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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审问

诛仙 萧鼎 8603 2024-05-27 13:58:13

青云山下一个偏僻的地方,并排站立着四个人,三男一女,都在静静地眺望着青云山。

半晌,年纪最大的毒神忽然笑了笑,似有几分感慨,道:“想不到我有生之年,居然还会回到这里。”

站在他身边的鬼王笑道:“有前辈你主持大局,何止能够回到这里?待过了今日,我们就到通天峰玉清殿上喝庆功酒罢。”

毒神立刻摇头,笑道:“鬼王老弟,怎地又开我老头子的玩笑?大家早已约定,此番大事,由长生堂的玉阳子道兄主持大局,我们都是马前卒而已。”

说着,他转过头,向着另一侧的那个男子道:“没错吧,玉阳子老弟,呵呵。”

魔教四大宗派之一,长生堂的门主玉阳子,双眉入鬓,相貌极是英俊,看去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实际年龄其实已过六旬了。

在魔教之中,长生堂是一个极特殊的派系,因为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派系负责在蛮荒守卫魔教最重要的圣地——圣殿。而这一脉的专旨,也如它的名字一般,只为追求长生,只不过他们名列魔教四大派系,行事之时,多不择手段,与正道中的求长生之道截然相反。

此次魔教暗中大举前来青云山,玉阳子到了此地,四大门主经过暗中商议,他被众人推举为此次魔教大事的首领,心中难免有些得意,当下笑道:

“青云门作恶多端,几百年来处处欺压我们圣教,今日定要向他们讨个公道。”

鬼王笑道:“说得好。”

说完,他转过头,对着一直站在旁边的那个女子,也就是四大宗派中唯一的女门主,合欢派的三妙仙子,微笑道:“等一会儿,也要看仙子你的神妙道法了。”

三妙仙子出身于魔教中声名最是狼藉的合欢派,容貌自是极美,但看过去却丝毫没有淫荡之意,面色淡淡,不施脂粉,反而有种冰霜出尘的美丽。

听到鬼王的话,三妙仙子淡淡一笑,先是看了一眼玉阳子,随即目光又扫过毒神和鬼王二人,道:

“三位道兄都是见过世面的大人物,远胜于我。只是我们都在圣母、明王座前立了重誓的,此次务必要同心协力,一雪当年圣殿之耻。还望三位道兄抛弃前嫌,莫要辜负誓言才好。”

鬼王三人对望一眼,都道:“仙子放心,我们并无二心。”

三妙仙子微微一笑,随即转过身对着鬼王,道:“道兄,我来这里已经数日,怎么不见侄女啊?”

鬼王一怔,道:“你说碧瑶那个丫头?小孩子贪玩,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不知道仙子找她有什么事吗?”

三妙仙子道:“倒也没有什么事。只不过我最近听说,令千金得到了一件宝物,乃是金铃夫人传下的异宝合欢铃,可有此事?”

毒神与玉阳子都是微微动容,一起看向鬼王,却只见鬼王哈哈一笑,道:“并无此事,倒不知仙子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的?”

三妙仙子伸出玉也似的手,在自己发鬓轻轻梳理了一下,露出一丝温柔笑意,道:“我自然也是听来的。鬼王道兄,金铃夫人乃是八百年前我们合欢派的前辈祖师,她遗留下的合欢铃,更是我们合欢派的镇派之宝。这个,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吧?”

鬼王微笑不语,但他负手而立,气度端然,却没有半点退避之意,刚才还一派和谐的气氛,转眼间竟有些紧张起来了。

玉阳子咳嗽一声,向毒神看了一眼,不料这时毒神已转过头去,眺望着远方青云山巅,似乎看得出神了。

玉阳子心中暗骂了一句,若是换了往日,他自也是巴不得这两大对头先行打个你死我活才好,但眼前他既然已是此次行动的主事人,只得往前走了一步,道:

“二位息怒,怎么说着说着就生气了?两位也是得道高人,而且如今大事当前,不如先把此事压一压,待此间事了,二位再自行解决,如何?”

