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察加号虽然标明是俄国海军的一艘维修舰,但其实只是一艘用货轮改装过来的中型船只,而且为了配合主力舰队,这艘维修舰内如今塞满了燃煤,使得上百位来自俄国的各类精英工程师们都不得不拥挤在狭窄的舱室内,连转个身都困难无比。
大家都在诅咒那位严酷的罗杰斯特温斯特中将,因为他实在是太严厉了,自从发生了小艇袭击事件后,他就下令各舰必须二十四小时保持有人警戒,命令所有士兵睡觉不准脱衣服,所有主炮副炮全部脱去炮衣,实弹上膛,并且瞄准每一艘靠近的船只。
但他忘记了,大西洋是繁忙的国际海域,这里每天成千上万的船只在航行,士兵们往往是刚睡觉就被警铃吵醒,然后又跑上炮位警戒,最后在撤销警戒的叫喊中再次睡下。
如此的反反复复每天都要来好几次甚至是十几次,这样的强度是个人都受不了,所以此刻的舰队里充斥着对罗杰斯特温斯特的诅咒,流言蜚语传播的非常快,甚至还有人开始中伤那位中将阁下,说他这几天一直呆在那艘医疗船上,给国内的贵族老爷们戴满了绿帽子。
而那位中将阁下的应对手段更简单,他采取了严酷的铁腕手段,每天都巡视在各舰的加班和角落里,发现那个家伙衣衫不整或者有什么地方没擦干净,就是一阵鞭挞的刑罚。
渐渐地,舰队的气氛变得怪异起来,连勘察加号维修舰内的上百位从各个部门调集来的俄国最好的各类技术专家们都察觉到了,他们愤恨要随远在舰队踏上这条荒诞的旅程,却又不敢开口抱怨,尤其是看到那位刚从禁闭室带出来,面色苍白的无线电发明家季甫琴科后,所有人都选择了闭上了嘴巴。
季甫琴科用手遮挡了一下从窗口投射进来的阳光,在狭窄黑暗的禁闭室待了快一个月后,让他的眼睛一下子难以接受这种照射,等到稍稍恢复了一些后,才开始整理工具,然后再卫兵的押送下登上了一艘交通艇向远处的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二等战列舰驶去。
他愤恨这样的生活。
作为无线电的研究者,他得到了海军大臣亚历山大罗维奇大公的赏识,并最终在一年前拿出了成品秘密装备了海军使用。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待遇不仅没好转,反而因为最近亚历山大罗维奇大公因为说了几句不应该远征话,得罪了沙皇陛下被撤去了海军大臣职务后一落千丈,被发配到了去研究他完全不懂的鱼雷技术,最后又在舰队出发前,被和身边那些各类专家一起强行押上了这艘维修舰,为伟大的俄罗斯舰队保驾护航。
两个月前,堪察加号因为机械故障停在了多戈海滩附近,谁想到附近的英国渔民却把舰上吓坏了,立刻让他发出了堪察加号遭遇日本小船围攻的电文,最后导致了舰队对那几艘渔船发动了猛烈地炮轰,除了导致一艘英国渔船和三位渔民死亡外,更导致了鹰号战列舰和阿芙乐尔巡洋舰互殴的笑话。
当那些剩下的英国渔民挂着残破的英国国旗,带着满身硝烟的渔船哭着回到英国后,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作为世界头号海军霸主的大英帝国立刻派遣了三艘战列舰追了上来,要求严惩凶手并且赔偿损失。
虽然最后罗杰斯特温斯特联络了国内,最终达成了赔偿协议,并把包括堪察加号舰长在内的几位军官交给了英国人处理,而自己的悲惨日子终于来了,因为那封遭到攻击的电报是他这位海军临时电报员发出的。
严酷的似乎看不到头的禁闭生活,让季甫琴科都快发疯了,而今天他被放出来并不是因为罗杰斯特温斯特中将原谅了自己,而是因为包括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在内的十几艘主力舰上的电台都出现了问题。
交通艇飞快的靠上了这艘俄国自己建造的大型二等战列舰上,威武的双联装十二英寸舰炮不仅没让他感觉激动,反而有些厌恶。
不过等到他走进电报舱,见到了熟悉的无线电发报机后却顿时忘记了不快,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曾让自己日夜不眠的电台上。
木质的无线电发报机外壳已经被掀开,几根粗大的电子管赫然入目,从上面延伸出来的金属导线赤裸着一直延伸到上方的甲板天线。
简陋,粗糙,但在季甫琴科眼中,这个东西却是完美的杰作,因为它不需要电话线,不需要转发站,就可以跨越距离的限制,联系到上千公里外的伙伴。
唯一让他遗憾的是,这是亚历山大罗维奇大公用海军经费资助他的项目,所以研究成果必须专属于海军,而且为了保密,确保俄国在军事上领先,这项研究只有几个人知道,而且他是唯一的研究员,最后大公阁下限制了这项技术用于其他地方,才使得如今他和这项技术还不为人知。
如今的南半球已经是夏季,但由于船舱和甲板上都堆满了煤炭,连舷窗都没法打开,因为只要一打开就都是被风吹起的扬尘,这些灰尘会让脆弱的电子元器件发生短路,所以只在这里坐了一会,季甫琴科就已经是汗流浃背。
但他却浑然忘记了燥热,因为面前的发报机今天出现了一个极为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喇叭里不断地发出滋滋的杂音,几乎所有军舰上的发报机都这样,吵闹而刺耳的声音让很多舰长都不得不下令关闭了它。
“是怎么回事?”
