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训练大营的启动仪式如期展开,陈文作为江浙明军的创立者和主帅,主持了这一场为了北伐而创建的新部队的训练仪式。至于成军仪式,却还要等到训练完毕,裁汰了那些不合格的军官、士卒之后才会展开,届时陈文也将会赐下新的番号。
只不过,训练大营之中,像丁俊杰他们这样的“知识青年”仅仅占据了参训人员的一半,另一半则是完完全全的老兵,就连军官也无不是追随陈文多年的老部下。双方从启动仪式那天起,便是泾渭分明,分别占据了训练大营的东西两块区域分别进行训练。
新部队在进行秘密集训,老部队则也开始了换装和轮训。江浙明军的部队主要分为两种,第一种是野战部队——那些以师为单位的战兵部队以及直属于齐王府的骑乘步兵营;而另一种则是地方驻军,占领区的各府县皆有,少则千余人,多的像是广西的梧州、桂林,湖南的辰州,湖北的襄阳以及淮南的淮安都是有着四、六千战兵的大编制,甚至有的只要换个番号就是一支野战部队的战兵营!
地方驻军,战法上其实与旧有的部队没什么两样,用以控制地方足矣,所以此番的改编也并不优先,暂且维持原状。
相较之下,各个师一级的单位,数量上也是有着十个之多,以每师一万一千战兵计算,那也是有着十一万战兵的规模。此番的换装轮训,需要在不影响地方防务的基础上展开,分批次进行轮训,换装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训练新的战法以及调整为全新的编制以实现战法和编制的完美结合。
从收复江西之后,江浙明军已有两年多的时间没有从根本上调整过编制,战法上的修改也是少之又少,起码没有进行过根本性的调整,仅仅是微调而已。
先是在四明湖大败八旗军,接下来又击破了东南经标,岳乐率领的上万八旗军不敢越过钱塘江。那时候的江浙明军已然是拔剑四顾,天下再无敌手的盖世之姿!
接下来的几年里,岳乐、济尔哈朗先后授首,八旗军不可战胜的神话被彻底打破;大军南向,称霸一方的平南、靖难二藩被凌迟处死;再到去年与秦藩的大决战,西南明军的杀手锏——战象、罗罗在方阵面前也占不到任何便宜。
没有足以造成威胁的敌人,变革的动力就会下降,军队也会更加依赖那些更为熟练的战法。不过,这些年下来,江浙明军在不断的进行微调的同时,军工司的武器研发和制造也没有停止下来,有了这些年的积累,才有了新的一批武器装备的诞生,陈文根据八旗新军的战法进行自身调整也才有了物质基础。
渭南一战,八旗新军大破吴三桂的改良版西班牙方阵,天下为之震动,陈文在奋起直追的同时,新军主力在攻陷西安之后也很快就撤回到了京城。
新军的撤离是无奈之举,却也是必然的事情。江浙明军的占领区向北已经占据了淮河以南,顺着运河北上,直至京城也不过只有一千六七百里地的距离而已,比之从西安穿越山西到北京的最近路程的那两千一百多里地却还是要近上太多,更别说是绕过山西那般的走法。
陕西的局势,随着吴三桂的主力覆没,吴三桂本人带着数千残兵败将向西溃逃,就连延安的杨珅所部在得到消息之后也向西转道宁夏,大有退守甘肃的做派。
陕西方面的防务,满清将其交给了屯齐所部的八旗军以及从山西抽调过去的绿营兵,其中屯齐所部也仅仅是多在此停留几个月,稳定人心,而宣大总督卢崇峻则调任川陕三边总督,被清廷授予全权,重新开始经营陕西。
拿到吴三桂的人头,取得全功,这并非是济度不想,只是形势所迫,没有办法的事情。新军匆匆忙忙的赶回京城,却是分兵两路,一路向东返回潼关,沿着黄河顺流而下,再行北上;而另一路人马则是由鳌拜率领,渡过黄河,取道山西,走最近的路途返回京城。
济度和刘成以及富绶率领的主力部队乃是重走一遍来时的旧路,一路上沿途的官吏将校更为殷勤,新军受到了更多的瞩目,但却并没有耽误下行程,新军前往陕西时是个什么速度,回去的时候由于黄河的运力,反倒是还更快了一些,甚至快到了待他们抵达京城的时候鳌拜则还在路上。
按道理来说,鳌拜穿越山西,理应比他们更早的返回京城,然而清廷有旨,要他带着新军和八旗军取道山西北部,在长城外耀武扬威一番,震慑一下漠南蒙古的各部再行取道张家口,返回京城。
