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炉不灭千年火，银钩长挂百味鲜。”
竖立大门两侧的这副对联，道尽了全聚德烤鸭的妙处，不断从炉火上取下的一只只外表枣红色的烤鸭，散发着扑鼻的香味，引来了无数老饕们的追捧。
虽然北京城内日新月异，不断有新鲜事物出现，但老北京们还是没忘记有空就来全聚德坐坐，随着收入开始增加，这里的生意也比起几年前不知好了多少。
大门外，伙计卖力的报唱声中，孙九功顺着楼梯很快就来到了二楼预定的雅间，推开门才发现张作霖早已到了。
“哈哈，孙兄，你可要自罚三杯了。”
“行啊，那你可要忧心是否带够了钱，这两年我在西北别的没学会，酒量倒是练出来了。”
两人欢愉的笑着，不到片刻伙计就端来了烤鸭，望着皮红肉盈，色呈枣红的烤鸭，孙九功也不禁咽了咽口水。
“来，闲话少说，先替你接风。”张作霖笑着，替孙九功斟满酒后，两人酒杯一捧，同时一仰而尽。
“来，先吃饭，再叙旧，要不然这个鸭子冷了就不好吃了。”张作霖笑着，替孙九功夹了块鸭子，自己也大块朵颐起来。
脆嫩的皮肉里，沁满了果木的香味，鲜美酥香，肥而不腻，更勾起了在苦寒之地好几年的孙九功馋虫，片刻后两人便把几斤的鸭子塞进了肚皮，才发现桌上其它的菜竟然纹丝不动，不禁都哈哈笑了起来。
从一起入伍，到一起前往檀香山，再到赴德留学两人早已结下了深厚的友情，虽然后来分道扬镳，但这份交情不仅没随着时间推移而磨灭，反而越来越深了。
所以一听到孙九功回北京述职，张作霖便立刻来替他接风洗尘。
抹干净了手上的油腻后，孙九功招呼伙计等会再来一只，才转到了正事上，问道：“雨亭，我听说季濡山去了南美抓厄瓜多尔的总统了？”
“嗯。”张作霖眼角微微一眯，笑道：“怎么，你也感兴趣了，想回美洲去？”
“得了，别寒蝉我了，古巴那几年可不少受。”孙九功白了眼问道：“我就是不明白，皇上为何对那个小地方大动干戈？有什么内幕？”
“内幕还不简单。”张作霖看了看四周，凑近少许，咬着耳朵说道：“巴拿马运河。”
孙九功点点头，针对巴拿马运河他一点都不吃惊，早在古巴时，他就得到过密令要求他摸查运河的事情，不过那时法国人和美国人都咬得很死，一直没机会插手，此刻终于腾出手来了，也的确是时候搞他一下了。
那地方可太重要了。
但厄瓜多尔和巴拿马还有一段距离，为何不直接下手哥伦比亚呢？而且去年美国已经把巴拿马人煽动的独立了，还和他们签订了合同，承认运河将由美国保护，现在去是不是太晚了？
张作霖微微一笑：“赞尧，你太小看皇上了，你认为皇上眼里只有一条运河？”
孙九功的胃口一下子被吊了起来，他知道张作霖如今在总参风生水起，连忙追问道：“怎么？难道另有隐情？”
孙九功不是别人，曾经的西北军区司令，少将军衔可以让他参阅很多机密文件，何况不久后事情就要真相大白了，所以也不瞒他，压低声音说道：“运河是想要，不过现在我们还没做好和美国交手的准备，所以皇上准备先租借科隆群岛，在那里安插个钉子，也恶心恶心他们在说。”
“恶心……”孙九功哭笑不得，这果然是皇上的作风，事实上他是最早猜测李默要对付美国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派他去古巴，扶持起马赛奥了。
“恶心美国，是因为不能让它再继续埋头发展经济，要不然我们追几十年也难追上，所以只能让他走到军备竞赛里来，消耗国家实力，拖住脚步，一旦美国也和欧洲学，那么不仅对大西洋是压力，而且对自身的经济也会造成严重影响。”
“何况只要运河一天不通，那么东海岸造再多的军舰也必须绕道智利过来，时间耽误不说，一旦起了冲突，季濡山完全可以依托科隆群岛，截断增援路线。”
听完张作霖的解释，孙九功有些明白了，这么做看似有些走钢丝，但这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把美国逼到军备上来，虽然风险很大，但确实是最佳消耗的办法，不过这样一来新华也是势必要增加军费开支，多造军舰，岂不是一样得不偿失？
