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郭尺每次流血之后,神智便会有所恢复,原来这么个道理。
唐非突然觉得豁然开朗。
正好全身都是郭尺的血,于是再一次向焦树冲过去,但这一次,除了树精的惨叫,眼前却浮现了一双凄楚而无助的眸子,怯怯弱弱的眼神。唐非一惊,又退了回来。
那双眼睛是谁的?不可能是凌箜冥,更不可能是树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非只想把那个树精揪出来,好好问问,他到底是谁?
“你到底是谁?”唐非大声喊道,“我问你到底是谁?”
“你问我吗?”树精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语气愤恨道,“你问我,你怎么不问你自己,没有你,我会过得这么凄惨?”
唐非相信他绝对是恨自己恨到了骨子里。
“哦,我又忘了,你不记得了。”他又有些惆怅道,被人遗忘是件很寂寞的事情,这个世界上不知道还有几个记得他,不过有一位是一定记得他的,那就是他们的首领。他冷笑到,“即便你不记得了,也改不了你欠我一条命的事实。”
唐非暗道,我杀了谁,竟然会让一棵树有这么大的恨意?是刚才看到的那双清澈眸子的主人吗?她心里强烈的想要看到那一段往事。
她的左手能感应过去,右手能感应未来。虽然这个感应有局限性,但唐非依然想要试试,她把左手探向焦树,心里想着那双眼睛,暗示自己一定要看到,一定要看到。
当一个人执着的时候,她的潜力总是巨大的。
可是唐非看到的,不知道是谁的记忆,太过混乱,就像做了一场没有头绪的梦。看到了蓝天白云,看到了淡薄的明智的男子,穿着青袍,背着古剑行走在青山绿水之间,又看到了树林,看到了隐藏在树木里的小男孩那双清澈的眼睛。甚至瞬间又看到了年兽,看到了他不知道把什么东西封进了一颗树里,然后那片树林就慢慢枯萎了,到最后就只剩下了那一棵被年兽动过手脚的树长得异常的茁壮,然后就是满眼的雷电,劈向了那一棵树……
然后唐非的手就被人拉开了,拉开她的竟然是兽化的郭尺,他的犄角依然断着,鲜血依然流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风已经停下啦,天上也没有闪电,已经是蔚蓝一片,除了地面上一片狼藉证明了方才的恐怖现象。唐非从郭尺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摸样,十分的憔悴。
唐非虽然看到了很多东西,但其实依然理不清,人物出现了三位,剑客、小孩、还有年兽,可是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不用说,这件事肯定跟年兽有关。
树精说唐非欠难道条命。那因唐非前世而死的是谁?唐非不相信她会杀害一个小孩子,但是难道是那个剑客,剑客看起来也不像坏人,唐非坚信,不管自己的前世是什么人,也绝对不会滥杀无辜。
唐非看着郭尺,郭尺慢慢恢复成了人的样子,之上头顶依然在往外淌着血。唐非猜的没错,郭尺的兽化,果然与树精妖邪之气的强弱有关。郭尺将缚龙索放在唐非的手里,一股鲜血的腥味。
沾染着地藏王鲜血的缚龙索,自然是不一样的,变得更神圣了。
唐非摸了一把头发,深吸了一口气,“刚才怎么了,怎么恢复正常了?”
郭天师从地上爬起来,“因为刚才劈了几道天雷,把那树给了劈了一顿,幸好我趴的快,不然,我就跟……”郭天师没有说下去,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郭尺是他的祖宗,不能说大不敬的话。
唐非看向郭尺,“你也被劈了?”
“不仅啊,他把劈向你的雷全挡了。”郭天师指着郭尺的头,道“他方才头上那个角也被劈断了,这血溅到了那棵臭树之上,就成现在这样了。”
唐非看着郭尺,“血流了这么多,受得了吗?先止血吧。”
郭尺摇摇头,“还是流着好,能让我清醒些。”
“坚持不住,就不要坚持了。”就唐非也不勉强,转头去看焦树,树精蜷缩成一团,好像受伤不轻。
唐非蹲下身身子,“你说我欠你一条命,是怎么回事?说说。”
树精狠狠瞪了她一眼,扭头不说话。
唐非又道,“那个给你力量的家伙是坏蛋,你被蒙蔽了,他给你的是邪恶,用来腐蚀你善良的心。”
“滚。”树精激动起来,歇斯底里道,“首领才不是坏蛋,他是世界上最好的首领。”语气里全是气氛和不满,仿佛唐非侮辱了他最重要的人。
首领?唐非一怔,随即不解,年兽怎么会是一棵树的首领呢,除非……
年兽到底把什么东西封到了这棵树里呢?难道住在这棵树里的灵魂跟本就不是树精。
“你是谁?”唐非再次问道。
树精仰头哈哈大笑,笑声竟然如鬼哭狼嚎,极其悲凉凄厉……最后指着唐非道,咬着牙齿道,“你杀的不是别的谁,就是我,就是我!”