此前吴三桂叛乱,满清控制地区的汉人督抚和蒙古各部都在翘首以盼,等待着一个结果以便于下注,现在叛乱大致平息,汉人督抚还好说,有驿站,更有济度和刘成的率领的新军主力从他们眼前经过,而蒙古各部那边则还需要让他们亲眼看看新军的长矛、火铳以及斩获的首级才能把人心稳定下来。
新军主力返回京城,顺治亲自出城十里相迎,以表彰新军如此摧枯拉朽般的平息了这场关宁军集团叛乱。
自陈文崛起以来,满清一败再败,如今好容易是有了一次对南明大藩镇的胜利,哪怕只是吴三桂这样的叛军,也是极为需要的。
新军上下的封赏从优,作为主帅的郑亲王济度已是和硕亲王,顺治赏济度一系“世袭罔替”郑亲王爵位,隔代不降爵,岁俸加到银一万两,禄米一万斛,另外再赐予一座世袭罔替的王府,以为嘉奖。
大军主帅济度如此,镇国公屯齐,原为贝勒,追衡阳败绩而夺爵,后来加封为镇国公,此番作为副帅,统领偏师在陕北牵制吴三桂麾下大将杨珅有功,恢复多罗贝勒的爵位;领侍卫内大臣鳌拜,作为大军副帅,潼关一战分兵拦截守军向西溃逃之路,渭南一战则作为左翼副帅,突破吴三桂的右翼大军,乃是首功,爵位晋升为一等超武公,赐满洲第一勇士称号;至于显亲王富绶,负责的右翼崩溃,战后又无故鞭笞有功将士,对主帅决议心存怨望,功过相抵,以观后效。
济度、屯齐和鳌拜皆有赏赐,富绶犯下的罪责若是在努尔哈赤或是皇太极的时代也断没有功过相抵的道理。他们都是满洲八旗的人,济度和富绶还都是旗主王爷,自是大有不同。而刘成作为大军的副帅,新军的会办大臣以及战时的参谋官,从练兵到作战也称得上是居功至伟,只是汉军旗的身份摆在那里,在功赏上面还是有些让人感到瞠目结舌。
“汉军镶黄旗梅勒章京,总理新军编练衙门会办大臣兼兵部左侍郎刘成,慕义来投,建言有功,编练新军、出征平叛,借有赞画之功,为朝廷得此强兵以及平息叛乱皆立下汗马功劳。国朝祖制,八旗以满洲为首,刘成其人抬旗满洲镶黄旗梅勒章京,赐刘佳氏,授侍卫处散秩大臣,领总理新军编练衙门会办大臣。”
顺治朝设侍卫处,侍卫皆出自上三旗。侍卫处之中,正一品的领侍卫内大臣为首,上三旗每旗出两人,诸如鳌拜、索尼、遏必隆这样的权贵皆是如此;从一品的内大臣为辅,亦是上三旗每旗出两人;而刘成得授的散秩大臣则是领侍卫内大臣和内大臣的副手,没有定额,正二品的官衔,但却已经进入到了皇权的权力核心。
一个汉军旗抬旗上来的奴才,反倒是爬到了不少满洲上三旗侍卫的头上,不满是少不了的,奈何顺治对刘成信任有加,这里面更是少不了千金买马骨,向其他汉军旗和汉人示好的用意,侍卫不满也就只能让他们忍着去了。
“奴才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再起来,这世上便没了汉军旗刘成,反倒是多了一个满洲镶黄旗的刘佳成。对此,刘成可谓是欣喜若狂,因为有了这个身份,他才有独立率领一支新军作战的可能,否则不是赞画就是率领绿营或是普通的汉军八旗,这一切的努力也就不可能再有足够的回报了。
封赏仪式举行完毕,庆功宴开席,刘成这个满洲镶黄旗的梅勒章京却并没有得到什么满洲八旗的簇拥,甚至可以说已经是冷遇了。不过,没有满洲八旗在旁,刘成也正好与朱之锡在边上窃窃私语了一番,把大事确定下来才饮酒作乐。
庆功宴后,八旗权贵以及参与新军编练的相关官员都没有回家休息,反倒是被顺治留在了宫中。饮过了醒酒的茶汤,原本已经在庆功宴开场前就得到了通知的他们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精神,而这番会议的内容,其实在场的权贵、官员们也都很清楚。
“新军大获全胜,本是可喜可贺之事。奈何被打败的只是吴三桂那个背主忘恩的奴才,浙匪陈文的大军依旧在淮河南岸,甚至时不时的还会有骑兵越过淮河去窥伺淮北的山川走向。”
顺治所言的事情皆是权贵们知晓的,江浙明军的大军没有渡过淮河,但是细作和探马却从来没有少过。从收取淮南至今,陈文摆明了就是在整顿南方,好在北伐时有个安稳的大后方。南明内斗频仍,这是没有办法的,但是对于满清来说却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否则他们早就完蛋了,哪有编练新军,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机会?