三妙仙子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移开了目光,鬼王面无表情,心里却是冷笑一声:这玉阳子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人,碍着自己身份不得不劝,却又隐隐有挑拨之意。

只是合欢铃确实来历非凡,多年来一直与鬼王宗的“伏龙鼎”、炼血堂的“噬血珠”以及万毒门的“万毒归宗袋”并称为魔教四大奇宝。更有甚者,魔教中一直传闻,合欢派里的许多奇法异术,都是要以这合欢铃为媒,才能发挥最大的奇效。

这等重宝,鬼王再笨也不会甘心交出去,所以碧瑶从死灵渊下的滴血洞中得到此异宝之后,他还特意嘱咐过不能声张,却不料这三妙仙子本事倒也不小,居然能够打听到此事。

鬼王在这片刻之间,便把自己身边或有嫌疑泄密的人想了一遍过去,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玉阳子道兄说得甚是,此事我们不妨在此间事过之后,再行商议。”

玉阳子见这两个往日里一向桀骜的人,今天居然听从了自己的话,心中忍不住一阵自得,面上也露出一丝微笑出来。

便在这个时候,毒神忽然道:“啊,太阳出来了。”

众人闻言,一起向青云山望去,果然见一轮红日光芒大放,缓缓从远方青云山山顶升了起来,把阳光洒向世间。

那和煦的阳光也同样照在这四个人的身上,在他们的身后,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

走完了最后一层台阶,张小凡终于再一次来到了玉清殿外,这座高大庄严的殿堂,耸立在他的身前,气势雄伟,人站在它的面前,便如蚂蚁一般。

常箭道:“我们进去吧。”

宋大仁与田灵儿都点头答应,张小凡迈步刚想走进去,忽然身子一震,目光向旁边望去。只见在台阶的另一角落,有一个人坐在地上,靠着栏杆,身上衣物倒还干净,一双眼睛茫然看着张小凡这里,嘴里低声念叨着什么。

正是疯了许多年的王二叔。

张小凡心中一酸,正想走过去,却被宋大仁拉住,低声道:“小师弟,我们还是先进去吧,别让各位师长等久了。至于王二叔,等你……等你出来再来探望他也不迟。”

张小凡停下了脚步,心中一阵难过,但终究知道宋大仁说的乃是实话,便点了点头。站在一边的常箭看在眼里,道:“二位,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进去见众位师长前辈吧!”

宋大仁答应一声,和张小凡向前走去,田灵儿却是皱了皱眉,道:“师长前辈?常师兄,难道还有什么别派的前辈来了吗?”

常箭犹豫了一下,道:“是,天音寺来了许多人,其中还有普泓普空两位神僧,此外,还有焚香谷的前辈也来了,都来向我们询问张……张师弟的情况。”

田灵儿花容失色,脸色刷地白了下来,宋大仁亦是眉头紧皱。

张小凡默默地走上前,道:“常师兄,我们进去吧。”

常箭看了看他,点头道:“好,你们跟我来。”

说着,他当先走了进去,张小凡深深呼吸,迈开自己显得有些沉重的步伐,跟了进去。在他后面,宋大仁与田灵儿对望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焦虑与担忧,但更多的还是无奈,只得也跟了上去。

就在他们刚刚走进玉清殿的时候,原本坐在角落的王二叔,目光一直看着张小凡的背影。这时见张小凡消失在了玉清殿里,不知怎么,他也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像一个小孩般有些困惑地抓了抓脑袋,然后也踉踉跄跄地向着玉清殿里走去。

这些年来,王二叔一直被青云门照顾着。他的疯病从来没有好过,整日就在这通天峰上游荡,便是这玉清殿他偶尔也会拐进去,不过从来也不曾弄出过什么乱子,时间长了,也就无人再去理会他。