唐非默然,半响道,“你也是年兽?”
“老子现在什么都不是,鬼不是鬼,妖不是妖,人不是人。”他咆哮道,“我再也不是那高贵的种族了。”神情说不出的伤感。
“我相信……你若不做坏事,我前世也不会除你。”唐非慢慢道,相信她的前世肯定不是杀人狂魔,绝对不会是杀人狂魔。
“是你们不给我们活路。”树精大喊道,也许该换成年兽更合适。
唐非推测,事情的原委应该是这样的,唐非当年杀死了一只年兽,然后这只年兽的灵魂被他们的首领封在这棵树里,他吞噬掉了树的精魄,或许应该说是一大片树林的精魄,这就是为什么这一大片后来只余下这么一棵树。后来郭尺在这里开了一道鬼门,他有吞噬了鬼门上的灵气,还和郭尺打了一架,让邪气袭入了郭尺的体内,而他自己本身则得到了巨大的提升。再后来这里来了高人凌箜冥,他看出了这里棵树的邪恶诡异,于是和这个不知道是树精还是年兽的家伙打了一架,打得两败俱伤,各自魂魄残缺,然后二者的魂魄组在了一起,占据了凌箜冥的身体,而这么多年里,年兽和凌箜冥一直在为了侵蚀对方,获得身体的支配权斗争,早期是凌箜冥胜利,而现在则是年兽胜利了。
数千年的因果,居然纠缠到了现在。
命运真奇怪,或许他这样安排,只是为了让这件因果由谁起,便由谁终了。
“唐非,他的力量在恢复。”郭尺朝唐非喊道,他面色惨白,转瞬又变成了怪兽,唐非看了看郭尺,又看了看年兽,非常的差异,这个年兽的恢复力怎么这么强,刚刚还奄奄一息,现在居然又获得了力量。
他从哪里获得的力量?唐非左右环顾,焦树之上的魂魄已经早就全然消失了,唯一可疑的就是树背后的那扇鬼门。
这样讲的通,或许年兽现在的力量,有一大部分来自鬼蜮,来自阴灵,所以现在他才能驾驭那么至阴的气息。
唐非脸一沉,必须把树和鬼门关分开来,不然这样永远都没有结束的时候。她回头看着郭尺,他虽然已经兽化,但是依然还能保持神智。
“我要把那鬼门关和这棵树分开,要怎么做?”
郭尺闻言神色变得复杂,他犹豫半响道,“我来弄。”
“有困难?”唐非看他为难的表情,连忙问道。
郭尺摇头,他勉强一笑道,“有点麻烦,我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唐非突然把缚龙索放到他手里,拍拍他肥硕的丑陋的手。然后转身走到焦树面前,不知道为何,焦树看着这样的唐非,竟然打了个哆嗦,就好像数千年前,遇到那个可怕的唐非前世红线一样。
唐非伸出双手,喃喃念道,“诸神保佑。”
然后朝着窝在树干里面的年兽伸出手,年兽一时竟然忘了施法,只是伸手去挡,却被唐非几下抓住了手腕,她用力一拉,顿时直接把年兽从树干里给拉了出来。
与此同时,郭尺也再用力的分离焦树与鬼门关。
郭天师则赶紧使出了自己的桃木剑,剑尖迅速对着年兽,生怕唐非吃半点亏。
年兽眼神露出了惶恐,他万分没有想到,数千年了,他对唐非依然那么恐惧,明明唐非现在能力这么弱小,或许有些事情,从第一眼看到便已经命中注定。
唐非紧紧的拽着年兽的手,然后盯着年兽的眼睛,道,“凌箜冥,你就这样放弃了吗?把自个不属于你的恐怖分子排斥出来吧,你要继续妥协下去吗,难道被侵蚀了,你就解脱了吗?”
她认为当年的高人既然能和年兽打得不分上下,自然是有极大本事的,原本还占有上风,现在却只剩下一丝意识,很有可能是因为过了数千年这样压抑、黑暗的日子,心里倦怠疲劳了,想要结束这样的生活,于是没有积极防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