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
这两个字就像是一柄剑一般地出现了,而后像是裹挟着无与伦比的力量一样,横砸而来,将青衫龙女心底的某些东西给劈碎,斩裂了,一阵阵心神粉碎般的感觉,几乎所有人都可以看得到——
那位青衫龙女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下来。
苍白地带着几份让人心痛的透明感和虚弱。
黑色的眸子里面恍惚了下。
他们知道,并非是这位龙女不知道如何反击。
而是那一瞬间,她自己要选择放弃了。
纵然是在祝融的鼓励和灰袍男子在侧的情况下,已经说出了往日那清冷性格绝不会说出来的话,但是此刻天女口中这一句话,却仍旧让她不能够再度开口了,让她垂眸和退缩的,并非其他,正是其性格深处的骄傲和自我。
绝不可能为了其余放弃自我的秉性。
不可能说的。
不可能说出那些诸如‘纵然有女儿又如何,便是你们已经成婚,我若要,当可以抢夺过来’这般蛮横的话语,青衫龙女本来就只是清冷自矜自傲的性格,今日已经是破例到了极限。
仔细想起来,漫长岁月,偌大蛮荒山海。
自己竟然只和那道人开过些许玩笑,便是彼时的玩笑也如同起舞。
未曾步步紧逼,而是带着一种余裕般的旖旎进退。
此刻回忆当时玩笑话语,明明不久之前,却已经恍然如梦一般了。
她身上那种凌厉的锐气只是眨眼之间就已经散去了个干净,只余下了一身青衫干净磊落的气息,她抿了抿唇,道:“……如此么?那今日是我……”叨扰了三字还没有说出来,烛照九幽之龙的右手已经抬起,按下。
气机浑厚,将其话语镇住,也顺势将其心神晃动镇住,按下。
烛九阴平淡注视着眼前的少女,道:“女儿么?”
他按住青衫龙女,淡淡道:“既如此的话,那么一切的话语,就等到了你那女儿,还有卫渊来了之后再说吧……毕竟,今日尚且不是那最大最重要的时候。”
呼——
有着松了口气的幻听声音。
这屋子里面压抑的氛围刹那之间松缓下来。
那些本来最是嘴巴灵活,脑子灵光,才被挑选出来作为迎接宾客的狐族们只觉得险死还生一般的错觉,后背早已经是汗出如浆,恨不得立刻仰起头来大口喘息呼吸着新鲜空气,但是难受的却是,哪怕是这个时候都不能够自由呼吸,担心过于恣意,失了体统,反倒是恶了眼前这位大神。
现在女娇和契都不在。
禹王正要开口说,可以可以,咱们现在先不用这么紧巴巴的。
不用这么针锋相对,等到阿渊回来了,把这些担心交给阿渊就好,交给阿渊就好。
拜托你了!
七天之后的阿渊!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那边白发衣冠如雪,面容冷峻的少年却抬眸。
非但没有收敛气机,反倒是气息越发地疯狂暴虐。
开口说话的时候,嗓音清冷。
“你说争斗,便是争斗。”
“你说收手,便是收手。”
“烛九阴。”
“你觉得你是谁?”
刹那死寂!
就连禹王的脑袋都像是被抽了一下子,嗡嗡的。
白衣少年徐徐起身,右手白皙修长,按在一柄法天地方圆的厚重长剑剑柄之上,眼底的眸光幽深,泛起灿烂的金色,伴随着其起身这个动作,刹那之间,气息狂暴浑厚,几如同汪洋大海一般地涌动升腾起来。
对面今日所做,几乎就是在为难珏。
而陆吾奉行的,不过是以一换一。
对我有礼则还之,待我以恶则还之,不是只有青衫龙女是有人在乎和保护的,我昆仑虽然遭逢大变,险些凋零,但是却也还没有死绝。
仍旧是西极天柱,四海八荒千山万水之祖脉。
刹那之间,烛九阴和陆吾之间的气息碰撞几乎化作了实质性的海洋,尽管两者都收敛着没有让自身的力量彻底爆发开来,却仍旧是给与旁人巨大无比的压迫力,几乎喘不过气息来。
烛九阴平淡道:“要打吗?”
陆吾看了一眼想要劝说的禹王,右手扣着剑,淡淡道:
“放心,不会让你难做。”
“我们出去打。”
最后一句话是对烛九阴说的。
禹王的嘴角抽了抽。
出去打?