所以这个时候,他居然也就顺顺利利地走了进去,消失在玉清殿中。

……

张小凡跨过门槛,顿时一股庄严肃穆之气迎面而来,青云门中最神圣的地方,依旧和自己记忆那个一样,让人惊叹,令人心生敬畏。

大殿之上,站着、坐着的有许多人。但张小凡第一眼望去的,却不是这些人,而是在大殿的最深处,看去那么遥远的,在阴影中的三清神像。

大殿前方,点燃的香烛沉默地燃烧着,飘起一缕缕的轻烟。

大殿正中,主位之上,德高望重、鹤骨仙风的道玄真人坐在那里,在他座位的旁边,有一张小茶几,桌面上摆放着的一根黑色棍棒,正是张小凡的法宝烧火棍。

在他的右手边一排,是青云门各脉的首座,除了苍松道人不在外,其他人都坐在那里。青云门其余各脉的长老弟子,或坐或站,都在他们身后。张小凡熟悉的不熟悉的,各峰各脉众多杰出的年轻弟子们,几乎都到了,此刻目光几乎同时都落在张小凡的身上。

陆雪琪默默地站在水月大师的身后,抓着天琊的手掌忽地握紧。一双明眸中眼波流动,凝视着张小凡的身影。

在道玄真人左手边的,却是很多张小凡从未见过的人,有相貌慈祥的和尚,也有面色阴沉的老人。至于年轻些站着的那一群人中,张小凡目光扫去,只看到几个熟悉面孔,其中天音寺法相、法善也在,都恭谨地站在一位坐在最上首的老和尚身后,看来这位相貌慈祥的老僧,多半就是天音寺的哪一位神僧。

与此同时,在大殿偏僻些的角落里,苍松道人冷冷地看着面前的齐昊和林惊羽二人,眼中有盛怒之色。

齐昊一脸苦笑,正要说些什么,林惊羽已经抢先一步,对苍松道人鞠躬道:“师父,不管师兄的事,是弟子自己偷跑过来的。”他抬起头,看着苍松道人,牙关紧咬,低声道:

“弟子放肆了,回去任凭师父责罚,只求师父容我在这里看着小凡,我、我、我……”

他情绪激动,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苍松道人看着林惊羽,嘴唇动了几下,过了片刻后忽然长出了一口气,面上掠过一丝深深苦涩之意,随即拂袖而去,大步走回了自己座位上。

林惊羽站直身子,向齐昊看了一眼,齐昊有些惊疑不定,不过见师尊并没有真的开口赶林师弟走,想来是答应了,当下便对林惊羽笑了笑,连忙拉着林惊羽回到青云门众人中间,站在苍松道人身后。

常箭带着宋大仁、张小凡还有田灵儿走了过去,向道玄真人行了一礼,朗声道:“师父,大竹峰的张师弟已经到了。”

周围的人一阵耸动,所有人目光刷地一下都移了过来,众目睽睽之下,不止是张小凡,就是宋大仁和田灵儿都有些不自在。

坐在田不易旁边的苏茹皱了皱眉,道:“你们站过来。”

宋大仁等人松了口气,应了一声,迈步走了过来,张小凡跟在师兄师姐身后。就在这个时候,坐在田不易上头的苍松道人,忽然咳嗽了一声。

田不易眼角抽搐了一下,但终于还是冷冷地道:“老七,你站在那里,掌门真人和各位前辈有话要问你。”

张小凡刚刚迈开的脚步,却像是撞到了一面墙上,生生停了下来,半晌低声道:“是。”

宋大仁与田灵儿对望一眼,眼中都有担忧之色,但终究只能老老实实地走到了田不易身后站好。

道玄真人面无表情地向下望去,只见在两边人群之间,一个少年孤零零站在那里,眼光中有微微的紧张和畏惧,甚至连他的双手紧紧握拳。

他便是当年草庙村里那个资质平凡的遗孤吗?

他在深心处,叹息了一声。

“张小凡。”道玄真人缓缓地叫了一声。

张小凡慢慢跪了下来,低声道:“弟子在。”

道玄真人看着他,道:“旁边这些前辈,都是我正道中的高人,今次也是为你而来的。这位就是天音寺的住持普泓上人,坐在他旁边的也是天音寺的神僧普空大师,还有焚香谷的上官策前辈……”

道玄真人不能失了礼数,自然要把后面那些大名鼎鼎的人名都说上一遍,张小凡却没有心思听下去了。他的目光落在了坐在最前方的那位面目慈和的老和尚身上,他身着一袭金丝贴烫的红色僧袍,白眉如雪,目光温和,此刻,也正向着他看来。

普泓神僧位列天音寺四大神僧之首,在天下素来与青云门的道玄真人,以及焚香谷谷主并列为三大高人,地位之高,远非他人可比。寻常修道之人,想要见他一面都难上加难,此次却意外破例,动无上法驾,来到了青云山上。

不要说是张小凡愕然,便是得到消息的青云门,也是惊讶不已,但也由此可见,天音寺对这意外出现的“大梵般若”真法外传,是何等的重视!