“呵呵，你和我当初想的一样，你猜猜皇上怎么做的？”张作霖呵呵一笑，故意转圜下问道。
“怎么做？”
“其实很简单，目前我们在海军装备上占有优势，美国的技术力量连英法都比不了，所以他要想和我们争夺海权，就要学英国对付德国，我们造一艘，他造两艘。”
想到了那天李默的解释，张作霖故意压低的声音越来越兴奋：“现在皇上把上次缴获的俄国军舰都放在了檀香山，就是准备借这次机会都出售给南美那些国家，如果操作得当的话，起码能赚上至少一亿美元，正好全部用于补贴军备，大概够造……”
“扑哧！”
张作霖话还没说完呢，孙九功眼睛就都直了，一口酒更是直接喷到了他的衣服上，抹着嘴角喊道：“雨亭，你耍我呢吧？那堆老爷废铁，一亿美元？见鬼吧？”
“你是不是觉得我好蒙？我在古巴那会就调查过了，厄瓜多尔一年全国国民经济总收入最多一百万美元，哥伦比亚五百万也顶天了，秘鲁倒是有黄金还有鸟粪，但一年也最多千来万。”
“而且这是经济总收入，不是税收就算他们这些年翻了倍，再收三成的重税，一年的钱也最多买一艘，何况你别忘了，它们其中大部分的生意都是被外国商人垄断的，很多时候连税都收不到，怎么可能消化那么多军舰？”
孙九功越说越激动，也难怪他不信，就算还有十几艘俄国主力舰待售，就算南美富得流油，但那些军舰设计已经落伍了，连旗舰压力山大三世号也都属于过时货了，就连原本最该出现的买家奥斯曼帝国都在询问了价格后没了下文。
何况在国际舰船市场上有个不成文的习惯，那就是失败一方的舰船一般价格都卖不高，因为各国海军都挺迷信的，这也是为何智利宁愿十几年前的北极星，而不要那艘旗舰了。
所以在他看来，那些俄国军舰能买个一两千万就算不错了，却没想到好朋友一开口就是一亿，当它们上面镶满了黄金啊。
面对激动地孙九功，张作霖哭笑不得抖抖衣服，笑骂道：“得，你就等着一会出门给我卖身衣服吧，要不然你让我怎么回去。”
“想也别想，就冲你拿我寻开心，我一会还得让你再给我捎上几只烤鸭带回去当宵夜。”孙九功没好气的自斟自饮道。
“呵呵，照你这么说，皇上这是拿参谋长，海军司令，陆军司令一起开玩笑了？”
“等等，你说这一亿的估计数字，是皇上说的？”孙九功忙拦住了准备喝酒的张作霖，问道：“先说，再喝。”
“怕了你了。”
张作霖放下酒杯，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这个样子也让孙九功微微楞了下，知道他肯定有话要说，连忙凑近了少许。
“当时我也和你一样惊讶，不敢相信，但我有一句话要告诉你，这天底下和皇上玩心思的人还没有出现。”
张作霖重重的话，让孙九功点点头，皇上的确时常有惊人之举，但这和出售军舰有什么关系呢？再说了，那个一亿也太吓人了。
“我不瞒你，别说把俄国军舰都卖掉，就算加一倍也不行，而且现在各国都在准备建造新式战列舰，连英国都想快点处理掉老军舰回笼钱，所以如果再不尽早处理掉，就只能拉回来当废铁。”
“皇上比咱们都清楚，所以他设计了一个套，连环套。”
“连环套？”
“嗯。”
张作霖点点头，眸光闪闪，似乎也被这个连环套吸引了，低声道：“要想抓那个厄瓜多尔总统，派艘靖海级就够了，可皇上偏偏派去了六艘，还邀请了西蒙斯将军和智利海军一起举行大规模演习，这就是要把南美的水搅浑，搅得满世界都知道。”
“等等，这和买军舰有什么关系？”
“我说赞尧，你怎么糊涂了？要是你家隔壁邻居今天门口插把刀，明天放杆枪，你怎么办？”张作霖抓起酒杯沾了下唇。
孙九功毕竟不是傻蛋，刚才只不过被绕进去了，现在想来这的确是个销售武器的好办法，但问题在紧张，在担心，也不可能按照建造价格没出啊？何况一亿美元，比造价贵多了。
呵呵，张作霖笑着眨着眼睛，问道：“你说，南美出问题，谁最担心？”
“那还用说，美国啊，人家一项把那里看作后花园。”