这叫做不难做吗?!
等到了阿渊回来,感应一下周围的暴虐气息,肯定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到时候自己要怎么对他说?啊,不好意思啊阿渊,在你订婚之前几日,有两个人打起来了,打得贼凶,拉都拉不住?
禹王眼前发黑。
这事儿哪怕是以他的莽夫直觉都知道实在是不地道。
但是在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不知道该怎么去解决这个棘手问题的困境冲击之下,禹王的大脑陷入了超载模式,而后显而易见地过载了,因为他的大脑由于无法处理这样级别的问题陷入卡壳和大片空白,而后甚至于浮现出一个冲动——
算了,麻了,毁灭了。
反正是没有办法解决。
干脆参与其中好了,两个道果打架啊!
这个是多难得的机会!
禹王脸上浮现出了‘我逐渐理解一切’的爽朗笑容,而后——
放弃了思考。
脑子?那是什么东西啊,哈哈哈,不知道啊,你知道吗?
但是烛九阴却忽而开口,某些话语只有陆吾听得了,让祂的神色微微一滞,旋即皱眉,那双金色眸子注视着眼前神色漠然的烛九阴,迟疑不定,只是周身的气息却是缓缓地降低下来,没有了先前的暴虐霸道。
最终手掌从那柄剑身上送开来。
陆吾沉吟之后,道:
“你说的,果然是真的……?”
烛九阴平淡道:“是真是假,七日不到,你自然知道分晓了。”
陆吾垂眸,方才烛九阴以传音之法,告知了祂七日后将会有一桩大事情,是一场浩然大战,堪称是千古以来无双的大战,若是有心思的话,就不要在今日耗费太多的精气神,而应该去尝试构筑地脉,转移昆仑,在此涂山青丘之国里面构筑属于自己的秩序基础。
如此可以在七日之后发挥出更大的效果。
至少可以庇护得此界众生,不至于被那一场大战余波席卷。
单纯的大战危机,陆吾或许会不在意。
但是作为曾经从最弱之生灵,一步一步走到了最强的陆吾,对于烛九阴后半句话却是很在意,若是提前一步准备的话,以其道果特性,或可最大程度地庇护苍生,不受到大战余波席卷。
于是沉默之后,最终还是将剑放下,那般汹涌澎湃的力量也收敛了。
“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否则的话,便是两次了。”
陆吾嗓音低沉。
而烛九阴平淡道:“无妨,此事未了,事情结束之后。”
“我也要领教一下,昆仑的权能。”
对于此,陆吾只是冷哼了一声,不曾再多说。
其余狐族只觉得一身的冷汗出了,沾湿了衣裳,又被颤抖着震干了,虽然不知道为何这两位大能放下了交锋的心思,但是目前看来,总算是短暂地平复下来,或许他日还会爆开,但是那便是他日的事情了。
总算今日,可得安眠。
只是还没有怎么样,眼前一花,就尽数昏厥在地。
烛龙缓缓收回右手。
却是一瞬间将这些旁观者的记忆给清洗了去。
作为烛照九幽之龙,不愿意青衫龙女方才之失态为这些涂山氏中人所见,而后便已携青衫龙女献离去,去了涂山氏青丘国中,为了来往宾客准备的客房之中。
昆仑一侧,也是在和禹王,女娇寒暄片刻之后离去了。
只剩下了女娇和禹王面面相觑。
“……渊的女儿?”
他们对视,而后整齐划一道:
“怎么可能?!”
……
遥远之极,龙虎山下。
自无尽因果汪洋之中走出的黑发道人,正在尝试重新接受因果。
以及掌握这沉睡千年,构筑大梦之后稍微显得迟滞的身躯真灵。
忽而微微一怔。
下意识抬眸看向遥远一侧,只是稍微辨认便可以知道,那是涂山的方向,而一侧的青衫文士也隐隐有所感觉,也在紧随其后抬起头来,看向那个方向,而后瞠目结舌,瞪大了眸子。
“这,这,这是?!!”
“这么多直指着你的因果?!”
青衫文士脱口而出:“你犯什么事情了?!”
眼前这黑发道人是因果之主。
而此刻,自那涂山氏的方向,竟然有一层一层巨大无比的因果。
仿佛长河一般,朝着卫渊的方向蜂拥而来。
卫渊茫然,亦是疑惑。
涂山难道发生了什么和我有关的事情么?
旋即下意识也抬起手,伸出手抓向那因果。
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