大殿之上,道玄真人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一片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那个跪在地上的身影。

张小凡缓缓低下了头,目光落在自己面前地下的金砖上,深心处忽然幽幽地想着:这些和尚,便是当年和那个普智师父一样的人吗?

远处,安静地躺在道玄真人旁边茶几上的烧火棍,仿佛也感应到主人心思一般,有青光淡淡闪过。

“张小凡,”道玄真人缓缓地道,“现在我问你几件事情,你要老实作答。”

张小凡低声道:“是。”

道玄真人斟酌着语句,过了一会后,开口问道:“此次东海流波山之行,有天音寺道友指认你在和奇兽夔牛交手之时,所用道法,竟是天音寺从不外传的‘大梵般若’真法,可有此事?”

张小凡没有说话,顿时玉清殿上的气氛,开始有些紧张起来。田不易感觉不太舒服地转了转头,却发现所有的人,都面容严肃地盯着张小凡。

半晌,张小凡跪在地上,道:“是。”

“什么?”

顿时,大殿之上顿时一片哗然。虽然早就料想到了会是这个答案,但从张小凡口中说出之后,天音寺众僧人中仍然难掩神色激动,许多僧面露愤怒之色,只有坐在前面的普泓、普空,包括站在他们身后的法相,脸色丝毫不变,沉默不语。

在青云门这里,田不易的脸色越发难看,田灵儿等人的脸色也是苍白至极。

而在一片惊愕、愤怒、指责声里,小竹峰众人中,陆雪琪静静地望着那个孤独地跪在地上沉默的身影,冰霜般的容颜下,眼波深处,却隐隐约约有一丝淡淡的温柔。

……

众人喧嚣中,道玄真人皱了皱眉,神色肃然,眼角余光却向天音寺普泓神僧处扫了一眼。只见在众多僧人的激动愤怒的呵斥声里,普泓上人却缓缓合上了眼睛,摆明了暂时不会开口。

道玄真人在心中冷冷地哼了一声,随即转过头对着张小凡,抬起手向着喧哗的众人示意安静。

他毕竟身份非同小可,很快地无论青云门众人还是其他各派人物,都安静了下来。只听得道玄真人缓缓又问道:

“此外,还有人说,你手中的这根烧火棍……”说着,他伸手拿起了那根黑色棒子,继续道,“上有魔教的邪物噬血珠,可是真的?”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众人盯着张小凡,过了片刻后,从那个跪在地上的身影处,传来了低沉的回答声,道:

“是。”

这一次,众人却意外地保持了沉默。噬血珠,这个充满血腥邪恶的字眼,竟然会出现在一个青云门弟子的身上!

道玄真人的脸色,也渐渐阴沉了下来,道:“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尽管早想到了要面对今日的局面,但张小凡此刻的心中还是一片空白,对于未知而可能受到的惩罚的畏惧,让他的身体也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我……我……我……”

仿佛大海中绝望却依然拼命挣扎的小舟,他茫然说着简单的话,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道玄真人面色严峻,道:“这噬血珠是怎么来的?”

声音到了最后,突然拔高,音调转厉。张小凡被他一喝,脑海里嗡的一声,一阵混乱,终于开口说了起来。这一开头,后面的话自然就跟了上去,从小时候被猴子小灰戏耍,到后来与田师姐一起追到后山幽谷,噬血珠与黑色怪棒突然两相争斗,最后竟变作这种形状……

大殿之上,众人面面相觑,连道玄真人和普泓、普空,包括焚香谷的那个上官老人,都皱起了眉头。噬血珠与摄魂以血为媒熔炼之事,便是他们这些修道大成之士,也是头一次听说。

众人仍抱有怀疑之心也为数不少,但看张小凡目光呆滞,神情失落的样子,似乎也不像说谎。

道玄真人思索片刻,随后看着张小凡,道:“好,我姑且信你这意外熔炼之说,但在这之前,噬血珠却已然在你身上。你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有这等邪物?还有,噬血珠向来吸噬活物精血,而那时又未和摄魂熔炼,你又怎么可能安然无事?”

