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
这就是大神尊?可是似乎没有多少的神性力量啊?
虽然这儿确实是尊重牛类来着?
无支祁还在诧异,却看到素来理智的卫渊竟在放声大笑后,展开双臂迎上前去,直接亲昵地环住了那青牛的脖子,一个锁喉,后者只是摇头晃脑,力量巨大到轻易地将卫渊举起来放在地上,而卫渊只是哈哈大笑:
“是你啊,你怎么来了这印度?”
“你还活着,还活着啊!”
“你还活着!”
这正是他当年为夫子驾驭的青牛。
是一脚把师兄子路踹得再起不能的大青。
只是因为某个神棍的原因,卫渊没有了关于青牛前往这里的理由,但是当他一眼看到这熟悉青牛的时候,仍旧是前所未有的畅快,他乡遇故知,乃是绝好之事情。
无支祁想了想,收回了棍棒。
而那河神已经被震撼到失去语言能力,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这,这可是大神尊啊!
你,你……
竟然敢如此无礼!
那青牛看向面容湛蓝的水神,嗓音低沉道:“你先下去吧。”
“是……是……”
水神面色狼狈地退了出去。
而卫渊在和青牛罕见地玩闹了一通之后,坐在地上,将背后的剑解下来放在膝盖上,终于来得及询问心中的疑惑:“不过说起来,大青你怎么会在这里的?还成为了这地方的大神尊?”
“为什么不回家?”
青牛看着他,许久后,微笑着叹气道:
“他说的没有错啊,未来你果然还会来。”
“所以,我的等待是值得的。”
“嗯?谁?”
青牛伸出蹄子,在卫渊眉心轻轻地磕了一下。
一瞬间,仿佛有一层水雾从卫渊眉心散开,而后化作了一个老人的虚幻之形,老人屈指在他额头一叩,洒脱笑着离去,而卫渊瞳孔收缩,被老聃所困的记忆几乎是涌动着出现了。
夫子去世。
前往大周都城。
尝试想要捆绑老人,却被反向捆了。
是了,夫子说老子不擅长战斗。
基准是以自己为标准的。
而不是那个时代的渊。
被封禁住的记忆汹涌着出现。
仿佛重新经历了当年的一切经历。
也不知道这个过程持续了多久,只是记忆恍惚而来恍惚而去,卫渊迟迟转醒的时候,看到那边老牛安静按着他,“醒来了吗?渊啊。”卫渊苦笑点头,而后咬牙切齿:“那老家伙……”
“居然抢我的牛!”
他大怒。
这可是夫子的牛!
我的!我养的!
就这么给拐走了?!
他所恼怒的,居然是这样的事情,简直离谱。
青牛却只是大笑起来:“果然是你啊,不愧是你啊。”
他似乎很是开心。
再见到故人,看到经历过这样漫长的岁月,故人的秉性也没有随着时代而变化,再没有比这更让他开心的事情了啊,卫渊看向青牛,神色缓和下来,道:“那么,这一段时间,你过得怎么样?”
他拍了拍青牛的背,咕哝着道:
“那老家伙有没有虐待你?”
老牛慢悠悠地道:“如果你想要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无支祁盘腿坐下,也有些好奇,祂看得出来,这一头老牛是有着山海遗种的血脉的,这或许,也是世界上经历最为玄奇的老牛了——
他追随过夫子,看过那独行的老人上下求索,故而知道人生之坚,明了炎黄脊背;也曾带着老聃,西出函谷关,见证紫气东来三万里的浩瀚和道德五千言的创世。
老聃去世之后,也是他带着稚嫩的佛陀行走于混乱的时代。
‘行步安平,犹如牛王’。
是那个少年长大后的法相之一。
陪伴着黑暗中三盏明灯。
处于黑暗的时代,再没有比这个更幸福的事情了。
可也因此,他见证了那行走于乱世的夫子去世,大日消亡,留下漫天的火星;见证过老聃的吾道已行,洒脱死去,看到过孔门弟子一一离散,也看到过那位被尊称为佛的觉者在菩提树下安然地睡去,再也不醒来。
此身陪伴过人间三位觉悟者,见证了三位觉悟者选择的三条道路。
也是最终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无力挽回。
故而即便非神,也被称之为大神尊。
“那你现在……”
卫渊看着老牛,不知该说什么。
无支祁一针见血:“你快死了。”
“还有,这么交流你不嫌麻烦吗?”
