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夜过后,第二日却是迎来一个云淡风轻的好天气,昨夜的大雨,让枝叶充满了生机,甚至萌发了许多新芽,如果你盯着新枝看,甚至能看到新芽慢慢钻透出来。
薛破夜骑在马上,心情并不是很好。
毕竟从热被窝地被太监叫起来,然后陪着怡郡主出来练箭,这并不是一件能够让人心情愉快的事情。
花宫卫带着两名女骑士守护在旁,怡郡主一身戎装,身体虽然有些孱弱,但看起来还是英姿飒爽,薛破夜手中拎着长弓,站在校场边上,望着站在校场正中的怡郡主道:“既然要练箭,那便不可懈怠。你想射三百步之外的目标,要下的功夫比男人还要大。”顿了顿,缓缓道:“这射箭,首先一点,是要讲究力道的活儿,根据目标的不同,力道大小自然也不一样,有时候力量用的足了,反而会影响准头,所以要做到力道上的收发自如,这也是射箭的基础。”
怡郡主呆了一呆,问道:“我……我怎样有力气?”
薛破夜打了个哈欠,一副似睡非睡的模样,一指不远处的花宫卫,悠然道:“若是练习力量,她们是绝对的行家,你可以让她们教你,你若是能提起八十斤的重物,就来找我!”
薛破夜的心情很不好,所以这个时候,并没有顾忌什么郡主不郡主,既然在老子手下学东西,那就是师徒的关系。
孱弱的怡郡主要拎起八十斤重的东西,这绝对算得上是巨大的考验。
怡郡主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莫说八十斤,恐怕连八斤的东西都是提不起来的,这八十斤的重物,普通的男人提起来也是有些吃力,更何况这样一位养尊处优的郡主。
“八……八十斤?”怡郡主张着小嘴,柳眉蹙起。
薛破夜淡淡地道:“越是光彩的表面,所下的功夫和付出的辛苦也就越多。”
怡郡主冰雪聪明,这句话倒是听得懂,无非是说要想有所成就,就必须付出相对应的努力,就像自己要学成三百步命中目标的箭术,那么也要付出艰苦的努力。
箭术的基础,那自然是要将弓弦收发自如,而收发自如的主要条件,就是有能够自由操控的力量。
怡郡主的力量太弱,显然还不具备手法自如的条件,所以薛破夜让她先练习力量,这也是最为正确的法子。
薛破夜心里也存了最坏的打算,若真是被长公主强制留下,一直要教会怡郡主箭术才能离开,那么自己一定要从现在开始就要认真地教导,即使辛苦一些,也要将箭术的一些基本条件练习好。
怡郡主沉默片刻,终于向花宫卫那边招了招手。
花宫卫领着两名女护卫过来,怡郡主立刻吩咐道:“你们教我练力气,练到我能提起八十斤的东西,无论用什么法子,越快越好。”
花宫卫三人都是一怔,见怡郡主神色坚定,只得躬身称是。
薛破夜摸着鼻子道:“郡主,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怕吃苦,或者说受不了,可以立即终止。这箭术本来就是难练的玩意,若是想练好,那就更是艰苦。你真要练习力量,那定然是要吃苦的,你的手下若是让你很舒坦的练习力量,只怕永远不会取得你想要的结果,我说的话,你……明白了?”
怡郡主点了点头。
力量就是单纯的蛮练,和技巧不同,若是不经过艰苦的训练,那是万万没有效果的。
花宫卫等人都是武人,那也都是经过了苦练,对于力量的练习,自然有着很多法子。
看着花宫卫等人开始教习怡郡主力量,薛破夜坐在校场边的石椅上,皱紧着眉头。他心里知道,怡郡主若真是要将力量练到差不多,那可不是十天半个月的事情,恐怕需要很长的时间,而自己,万万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在这里耽搁。
但是要想出去,又谈何容易。
今日一早,六合院的戒备忽然更加森严起来,巡逻的兵士硬是多了一倍,而且岗哨增加了许多,听那些人议论之间,薛破夜知道,即使在六合院外,相距十里之地,那都是有羽林卫和北林大营的骑兵放岗,不许任何人擅自进入六合院十里以内的范围。
这样严密的防备,即使一支军队过来也不能轻易突破,更不要说区区薛破夜和绿娘子了。
薛破夜手指轻轻敲打着石椅的边缘,眼睛忽然望向花宫卫,想着是不是能借助花宫卫的势力离开六合院,虽然知道这种可能性并不是很大。
花宫卫已经撩开战甲,两条结实的腿儿显露大半,都能感觉到上面的弹性,她随眼看了这边的薛破夜一眼,四目相对,风骚一笑,舔了舔舌头,看起来似乎又是来了性欲。
这样的浪女,薛破夜已经知道她那方面的旺盛,若是要利用她离开六合院,恐怕又要大战三百回合了。
这一天,怡郡主只是一些初步的适应训练,到第二天上,开始艰苦了一些,薛破夜在旁监督,却发现怡郡主虽然身子娇贵,但是性子倒有几分坚毅,虽说累的香汗淋漓,却是没有半丝退缩之意。
这天晚上,一辆很小很破旧的马车在两名斗笠人的护卫下,从事先安排好的地方进入了六合院。