大厅中众人一阵耸动,道玄真人不愧是得道高人,目光如炬,句句话都问在关键处。

张小凡哑口无言,事情的真正原因,自然便是当初普智用佛门真法将噬血珠暂时禁制起来。而且当日普智也叮嘱他要找个无人偏僻所在的悬崖丢掉,却是张小凡私自把这珠子收了起来当作纪念。

此刻说出普智,自然也就等于说出了一切,只是,这却是张小凡内心深处最大的秘密,最不愿说出的话。

那个慈祥和蔼的老和尚,和自己只有一个晚上的缘分,自己不过是在他油尽灯枯的时候,叫了他一声“师父”。可是不知为何,这许多年来,无论如何,他都忘不了那个人。

刹那间,仿佛周围人的目光、声音,都变得那么遥远,眼前的景色又回到了多年之前,自己面对着那个老和尚,倔强而坚定地对他说:

“知道了,我死也不说!”

死也不说!

死也不说……死也不说……死也不说……

……

“说!”

一声大喝,声震四下,却是田不易紧皱眉头,愤然拍案而起,吓了众人一跳。只见他面色冷峻,但眼底深处的担忧之色却是越来越重。此刻张小凡已经承认了的,尽是大犯青云门和正道禁忌之事,若按常理,只怕非死不可。

田不易心中又惊又怒,却见这小徒弟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命在旦夕,尤其是天音寺和焚香谷的人都在此处,青云门便是有心维护,也无计可施,再这般下去,只怕张小凡真的便是小命难保!

无奈张小凡此刻如中邪一般,慢慢低下头去,一声不吭。其他人倒也罢了,苏茹等大竹峰的人看着他长大的,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一时间尽皆哑然失色。张小凡性子向来沉默坚忍,在这关键时分,竟仿佛是死不回头的样子。

田不易霍然踏上一步,但还没等他要说什么做什么,一直沉默无言的天音寺住持普泓神僧,突然睁眼道:“田施主,有事我们慢慢商量,不要动粗吧。”

田不易一怔,没想到普泓上人会突然开口为张小凡说情。普泓神僧德高望重,便是连他这般青云门一脉首座,也不敢不尊重他的意思,当下只得哼了一声,坐了回去。

道玄真人看了普泓一眼,眉头微皱,若有所思,随即向张小凡道:“还有,你身上的大梵般若真法,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紧张了起来。这这个问题尤其关键,隐隐约约牵动了当今正道两大派系私底的暗流,一个不好,只怕就是石破天惊的结果。

然而张小凡沉默地跪在那里,许久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道玄真人面色渐冷,瞳孔微微收缩,冷冷道:“你还不从实说来?”

从头到尾,一直注视着张小凡的法相,突然垂下了头,不再看他。便是坐在他前方的普泓、普空,此刻也对望了一眼,眼光中隐隐有光芒闪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玉清殿上一片寂静,安静的仿佛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沉默仿佛化作了无边而巨大的两堵墙,把他夹在中间,无情地挤压着。

张小凡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觉得自己的心跳将要停止,觉得自己也许会在下一刻支撑不住而崩溃。

可是,他始终,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大殿之上,众人面面相觑。

“砰!”

一声大响,众人吃了一惊,张小凡也抬头看去,却见是道玄真人重重地把烧火棍往茶几上一拍,怒而起身怒目而视,显然动了真怒,喝道:“孽障,你莫要以为你不开口,我就拿你没办法!”

张小凡身子颤抖了一下,脸上神色复杂至极,甚至连嘴唇都变得苍白而没有血色了,但终究仍是没有开口。

道玄气极反笑,道:“好!好!好!你这个孽障,今日我就让你……”

“掌门息怒!”