“你为什么不变成人身?”
青牛微笑道:“我本来就是牛,为什么要变成人?”
“人为什么不变成牛呢?”
“那当然是因为外面……”
无支祁随口说出,语气微滞。
老迈青牛笑着道:“是化我为他,总是于人世有所求索,我本就是青牛,本也非人,若要化身为人,不过是因为我有所欲于人而已,而今我无所欲求,自然不必化作人形了。”
无支祁隐隐听出了话里的话,微微皱眉。
卫渊道:“……你说老聃先生死前说,我会来此?”
“让你在这里等着……你有什么事情要我做吗?”
老迈青牛沉默了很久很久,轻声道:
“聃的尸骨在这里,悉达多的尸骨也在。”
“这里的神灵渴求着他们的骸骨和智慧。”
“如果不是他们留下的力量,我甚至于无法守护住他们的尸骨啊。”
“而我,我也要死了。”
他豁达着微笑道:
“渊啊,我想,我是在鲁地长大的,我希望死在神州。”
“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总是要叶落归根啊,我渴望着再见到太阳从泰山背后升起来,我希望再喝一喝神州黄河的水,吃一吃黄土高原上的草,我不希望死在这里,不希望我死后,连聃的骸骨都要被婆罗门们作践和吞噬。”
他沉默了很久,几乎是恳求着道:
“带我们回家吧,渊。”
卫渊缓缓颔首。
“我明白了。”
“这一路上,哪怕是三相神,都不要想阻止我们。”
他郑重地道出自己的承诺,看向青牛:
“只是,老聃先生,还有悉达多,都已经去世了吗?”
青牛神色浮现一丝悲色,点头道:
“他们一个洒脱,一个固执,还有着眼于千年后的夫子。”
“他们都只选择活一世,死了便死了,魂归天地,将自己的真灵化作对于人间的礼物,夫子化作炎黄的文脉;而悉达多的礼物,最终四散,无人能够继承,直到唐朝时候,你和那僧人来此,最后化作了启迪玄奘突破的一点灵光。”
“是前行者为后来者掌灯,照亮了刹那的方向。”
“而后含笑而逝,道一句我辈不孤。”
“而聃的礼物……还在。”
老青牛的声音顿了顿,遗憾道:“但他说过,不能给你。”
“他说过,他最后曾经问过你问题。”
“而你的选择,是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他的道,不能作为你的道,甚至于会影响到你的选择,夫子已经将你的秉性推到了极致啊,再不需要驳杂的东西,任何其余的都是杂质。”
“我本来以为,他的道路和东西会残留消失,但是聃在去世前说过,会有能顿悟他流水之道的生灵随着你一同来此,那个生灵可能能领悟一二,也或许,会缔造神话之上的传说。”
苍老青牛含笑看着白发青年。
“看来,一如他当年所说。”
卫渊望向旁边皱眉的无支祁。
齐天大圣的原型。
水君,自然是符合上善若水之意,至少有其基础。
如果说,齐天大圣接受青牛,也就是说——
佛门,道门,儒家!
三教合一?
卫渊怔住。
超越神话的传说。
唯独只有一点,这猴子的脾气未必会答应,只是出乎于卫渊的预料,无支祁居然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道:“道门的?我很有兴趣。”卫渊:“???”
猴子看了一眼卫渊,理所当然道:“这不就是奇遇?”
“这不就是秘籍?!”
“这不就是宝箱?!!”
游戏十级发烧友的本能压过了暴躁的天性,白发青年傲然道: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会放过眼里的任何一个宝箱?!”
他伸出手,五指握起,目光炯炯:
“什么儒啊,佛啊,道啊的。”
“我全都要!”
青牛放声大笑:
“哈哈哈,百川归海吗?”
“那么,我这里有夫子的,有聃的,也有悉达多的。”
“能够拿多少,尽管拿!”