季甫琴科开始还以为是电子管坏了,但更换之后依然是这个问题,如果在陆地上这倒是有可能,因为经过他的研究发现,很多地方似乎都有自然产生的电磁波,这些电磁波会严重干扰无线电的使用,但这里是海上,自然波信号弱了很多,不应该造成这种现象啊?
难道说附近有一个强大的磁场?
百思不解的时候,这个吵闹了近半个小时的滋滋声忽然消失了,就如同从未发生过那样,这个消息让罗杰斯特温斯特大松口气,虽然他不懂这些东西,但毫无疑问正是有了这些能够方便联络到各舰的电报机,才能让保证他在茫茫的大海上,速度快慢不一的情况下不丢下任何一艘船只。
但这口气还没送几个小时,电台再一次发出了滋滋的声音,这次甚至比刚才更响,可等到季甫琴科被叫醒后却又消失了。
随后的几天里,这种吵闹似乎成了习惯,渐渐地谁也不想再去管它,因为大家知道,一会后它自己就会停下。
但这个现象却让季甫琴科大惑不解,努力地假设着各种可能,直到一个最大也是最有可能的想法从脑海里跳出来时,他的背脊都凉了。
“在附近,有一艘装载着一台更大功率无线电发射机的船舶。”
季甫琴科反复的踱着步,他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消息告诉舰队司令,因为这听起来太荒诞了,俄国是目前唯一掌握了这种技术的国家,连他也不可能制造出那么大功率的发射机,而且受限于电子管技术,这么大的功率也不现实啊。
左思右想后,季甫琴科决定暂时把这个秘密埋在心底,因为他知道哪怕他把这个消息告诉罗杰斯特温斯特,恐怕得到的也会是白眼和臭骂,因为那位司令员如今正在为去那里加煤犯愁。
是的,罗杰斯特温斯特几乎快要发疯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之前英法说好了都愿意提供加煤站,但等到他抵达了塞内加尔,法国西非总督却告诉他,“进港和加煤需要获得法国外交部的许可。”
不得已,他只能找了个临时驻锚地,先使用随行的德国汉堡亚美利坚公司运煤船队带来的燃煤,但实际上他非常厌恶德国人提供的燃煤,因为那些都是极为劣质的日本煤炭,放进锅炉只冒烟不着火,虽然俄国海军部的账单上一直都有进口优质威尔士煤的记录,但实际上他带领舰队出海后连一克都没拿到。
该死的贪污犯。
罗杰斯特温斯特浑然忘记了自己也是海军部的军官,而且还是皇帝陛下的宠臣,把矛头全对准了海军部,出发以来他就一直拒绝使用德国提供的日本劣质煤,除了这玩意烧不着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有足够理由相信,这些煤其实都是新华从日本剥削来卖给德国人,然后让他们交给自己的。
他可不想在即将交战的时候去壮大对手,而且那个该死的李默肯定是想故意延误自己抵达的时间,不过在赛尔加尔碰壁后,他却不得不使用这种燃煤,要不然他恐怕连南非都到不了。
但他也没有加多少,因为前面还有加蓬,不过等到了那里后他彻底傻眼了,因为这次舰队抵达加蓬后,法国人的背叛已经到了露骨的地步,自己不提供入港和加煤外,居然还不允许德国公司在海上给俄国舰队加煤,这下素有“最彬彬有礼绅士”美称的罗杰斯特温斯特也发火了,怒吼道:“总督先生,这里是公海。”
但那位法国总督居然寸步不让,不仅调来了军舰,还叫嚣道:“是公海,但却是靠近加蓬的公海。”
法国比俄国牛,罗杰斯特温斯特虽然恼火,但最后还是忍了,继续带着舰队流浪,最后决定去前方的葡萄牙殖民地安哥拉大鱼湾加煤,在他看来葡萄牙是绝对惹不起强大的俄国的。
但他再次傻眼了,因为等到强大的俄国远征舰队抵达大鱼湾后,一艘才几十吨,连油漆都掉的看不清楚,就像只脱毛小狗般的炮艇居然挡在了自己面前,要求舰队离开。
上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终于,当他再次迫不得已使用德国提供的劣质日本燃煤后,蹒跚抵达了德国殖民地安哥拉佩克港后才通过开普敦印刷的报纸得知,东西伯利亚已经被新华军占领,俄国东线集团军十五万人全部死伤近半,剩下的也全部被俘成为了中国人改建西伯利亚铁路的免费工人。
世界已经不再看好俄国了,甚至连英国首相索尔兹伯里侯爵也首次发表声明,表示自己将在二月初启程前往新华访问。
那么,自己还要不要去远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