突然,一声呼喊从青云门弟子中发出。

青云门中众多弟子人群里一片耸动,众人失色。道玄真人执掌青云门多年,威势无人可及,从未有人敢当众违逆于他。不料今日竟有人在此刻站了出来,一时间人人侧目,连张小凡也转头看去。

只见在一片哗然声中,赫然只见陆雪琪排众而出,大步走到中间,站在张小凡身边,随后跪了下去。

道玄真人一阵错愕,水月大师也是惊讶至极,急忙站了起来,怒道:“雪琪,你疯了吗?快回来!”

陆雪琪脸色苍白,但她跪在张小凡身边,身子挺拔,竟无丝毫退缩之意,那美丽无双的容颜之上,雪白的牙齿轻轻咬着淡淡的下唇,望着前方的道玄真人,道:

“掌门师伯,小竹峰弟子陆雪琪,有话要说。”

水月喝道:“雪琪,张小凡乃是大竹峰弟子,身犯重罪,掌门自有定夺,你不要多嘴,快回来!”

……

大殿之上,又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这次是落在了那个年轻美丽的女子身上。

陆雪琪的唇颤抖了一下,在她身边的张小凡,也分明听到了她突然沉重的呼吸声,显然在众人面前,此时此刻,跪在他的身边,那份压力绝对非同小可。

张小凡怔怔地看着她如霜雪般白皙的侧脸,看着这个在万千风霜雨雪严相逼的时刻,却毅然决然地站出来,和自己跪在一起的女子。

然后,他望见,他看见,她微微转头,看了自己一眼。

那一眼深深不尽的目光,如闪电如雷霆,如波涛如浪潮,在两个人的眼眸中闪烁。

片刻后,她转过头去。

庄严而肃穆的大殿之上,在所有人陌生的眼光之中,这美丽的女子依然不曾后退。

玉清殿外的山风,不知什么时候,吹了进来。

掠起了她如雪白衣,拂动几丝秀发,轻轻飘动。

“掌门师伯,请容弟子说上几句。”

道玄真人向周围看了一眼,只见那些其他门派的道友目光纷纷看来,只得冷冷道:“好,你说吧。”

陆雪琪道:“多谢掌门师伯。诸位师伯师叔,我与张小凡张师弟并无深交,但在七脉会武之后,与他一同下山,在空桑山万蝠古窟和东海流波山上,亲眼见到张师弟与魔教余孽殊死争斗,数次险死还生,绝不可能是魔教内奸。此刻外人在场,张师弟或有难言之隐,请掌门师伯三思而行,千万不要……”

“等等!”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陆雪琪的话,众人看去,却是坐在天音寺两位神僧下首,焚香谷那位复姓上官的老人,刚才张小凡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天音寺两位神僧身上,没有注意看他,此刻看去,只见他面容瘦削,身材颇为瘦长,连说出来的话语,听着也有些尖锐。

“这位姑娘说的外人,多半便是指我,还有普泓、普空两位神僧以及众位同道吧?嘿嘿,青云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亏你们还自居天下正宗,难道连个交代也没有吗?”

道玄真人与其他各脉首座长老的脸色,顿时都难看下来。坐在旁边的苍松道人冷冷道:“上官策道兄,今日我们掌门既然决定了要在诸位面前公审此人,就是为了给诸位一个交代!”

上官策嘿嘿冷笑了两声,阴声道:“苍松道长,你们青云门这个叫张小凡的弟子身上,隐情实在太多。除了身怀魔教邪物,居然还会天音寺的不传真法,而且多半还与我们焚香谷的无上神器玄火鉴脱不了关系。”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目光转向道玄真人,道,“我话先摆在前头,玄火鉴乃我焚香谷至宝,我们可是一定要找回来的!”

田不易越听越怒,冷笑一声,道:“上官道兄,既然这宝物如此重要,你们焚香谷怎么也不看好,随便乱丢,居然会与我这本领低微的徒弟搭上关系了?这么说来,你们看守宝物的人,莫非都是废物?”

上官策大怒,霍地站起,田不易毫不示弱,也刷地站了起来,场中气氛陡然紧张,隐约有剑拔弩张之势。

道玄喝道:“田师弟,你做什么?坐下!”

