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的世界,危险的世界。
那个世界里,她的丈夫生死未卜,那个世界里,她的女儿好像一个怪物,让人害怕。
所以她不敢动。
那个世界的门终于打开。
唐非站在门口,唐母木讷的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唐非嘴里发苦。慢慢道,“妈,爸爸没事了,你进去看看他吧。”
唐母慢吞吞起身,往房间走去,房间里莫名大师和小糖正在收拾屋子,自己的丈夫正昏睡在床上,一切都让她觉得茫然。
莫名大师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麻利的收拾东西,招呼小糖一齐出去了。
唐非正站在阳台上,背影沉静如水。
莫名大师道,“让小糖留下来照顾你吧。”
小糖也点头表示很愿意。
唐非想自己这个时候也确实没有什么好逞强的,便点头同意。
晚饭是小糖做的,唐非则抱着电脑给自己的父母定了第二日的回程机票。
不能让他们在待在这里了。
吃过晚饭之后,唐非叫住了唐母,轻声道,“妈,我给你和爸爸定了明天回去的机票。”
唐母点头,没有说话。
唐非继续道,“妈,其实我早就都知道了。”她决定把事情说开,都这样了,又何必彼此隐瞒。
唐母身体一僵,有些事情不需要说得有多明白,大家都心里清楚。
唐非平静的问道,“妈,你为什么那么怕我?因为我不详,还是因为我不正常?”没有带多余的情绪,没有不满,没有不甘,只是简简单单的问了出来。
唐母终于道,“你是个好孩子,年轻的时候我胆子小,公公是跟死人打交道的,我看到公公都觉得害怕。后来出了你父亲的事,连带着你也让我觉得害怕。可我每天还要带着你,抱着你,我觉得很辛苦。”
唐非静静的听着,没有打断唐母。
唐母说,“那次,我抱着你走夜路,凉风嗖嗖的,我只觉得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看着我,然后我就踩空了,摔下去的时候,我看到了你的眼睛,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可是我觉得很可怕,最后我就听到了我的骨头咔嚓一声响,那声音让我整个人都想颤抖……”
原来是这样。
“我后来都不敢再抱你,尽管家里只有一个女人,我觉得你真如被人所说,是不祥之人。”唐母断断续续的说着,“我想要离开那里,正好公公也老拿你爸爸撒气,所以我就鼓励他去外面闯荡,可是他坚持要把你也带走……”唐母苦涩的说这,“说什么这是他欠着他哥哥的,有什么欠不欠的,难道他真认为他哥是因为他没有帮忙农收才自杀的吗?”
唐非理所当然摇头,唐父决定抚养她,原因很纯粹,良善与责任。但他经不住自己媳妇的那畏惧的眼神,也不想唐非被别人当怪物看,于是恳请自己的父亲,不要让唐非这么小就走上那样的道路,恳请他帮忙,给唐非一个正常的童年。
后来唐爷爷找了当时最厉害的司公子,把唐非手上的红痣给封印了起来。
唐非就被唐父和唐母带去了城市。唐父很努力,硬是在城市里站稳了脚跟。
而唐非也度过来几年正常的生活,像个普通的小孩一样。
唐母双手捂着脸道,“这么多年了,你也没有出什么事情,除了那次你和郭天师把家里弄得一团糟之外,也没有出现过什么特别的情况,我都要相信了,我都要相信你是无害的了。”
可是像唐非这样的人,说起无害,就是她自己也不相信。
其实唐母的心一直是矛盾的,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她叫自己妈妈,自然也是希望她什么都好的,可是心里那个坎却怎么也过不去。
唐母涩声道,“非非,对不起。”
“妈妈,是我对不起。”唐非道。
唐母抬头看唐非,然后吓了一跳,此刻唐非的脸色煞白,嘴唇也没有血色,连眸子颜色都变得淡淡的。
唐非确实不太好,在听唐母说话的时候,便觉得自己浑身冰凉,力气都要被抽掉了,被啃噬的疼痛深入骨髓。
“非非,你怎么了?”唐母又惊慌起来。
唐非笑着摇头,“没事。”
如果这样叫没事,那什么叫有事?
唐母一时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这个妇人,是胆小怕事,也有些狭隘,但是却绝对是善良的。
小糖看着母女二人,一个神色紧张,一个面容平淡。她不明白,为什么唐非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维持这样的冷静,明明连性命都危在旦夕,她一直觉得唐非不是热情的人,现在更觉得她冷血,是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
她走过去插话道,“刚才那场法事中,你耗费了太多心力,不如先去休息一下吧。”
唐非点头,“也好,那我父母明天就要走了,劳烦你替她们准备一下。”
小糖微笑着应着,唐非便起身回房了。
唐母看着唐非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起了什么,最后出声叫住了她,把那只龙形戒指从脖子上摘了下来,放进唐非的手心里。
戒指一回到唐非之手,立刻就套上了她的中指,神戒不亏是神戒,颇具有灵性。
那两个戒指,自唐非幼时就跟着她,随着她手指的大小而改变大小,但是到了别人手上大小却不会自动变化,可见它们其实是认主的。
可是那个凤形戒指却不知道流落到何处去了。不知道朱祈安知道了会是怎样的感觉。
唐非朝唐母一笑,回房胡乱摊在床上,累极。
小糖进房间睡觉的时候,唐非眉头蹙成一团,睡得很不安稳。也只有在这样没有防备的时候,才能看到唐非稍显脆弱的模样。
小糖叹气:干嘛要用冰冷伪装自己么?不累吗?