这天晚上黑云密布,没有半丝星辰,所以这辆马车无声无息地进入六合院,幽灵一般,没有任何人发现,或者说,即使有发现的人,也会很快就消失在这个世界,尸骨无存的消失。
“郡主,我说过,你若没有毅力坚持下去,可以放弃,我马上就离开,你也不用受这样的痛苦。”薛破夜在校场内,盯着累倒在校场中的怡郡主,脸色平静而声音淡然地道。
怡郡主咬着嘴唇,坚持着爬起来,又要去举二十斤的石头。
她的手已经破了,普通的大家闺秀都无法坚持,但是她却依旧咬牙撑着,连花宫卫几人都是眼露担忧之色,但是在担忧的神色下面,又何尝没有钦佩。
怡郡主继续练习,而薛破夜坐在椅子上,悠闲地享受着今日的阳光。
昨夜无月,今日却是阳光明媚,这天气就像人心一样,有时候就是那么的不可预料。
薛破夜意兴索然,这两天,他总感觉自己的身后有几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那几双眼睛就像野狼噬人的狼眼,自己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眼睛的主人。
就像几个幽魂在自己的身后飘荡一样。
正是因为如此,薛破夜这两天并没有和绿娘子过多的接触,因为自己的行踪甚至是悄悄话,很有可能都被那些“幽魂”得知。
一个人的行动不便时,才会更加自由的宝贵。
薛破夜现在已经无心后悔自己当初在怡郡主面前显露箭术了,他现在所想的,只是如何从这个该死的地方离开。
杭州的生意,随时面临着方卢两家的联合剿杀,而京都这边,又要面临菊花童叛变的危险,自己当然是没有时间滞留在这个六合院,囚牢一样的地方。
望着校场西边那一处小水潭,而后目光又转到了水潭后面的小树林。
葱葱翠翠,优美恬静。
皇家的行宫就是那么的讲究,就连那一片小树林,也是别具匠心,修剪的古雅风颂,让人看着就觉得心情舒坦。
不过除了景色怡人的风景,薛破夜更是在林中看到了一双眼睛。
那可不是“幽魂”之眼。
虽然离得很远,但是那双眼睛却看的很有些清晰,漆黑乌圆,清澈的很,就像夜空里最耀眼的星辰一般。
薛破夜不由站起身来,看着那双星辰般的眼睛,背负双手,缓步走了过去。
绕过小水潭,小树林就在眼前,有一条青石小道通向里面,光滑平坦,正是用来休闲散步之用,顺着青石小道缓步过去,已经看清那双眼睛的主人。
那是一个十一二岁样子的小孩童,衣裳很朴素,倒有些像下人的衣裳,他正扒在一棵树上,全神贯注地看着校场中的怡郡主,聚精会神,即使薛破夜走到他身边,他也没有发觉。
“你也想练功?”薛破夜看着小家伙,忽然开口说道,声音很柔和,他一向觉得,对待一个孩子,没有任何人能以任何理由去粗鲁。
小家伙听到声音,惊了一跳,转头见到薛破夜,星辰般的眼睛立刻显出一丝惊恐,如受惊了的小白兔一样,转身就跑,人虽小,跑得倒是快极了。
薛破夜含笑摇了摇头,只觉得这小孩的胆子也未免太小了,不过看他刚才的样子,似乎对练武还真有几分兴趣。
一个孩子好学,那总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他忽然对这个奇怪的小孩来了兴趣,这是皇家行宫,此番长公主过来,也不曾见到一个小孩,这小孩却是谁家的子弟?
顺着小孩跑开的方向寻摸过去,一路上到处都是奇花异草,民间难得。
“小石头,还在磨蹭什么啊,我的鞭子呢?”一个小童的声音传到了薛破夜的耳朵里。
薛破夜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他有新邻居了。
沿着小孩的背影过来,竟然回到了自己院子外面,离自己所住的院子只有一条小路之隔,左边本来空空荡荡的院子却是有了新的住客。
并不高大的院墙内,薛破夜首先看到了一匹骏马,那是很难得的大宛名驹。
兀拉赤在时,没有少说马儿的事情,对于大宛马的特征,薛破夜也是记得清楚,而且从兀拉赤的语气里,显然也是承认了大宛马要强过北胡马。
看到难得一见的大宛马,薛破夜精神倒是一震,这里是皇家别院,出现贵重的大宛马也许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儿,但是看现在的样子,大宛马的主人竟然是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小童,那就让人奇怪了。
这个孩童并不是先前那个小孩。
这个孩童身着顶级的上等柔丝,那是五百斤里抽出一斤的昂贵丝绸,即使富甲一方的人物,那也不一定能有这样的衣服穿。
这个孩童很胖,像一个圆滚滚的小球,看起来很张扬,年纪虽小,但是却叉着小手,站在大宛马旁边,高声喊叫:“小石头,再不拿来,我可让人打你屁股了。”
孩童不远处,站着两名羽林卫,神色严峻,全神戒备,似乎在警惕着随时而来的危险。
薛破夜摸着鼻子,看着院子里的情形,见到从屋子里奔出方才那名在林中遇到的小孩,手中拎着鞭子,飞快地跑到胖孩童旁边,递上鞭子道:“小主人,鞭……鞭子来了!”