田不易狠狠瞪了上官策一眼,但终究不敢当众违逆掌门,只得坐了回去,道玄转头对上官策道:“上官道兄,我们自然会给你个交代,你放心就是。”

上官策冷笑一声,也坐了回去。

旁边的水月咬牙道:“雪琪,你还不回来!”

不料往日对师父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陆雪琪,今日便如换了个人一般,抬头向道玄道:“掌门师伯,无论张师弟犯了什么错,恳请掌门师伯仔细查问,但他绝对不是潜入我青云门下的内奸!”

她望着前方,容色端然,仿佛对着整个世界也无丝毫惧色,决然道:

“弟子陆雪琪,愿以性命担保!”

众人一时都被震住!

甚至连张小凡自己,也微微张大了嘴,怔怔地望着与自己跪在一起的这个女子,那雪白的肌肤之上,那冰霜的容颜中,似有隐约的温柔。

“弟子林惊羽,也愿以性命为张小凡担保!”

几乎就在陆雪琪说完此话的同时,林惊羽仿佛也是再也忍耐不住,毅然冲了出来,跪在大殿之上,也不看师父苍松道人顿时变成猪肝般的脸色,豁出去了一般,大声道:“张师弟为了青云出生入死,绝对不会是外派内奸,弟子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更知绝无此事,请掌门师伯三思!”

道玄真人此刻的面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但此刻青云弟子中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片刻后,风回峰、龙首峰以及大竹峰几处人群,同时都有人跑了出来,一起跪下,大声道:“弟子也愿以性命为张师弟担保!”

众人失色,放眼看去,这三人却是曾书书、齐昊和田灵儿,青云长老坐席上,田不易夫妇,龙首峰首座苍松道人和风回峰首座曾叔常,同时都站了起来,惊愕至极。

玉清大殿之上,情况一片混乱,道玄真人勃然大怒,心道这些忤逆弟子难道今日都要造反了不成?偏偏这个时候众多同道都在,却是不好发作。只是他这个青云门的掌门真人此刻真是丢尽了颜面,怒气直冲胸膛,却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只听旁边有个人轻轻咳嗽一声,却是他的弟子萧逸才走了过来,看着道玄真人道:“师父,后殿有急事找您,十万火急,请您立刻过去一趟吧?”

道玄真人立刻醒悟,砰地一拍桌子,顿时一片混乱的青云弟子们都安静下来,目光都向这里看来。

道玄真人板着脸一言不发,大步向内殿走去。众人面面相觑,只有萧逸才微笑着站了出来,对着众人拱手道:“诸位恕罪,后殿那儿忽有急事,亟待我恩师处理,还请诸位稍候片刻。”

上官策面有讥讽之意,道:“萧师侄,早就听说你们青云门的规矩大,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寻常啊!”

萧逸才面不改色,微笑道:“前辈说笑了。”

说着转过身来,轻轻咳嗽一声,走到苍松道人等各脉首座面前,压低声音道,“诸位师叔,还不叫他们回来?”

曾叔常、苍松等人立刻反应过来,纷纷上抓着儿子徒弟,拉到一边狠狠训斥不已。田灵儿也被苏茹拉了回来,却没有挨骂,反而是她满腹委屈,眼中有隐隐泪珠,哀哀叫了一声,道:“娘……”

苏茹叹息一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了。田灵儿向田不易看去,却见田不易面色铁青,眉头紧锁,一个字也不说,闷声坐在椅子之上。

……

陆雪琪被师姐文敏强拉着走出了玉清殿,周围人看过来的目光中满是奇怪或疑惑的眼神,直到她们走到了玉清殿外的一个僻静角落,文敏低声埋怨着她,陆雪琪却低着头一声不吭。

过了片刻,水月大师走了过来。

文敏毕竟爱护师妹,先迎了上去,低声向水月恳求着,尽力解释,但水月脸色凝重,就这么一直走到陆雪琪跟前。

陆雪琪不敢看她,低垂着头,轻声叫道:“师父。”

水月沉默地凝视着她,这个她最得意也最美丽的弟子,良久之后,她却并没有呵斥陆雪琪,而是走到了玉清殿外的白玉栏杆处,向外眺望,但见山峰入天,白云渺渺,天地间一片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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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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