唐非却实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她梦到一张狰狞的面孔,正在邪笑着,挥舞着双手,想要把她拽入浓墨般的黑雾之中。他要蚕食她的灵魂和意识,让这个世上在也没有唐非存在。
唐非也害怕自己会消失,这个世界谁都想活着,因为活着就是希望。
梦境在转换,梦里有个男人在流泪,眼泪汇集成河,潺潺的流进她的心里,把她的心脏包围起来,可是她却看不到他到底长什么模样。
唐非轻声问:“你是谁?为什么在我梦里哭?”
男子说,“你怎么能这样就走了?”
唐非不明白他的意思,她不知道她要走去哪,她明明就在那里。
……
梦境又回到那个邪恶的面孔,以及那团黑雾。唐非想着那个男子,想着自己还有这么多不明白的事情,怎么能就这样被吞噬,于是拼命揣着那张脸,拼命想要摆脱那团黑雾。
然后她就醒了,小糖正拿着毛巾给她擦汗。
唐非愣了一下,道,“谢谢。”
小糖道,“你做恶梦了吧?拳打脚踢的,真没想到你会有这样的毛病,平时冷清清的,睡着了这么热情,是平时太压抑本性了吧。”她边递毛巾给唐非,边打趣道。
唐非勉强一笑。她做的梦总是有意义的,比如那个狰狞的面孔应该就是她此刻体内的怨灵,但是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男子是谁呢?他在为谁伤心?
唐非觉得自己陷入了迷局,可是那个男子却是那样牵动了自己的心。
“天快亮了吧?”唐非问小糖。
小糖点头,“你可是折腾了我一宿,等你好了,记得请我去金钱豹吃自助。”
唐非莞尔一笑,“何必要等我好了呢?明天送完我父母,咱们就去。”
小糖哼道,“得了吧,你现在这样,我可不敢累着你,不然朱美人儿非拔了我一层皮不可。”
唐非无语,小糖要怕也得怕莫名大师呀,怎么会扯到朱祈安身上。
想到朱祈安,唐非不禁无奈,自己弄丢了他的戒指,以那个人无赖的性格,肯定会闹的吧!
想想都头疼,真不明白,明明是天上高高在上的朱雀帝君,怎么能这么鸹噪?
想着想着,唐非慢慢又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小糖由于昨夜睡眠不足,此刻睡得正香。
唐非没有叫醒她,自己独自起床。唐父母却是早起来了,唐母正在厨房做早饭,唐父则在客厅坐着看报纸,除了还有些疲乏之外,总体来说,他的精神还算不错,休息了一晚上之后,体能和身体都恢复了些许。
唐非唤了他一声。
唐父回头看着女儿,许久方沉声道,“你想要我们回去,那我们便回去了,反正留下来也帮不上忙,反倒是添了乱,你自己小心点。”
唐非点头,“对不起,爸爸,还有,谢谢你。”
唐父摆了摆手,扭头不再说话了。
他不知道唐非此刻的情况,以为事情当真已经得以解决。
唐母亦如是。
所以倒也没有太过于担心。
等小糖起床,吃过早饭后,顺利送走了唐父唐母。
黄琪很快打电话过来,她很高兴告诉唐非,“这次的赌局,你输了,我很快会把我的战利品送给你的。”
唐非的心顷刻间再次跌入谷底,“郭世叔……”
是的,总要有对不起的人,人生总不能事事圆满,就像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唐非选择了父母,就注定选择了对不起郭天师。
她和小糖回到家,就看到了黄琪所说的战利品。
那是血淋淋的一只右手,胖乎乎的,很肥大,属于郭天师的右手,可以想象,他的下半辈子将会是如何的悲惨。
小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唐非虽然惨白着容颜,却咬着唇没有出声。
小糖惊恐的问唐非,“要不要报警?”
唐非摇头,报警又有什么用呢?
任何事情都要承担后果,不管是好是坏。这个道理唐非明白,她环着双肩,体内的怨灵又开始叫嚣作祟了,唐非觉得疼,很疼,揪心的疼!
郭世叔,该拿什么来向你赔罪?
唐非扯出一抹苦涩的微笑:我有罪,愿受一切惩罚。
小糖看得胆战心惊,这样的唐非太陌生了。
她曾经只觉得唐非是个洒脱的人,不在乎名誉与利益,不在乎金钱与帅哥,不在乎爱情,甚至不在乎自己,可是现在她觉得唐非像个刺猬,外面是坚硬的刺,里面却非一般的柔软。
她不禁担忧的问:“你没有事情吧?”
唐非挥挥手,“我没事,我怎么能有事情,我也不可以有事情。”
“非非,你是不是得罪谁了?这明显就是恐吓啊!”小唐狐疑的问道,而后一跺脚,“从那艳照开始,就一直有人在针对你,是不是就是那个池水?我们去找她。”
唐非看着跺脚的小糖,摇头道,“不是她,我是得罪了一个人,那个人连你师傅都惹不起。”
“什么?”小糖愣住,喃喃道,“真想看看是谁,这么厉害。”
“不,永远都不要遇到她,她只会给你带来悲哀和痛苦。”唐非道。因为那是可怕的魔鬼。
唐非的电话又响起,她瞥了一眼号码,面无表情的接起。
电话那头黄琪嘻嘻道,“亲爱的非非,喜欢吗?我为你精心挑选的礼物?”
唐非沉默不答。
“非非,你真没礼貌,收到礼物应该对对方说谢谢。”黄琪不满的说道。
唐非依然默然不语。
黄琪不高兴了,哼了一声道,“非非,我刚才手滑了一下,给谢啦啦打了个电话,以你的名义邀请她来京城做客,怎么样,你期待吗?”
唐非垂下眼睑,终于道,“黄琪,你会遭报应的,不管你想要赌什么,我都不会在奉陪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