关前多走好几趟?”听到这里,骑士也明白现在这种办法就像把人从开水里捞出,放进冰水里降降温,然后再扔到滚油里。
“是呀,没有办法!”Honey摇头无奈地表示。
眼中摇曳的画面里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位素衣天使,金色的长发垂到胸前半掩住了绝色的容颜,嫣红的朱唇轻启,柔缓的声音里包含着无比的坚定:“我相信他可以撑过去!因为我不会让我的儿子有一个瘾君子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