“你和渊不同,没有经历过夫子的最终塑形,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卫渊听到外面的声音,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兵戈之声。
青牛嗓音低沉,叹息道:
“看来……我要走的事情,终究瞒不过他们。”
卫渊起身,平静道:“猴子,你在这里听道。”
“外面交给我。”
卫渊掌中出现铁鹰剑,脚步沉静,最后回首询问:
“聃老夫子他……”
青牛似乎知道他想要问什么,轻声道:“哪怕是在后世的传说里面,也有佛祖的老师,不是吗?尝试将燃灯古佛这四个字,剥离外界的神话因素,重新解读。”
卫渊脑海中记起来了当年的老人低语的话:
‘世间黑暗如长夜,我曾见孔丘,孔丘曾见我。’
‘知吾道不孤。’
‘这礼崩乐坏的时代里,处处黑暗,值得一看的不过那寥寥几人。’
‘我本来觉得,独自一个人离开人间也是好事,但是经过这一番事件,我又突然觉得,只留着那孩子一人孤零零在漆黑世间独自而行,未免残忍,我至少,要去看他一眼。’
燃灯之意,四下漆黑,千载暗室,一灯即明。
佛为觉者。
燃灯古佛,为佛祖点亮灯光,驱逐黑暗的,古老的觉悟者。
卫渊微笑。
看来,老先生你最终找到了你做的事情。
祝贺你。
他持剑,大步踏出此地。
外面兵戈之声隐隐传来。
剑气暴起。
……
博物馆,这里反倒是一片祥和。
只是刚刚还在吃少女的瓜,现在这个瓜就降临在身边。
博物馆瞬间化作瓜田。
唯独刚刚还把这位阿照当做原型琢磨着画一些画的画师还算是面不改色,和少女阿照闲聊:“你说你连你那个远房表哥都忘了啊,这个嗯……”
画师掏出手里的塔罗牌,突然道:“要不要稍微算一下?”
“西方超凡界的塔罗牌,用来推演下还是可以的哦。”
“比如感情啊,因缘啊,还有和一些人的关系的,都可以,其实和神州这边的占卜推占一样,是在用自我的灵性来做解答的,有一种说法是起源于古埃及神代,是tar和ro的组合,意思是王者之道,就当玩一下咯。”
她把水鬼叫过来,做简单的演示。
水鬼不屑地抽了一张牌,道:“这都是假的,什么塔罗牌,占卜,现在是什么,是科学的时代,我们要批判这些投机倒把的迷信玩意儿。”
“对了,这张牌的意思是什么?”
伏特加娘娘翻书,然后面无表情道:“权杖五。”
“娶一个富婆。”
“是假……”
啪的一声,很快啊,水鬼就把这张牌捏住,两个人手掌上青筋直冒,微笑着道:
“谁说是假的啊,我觉得这是真的。”
“你说是假的。”
“胡扯!这必是真的!”
“什么真的?!”
“富婆,饿饿,饭饭!”
“卧槽,你节操呢?!”
“放马桶里冲走了。”
两只鬼一阵厮杀,最后以水鬼被伏特加娘娘反手一瓶伏特加灌嘴里倒地不起为结束,这种利用涂山氏秘传果子酿造的酒,就算是具备了神性都扛不住,所以,水鬼再起不能。
整理头发,仍旧清秀可人温雅的画师目光炯炯看向阿照。
“要不然,来一发?”
少女阿照视线从倒地不起的水鬼上收回来,语气轻快:
“好啊。”
“嗯,这东西需要用灵性来操控……”
画师尝试给少女洗牌,只是总是无法达到灵性和牌一致,无法排下牌阵,也就是说,无法占卜,想了想,她怀疑自己的灵性不够,瞅了一眼醉死过去的水鬼,只好招来长乘,可长乘也没法做到,牌阵还没有排列好就会崩溃。
一直到最后把泰器山神拉来,这位威严的山神沉思,看向阿照,回答道:
“她的身上附着有特殊的神性。”
“我无法堪破这一段神性。”
泰器山神声音顿了顿,皱眉,觉得这气息几乎类似于女娲娲皇了。
娲皇造人之黏土?
如果说是钱来山神,或者就直接说出来了,但是泰器山神性格沉稳,只是默默记在心里。
一连换了好几个人洗牌。
最终,面容温和雅致,如同长风的天女坐在了阿照对面。
白皙手指轻而易举稳住了牌阵,看向前面双目温软的阿照,微笑清雅:
“算什么?”
“我那位远房表哥。”
阿照语气轻快道:
“麻烦你了,珏姐姐。”
珏抿唇微笑,道: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