“根据情报显示,浙匪这两年虽然没有扩充太多的师,但是地方驻军却一点儿也没有少扩编过。刘爱卿说过,浙匪扩军,正常的顺序是新兵进入训练营,出来补充地方驻军,而地方驻军的优异者则补充到战兵营。陈文麾下已经不下三十万大军了,扩编也是轻而易举的,而新军只有这一万多的兵马,这是绝对不够的!”
新军扩编,正是议题的核心所在。打败了吴三桂,不过是缓了口气,避免了陈文北伐前他们在北地遭逢各路地方实力派围攻的可能。但是,陈文的威胁日趋迫近,他们已经耽误不起哪怕一天的时间了,必须尽可能快的定下新军扩编的大计,否则也就没有什么未来可言了。
“皇上所言甚是,奴才以为,新军战斗力强劲,浙匪必不能与之抗衡,现在所缺者无非是数量而已,还当尽快扩编。”
济度是新军的总办大臣,这支新军更是让他得到了爵位的世袭,这是他的隐形实力,更是日后在朝中呼风唤雨的本钱,新军扩编,哪怕他的权利必然被局限于第一支新军之中,无形的影响力可却还是会渗透到其他新军之中。
镶蓝旗的旗主如此,其他权贵们多有表示赞同的,就连那几个因循守旧的宗室也是呃呃不语。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渭南一战,八旗军旧式战法被吴三桂的西班牙方阵完爆,全程都是拖后腿的,就连富绶这个旗主王爷也被连累,他们自然也就不敢再说些什么了。
权贵们纷纷表明了态度,对此顺治很是满意,继而看向刘成,后者出言附和,但却也没有脱离扩编一事。只是说到此处,扩编已成定局,朱之锡则站了出来,将此事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上面。
“皇上,臣以为新军之所以能够大败吴逆,首要在于八旗军的兵员较之汉人更为善战,但旧有战法已不足以为八旗劲旅所使用,如新军那般,师法泰西,以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方可保大清江山社稷永固。”
明朝后期,学习西学乃是士人之中的时尚。明廷为求在辽东战场上取得优势,更是购置了大量的西方武器,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红夷炮,满清在于明王朝的战争中也多有缴获和自制这种兵器。
现在还不是那个被满清禁锢思想长达两百年的时代,新军大获全胜的消息传来,朱之锡等维新党便在鼓吹士绅要开眼看世界,八旗权贵中有意于新军者也是多有从旁响应的。此间朱之锡将开眼看世界提升到了以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高度,有了新军这个明证在侧,已然是如同惊雷般的时代怒吼了。
“朱尚书言之有理,朕深以为是。新军就是泰西战法胜于中国战法的明证,而要建立使用西法的新军,泰西的机械也是少不了的。这两年工部衙门购置良多,再加上前朝添置的,数量不少,只是管理和工匠使用上还停留在旧有的方法,实在拖慢了武器装备的生产速度。”
“朕这些日子想过了,与汤玛法也多有了解泰西武器制造的一些工坊的制度。朕决定,在天津卫城建立天津机器制造总局,生产水力、风力机械,尤其是新军所需的武器、甲胄,也改由机械制造,以供新军所需。”
现在的工部衙门,坐拥大量的工匠和机械,损耗惊人不说,生产速度也像乌龟那般,新军这两年都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扩编,除了八旗传统的阻力,武器、装备的更新换代速度也是制约其发展的一大因素。
事实上,在座的权贵、官员们都是明眼人,这个天津机器制造总局,说好听了是师法泰西,不过是江浙明军的军工司工坊的一个复制品罢了。如今另起炉灶,其实也只是为了拜托工部衙门的旧制度,从那种腐朽之中解脱出来,才能确保军工生产跟上新军的扩编速度。
然而,这一全新的衙门,顺治任命的总办大臣却并不是维新党的那群人,朱之锡不可能离开京城,张道澄和郝宗福倒是领了协办和会办大臣的职务,只是那个总办大臣却是辽东老臣出身的宁完我,其中的政治意味但凡是明眼人都能嗅到。
“皇上,扩编新军和兴建制造总局,这些都是有利于江山社稷的好事情,但是户部衙门实在是抽不出银钱了,还请皇上发内务府的库银。”
户部一如既往的苦穷,只剩下了北方的半壁江山,满清也不敢横征暴敛,唯恐会牵一发而动全身,若非是家底够厚,再加上夺取了朝鲜,财政早就破产了。可光是一支新军就要花费如许多的银钱来供养,一旦扩编,再加上那个制造总局,家底都未必扛得住,更别说是入不敷出的户部衙门了。
然而,对于苦穷,顺治显然是早有预料,听那户部的满尚书啰嗦了个遍,他才不紧不慢的对在场的权贵、官员们说道:“银钱方面,不必担忧,朕已有良策,不日就将有足够的银钱抵京,足敷新军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