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分外熟悉的声音,事实证明也的确是,当我回过头的时候果真看见四叔就站在我身后,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在我身后的。
我只是狐疑地问道:“四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四叔却没有回答,只是反问我道:“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被四叔这么一问我自己反倒晕了,我稍有些惊讶地看着四叔,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然后我只听他说道:“你已经见过你爷爷了,也应该知道自己姓氏的事了吧。”
我点头说:“已经见过了,爷爷也和我说了。”
四叔再次反问:“那么你知道自己是谁了吗?”
我摇摇头,四叔似乎早知道我会这样回答,他问:“蒋的玉印在你身上不在?”
我说:“在的。”
四叔说:“你将自己的血滴在玉印上。”
我将玉印拿出来,然后照着四叔说的用匕首划开了手指将血滴在上面,当血渗进玉印的时候,我发现玉印在将这些血吸收进去。而且很快玉印上的那个“蒋”的字体就开始逐渐变成了一个十分繁杂的花纹,而这个花纹最后变出来的竟然是我在尸体脖子上还有铜片上看到的那一个。在看到的时候我惊得说不出话来,然后才问道:“为什么?”
然后四叔幽幽说道:“小远,你才是蒋,十殿阎罗第一人,这些年十三只不过是你的替身而已。”
我才是蒋!
我木讷地看着四叔,而四叔早知道我会如此惊讶,只是看着我平静地说道:“所以你应该知道薛为什么肯帮你,因为他口中提及的那个蒋是你,又或者并不是你,但是又有什么区别呢,总之你就是蒋,只是人不同,但又是同一个人。”
我听四叔说的矛盾,竟有些不懂,但是又觉得有些懂了的感觉,而也是在玉印上的图案完全变化之后,记忆就像是潮水一样地涌进我的脑海之中,顿时让我无法呼吸起来,那些曾经消失的记忆就像是潮水一样地涌上我的脑海,所有的记忆,包括连两岁时候的那一段记忆也不例外。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像是刹那间回到了那一段段记忆当中,好似再次亲身经历了一般。
我只看见一个个的画面在眼前闪烁着,从日喀则到这里,再到洛阳,所有的过往,明明只是记忆中的一部分,但是我觉得却占据了我全部的记忆。
我被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一个人抱在黑暗中行走,身边有人在不断地询问:“到了吗?”
而那张脸也清晰地印在脑海里,那是布多,虽然现在他已经年老了,但是模样却几乎无任何改变,他跟在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这个人身后,就在羊八井的那个山洞里。
然后画面忽然又转到了洛阳,再到这里,然后再到整个地下,这里的每一条通道,每一个场景都是真实的,都是我亲身经历的,包括我现在站着的地方,甚至我已经能够回忆起再里面的场景,那传说中神秘到不能再神秘的母墓。
只是这些记忆都像是虚无缥缈的蜃景,我只记得爷爷的一句话在我耳边回响着:“小远啊,等你再回到这里的时候,就是彻底留下来的时候。”
然后这一声犹如隆隆雷声的话语忽然被四叔的话语打断:“小远,我们都无法逃避,而且有些谜团是无法找到答案的,我们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守护这些谜团,仅此而已。”
但是马上我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地看着这个水池,忽然喊出了两个字:“不行!”
我惊恐地看着四叔,而四叔则是一脸的平静,似乎早已经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但是他的另一句话却让我瞬间如置冰窟,他说:“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没有人可以阻拦你,也阻拦不了,我曾经尝试过,但是却让你更加坚定了信念,小远,你早就应该知道,一旦开了头就再也无法回头,包括你必须承担所有的后果,这就是你到这里来的所有意义和最后结局。”
我说:“我不信!”
然后我就跳进了水池之中。
我只觉得水池的水很冷,冷得就像是一座冰窖,但是我奋力地向下潜着,但是在下潜的过程中,我看见一个阴影正朝着我冒上来,而且是迎面撞上,这是一具尸体,在我撞上的那一瞬间,然后跟着这具尸体浮了上来。
虽然我已经隐隐确认了这个人的身份,但是当出来到水面确认之后还是无比的震惊,这具尸体是十三的,在他跳进水里面的时候我就已经很不安,而现在果不其然。
四叔则始终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地站在我身旁,对我说:“这就是代价,也是他早已经注定的结局,他在来之前我已经和他说过此行的结局,他也早知道自己会这样,从去鬼市到惊市都是他故意为之,因为他不这样做,你就永远无法觉醒。”
我忽然觉得很无力,只是说道:“如果这样,我情愿自己永远不要醒来。”
四叔说:“你忘记了。”
我木然地看着他:“忘记了?”
四叔然后说:“呔多嗱咿牟哈。”
我更加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四叔说:“这是你发过的毒誓,你难道不记得了?”
我喃喃道:“毒誓,什么毒誓?”
四叔然后才说道:“这是远姓流传下来的语言,意思是说——所有关心你的人都将不得善终。”
我猛地抬头看着四叔:“什么?!”
四叔说:“远姓的人永远是孤独的,也注定了孤独,因为我们只有一个使命,就是守护着这里,守护着子母陵不让任何人知晓它的秘密,当然也包括自己。”
我忽然看向水池:“那薛……”
四叔却说:“你已经进去过一次,不能再犯禁忌了,否则谁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十殿阎罗也好,四判官也好,最终的目的都是守护这里,这也是我们和他们存在的全部意义。”
我看着十三,又看向水池里面不知所踪的薛,忽然觉得异常无力地问道:“为什么?”
四叔说:“没有为什么。并不是每件事都会有答案,也并不是每一个谜团都能揭晓,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闻、不问,小远,收手吧。”
之后的时间我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墨雨山,就如四叔说的,一切是该到了收手的时候了,而对于这一切,除了母墓,其实一切在我的记忆恢复之后已经真相大白。
只是我却再没有见到我的爷爷,四叔也在之后离开了,离开的时候他只说我这辈子都只能在这里度过,而他们,他说他们已经是被遗弃的人,再也无法回来了,唯独有我还可以再回来守护这里。
我在墨雨山上埋了十三,为他建了一座土坟,在土坟建好的时候,四叔说:“十三和薛只能有一个人活着,是烟儿透露了消息给十三,所以在十三决定跟来的时候,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
这些我都漠然地听着,好似这些生死的事已经与我完全无关紧要了,我每日所做的事就像是一个孤魂野鬼一样地在山林里游荡,然后再回到地下的墓室一样的屋子里休息。
而我知道,在这块山林里埋藏了太多的尸体,我甚至偶尔都能看见它们起尸后结伴而行,但是见到我之后又彻底逃离。
面对这样的情景我都只能笑笑。
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一年,两年,三年……
而对于薛我则一直存了一个疑影儿,他究竟是生是死我完全不知道,他就这样消失在了水池下,因为四叔说过,去到下面的人都会死,十殿阎罗也不例外,但是他又说十三和薛只有一个人会死。
在我在这里的第八个年头的时候,这个安静的林子里来了一拨人,我看见首当其冲的就是烟儿,他依旧喊我三哥哥,但是她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姑娘,虽然性子依旧十分活泼。
之后就是薛,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小远,我是来接你离开这里的。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忽然看见烟儿朝我神秘地一笑,然后我看见她手里拿着一个小瓶子,瓶子是打开的,正有黄色的烟从里面冒出来,而我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我在失去意识之前只听见薛说:“为了这一天,我整整筹谋了十六年,两个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