薛破夜心中一笑:“原来这小家伙就是小石头,和我杜撰的名字倒是一样,看样子,他却是这富贵小童的奴仆,这样小的年纪就是下人,真是可怜可怜。”心中又是一阵感叹。
那小主人接过鞭子,骂道:“你个小奴才,丢了魂儿吗?刚才怎么不见你?”
小石头忐忑不安地道:“小……小主人,我……我刚才去林子了。”
“去林子?”小主人眨了眨眼睛,道:“是去抓雀儿吗?”
小石头摇了摇头,小主人又骂道:“不是抓雀儿跑去做什么?你个小奴才,是不是想偷懒,小心我用鞭子抽你。”
小石头似乎很畏惧那条鞭子,看了一样,后退两步,缩了缩身子。
见小石头害怕,小主人哈哈笑着,看起来很得意,奚落道:“看你的胆儿比耗子还小,真是没用的东西。”拎着鞭子向大宛马走去两步,指着马儿骂道:“你个不听话的奴才,我让你放屁你都不放,这不是想造反吗?看我怎么抽你。”就要抽打大宛马。
小石头失声叫道:“小……小主人……!”却没有说出话来。
小主人愣了一下,回头道:“怎么了?”
薛破夜在院外看见,小石头的眼中竟然流露出不忍的神情,垂着头,喃喃道:“小主……小主人要打它吗?”声音有些发抖。
小主人奇道:“我打它,你怕什么?我又不是打你。”
小石头抬起头,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乞求道:“小主人,你……你别打它,它……它怕痛……!”
小主人哈哈笑道:“它痛与你何关?它不听话,那就该打,难不成你还想替它挨鞭子不成?”
这句话说完,小石头做了一个让薛破夜都极为震惊的事情,这个小家伙,竟然毫不犹豫地卧倒在地,扯下自己的裤子,露出小屁股,咬牙道:“小……小主人,你打我,别……别打马……!”
薛破夜眉头紧皱,想不到小石头竟然有这样的胸怀,这样仁义的事情,即使在大人中,那也是极为少见的,甚至于自己也是无法做到的,为了一匹马,甘愿自己受打,这孩子的心肠倒是仁善的很。
小主人怔了一下,立刻骂道:“小石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说完,一咬牙,鞭子直抽了下去,正打在小石头的屁股上,小石头的身体一弹,一阵颤抖,但依旧一声不吭,任由小主人抽了几鞭子。
见到小主人抽了三四鞭子,小石头的脸上额头都是豆大的汗珠,显然是吃痛的紧,薛破夜叹了口气,叫道:“住了手吧,会出人命的。”
薛破夜声音很突然,小主人奇怪无比,停了手,不知道是谁竟然有这样的胆子来喝止自己,朝着声音看去,见到一个神色平静的大人,不由道:“你是谁?谁让你站在外面的?”
薛破夜摸着鼻子道:“我就是我了,还能是谁?”努了努嘴,冲着旁边自己的院子指了指,道:“我就住在这里,不站在这里站在哪里?”
小主人怒道:“你滚开,这事儿和你无关,我打我的下人,和你有什么干系?”
薛破夜料不到这样一个小孩也是这样的暴戾,性子这样蛮横,心中很是不喜,皱眉道:“下人也是人,不是猪狗禽兽,你小小年纪,怎么性子却如此残忍?”
小主人显然是对这个横插一缸子管闲事的家伙更没有好感,抖了抖鞭子,骂道:“快滚开,你再不滚开,我可用鞭子抽你了。”
薛破夜知道这小主人定然是一直被惯坏了,想来一直以来都是唯我独尊,不将他人的感受放在心上,冷哼一声,心知要震慑他一下,左右看了看,走到一株大腿粗细的树木旁边,微一运气,使出劈空拳中的一式“横扫千江”,重重地击在了树干上,就听“喀嚓”一声,那树干竟然从中断裂,上面一截栽倒了下去。
练了许久的劈空拳,虽然不见得劈山碎石,但是小小的一棵树,还是能够应付的来。
小主人见到薛破夜一拳击倒大树,吃了一惊,叫道:“你等着,我找人打死你。”丢下鞭子,一溜烟跑回了屋子。
薛破夜叹了口气,径自走到了小主人的院子里,那两名羽林卫盯着薛破夜,却没有什么动作。
薛破夜走到小石头身边,见小石头已经痛的晕过去,看不出来小主人的年纪虽小,力气却很大,竟然将小石头的小屁股打出了数道血痕,虽不至于皮开肉绽,但是隐隐泛出血来。
薛破夜也不提他裤子,只是小心翼翼地抱起小石头,快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唤道:“姐姐,取药来,这孩子伤了皮肉。”
绿娘子急忙答应,取了伤药来到薛破夜的房中,薛破夜已经将小石头横卧在床榻上。
在院子外面的角落处,好几双眼睛隐藏在隐秘处,紧紧监视着薛破夜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