“对。”孙九功刚说完，张作霖就轻轻拍了下桌子，道：“就是因为是后花园，美国很看重，所以才如此看重巴拿马运河，就是想把运河据为己有，彻底的把南美洲纳入他们的势力范围。”
“皇上说过，美国最厉害的是工业能力，可以产生大量的商品，那么多商品光靠美国那点人，用到死都花不完，所以他最需要的就是够大的市场。”
“欧洲都是工业国家，能够自给自足。非洲他插不了手，而且也没人会让他插手，剩下的就只有亚洲和南美。”
“我们人最多，但皇上会眼看着到处都是美国货吗？日本倒是可以，但日本乱的可以，根本买不起那么多，所以他最后的市场就在南美，一旦我们利用出售军舰，和南美国家建立起较好的贸易关系，等到国内的商品丰富起来，那么你说美国还能开心的起来吗？”
“等等，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只问那一亿的事情。”见到张作霖左绕右绕的，孙九功也不禁急了，拉着他的袖子就追问道。
“很简单，这笔钱靠哥伦比亚那几个国家肯定出不了。”张作霖眯起了眼睛，似乎想到了最神往的地方，唇线慢慢弯曲，悠然道：“所以皇上给了哥伦比亚一个大蛋糕，1000万买下了尼加拉瓜运河的开凿权，现在……”他看了看手表，心底算了下时差后，笑的更灿烂了：“交易应该已经达成了。”
孙九功一下子就明白了，被美国要挟，眼看着巴拿马独立的事情已经被哥伦比亚各界视为奇耻大辱，但他们实力不行，只能看着，这时忽然有个人来告诉他们，准备修建尼加拉瓜大运河，彻底的挤死巴拿马，那代表什么？
先不说1000万对哥伦比亚有多重要，光是可以玩死巴拿马这个事实，就足以让他们立即作出决定了。
美国人肯定不会愿意看着新华来修建大运河的，所以肯定要夺回这个开凿权，但问题是新华已经不是昔日的满清，要想拿走开凿权就必须付出代价，而且再来一次巴拿马事件也不现实，因为那只能导致新华和美国开战，就算是在哥伦比亚土地上的小战争，用屁股想也知道能得到哥伦比亚全国支持的战争谁会赢。
所以美国只能用钱买。
“娘的，好买卖啊，一千万买进，一亿卖出，都用不了一个月。”孙九功已经对李默佩服的五体投地了，把这么一笔绕了个大弯子的生意做成，也只有李大皇帝能想出来了。
不过？
“雨亭，万一美国狠下心不管呢？”
“不管？”张作霖仰头喝完，冷笑道：“有件事你还不知道，一年前皇上就让龙司令员以海军的名义买下了托马斯先生手里四成的巴拿马运河股份，美国一直很眼馋，虽然这是最后一招棋，但你想想，如果美国拼死不管，那么我们就假装从托马斯手里买来四成的巴拿马运河股份，然后……”
孙九功彻底明白了，一旦这四成股份曝光，就意味着新华可以参与建设，甚至是可以光明正大的驻军，除非是战争，要不然美国只能干瞪眼。
但问题是，现在美国太平洋地区的海军力量太弱了，根本打不起，最后只能选择用钱来解决，对财大气粗的美国来说，这口气即使在难咽，也必须咽下去。
“一亿都是少得了，如果把那四成股份也算上，美国至少要花一亿五千万美元，虽然哥伦比亚肯定不满最后开凿权到了美国手里，但已经签了合同，也没办法干涉，不过给他们三艘主力舰，外加一艘巡洋舰，应该可以弥补了，美国去头疼一支新海军吧，至于巴拿马运河控制权嘛。”张作霖眼中锐芒一闪：“呵呵，既然美国能搞颠覆，那等咱们实力再强点，再玩一次又能怎么样呢？”
孙九功彻底服了，敢情李大皇帝连这都想好了，卖给你，等你修好在抢回来，多合算就算是抢不回，一亿美元，足够造十艘最新式的主力舰了，别是十艘都过去，停个五艘都够封锁了运河出海口了。
“那万一那个托马斯先生他变卦，或者……”
“没有或者。”张作霖一挥手，打断了孙九功的最后疑惑，冷道：“赞尧，你真以为情报部是吃素的？他们在托马斯身边的探子我估计最少不低于五十，而且皇上弄个第九旅出来，光是为了拉拢犹太人？”
“不是我告诉你，那其实也是堵死托马斯的最后一条路，把他弄成犹太建国的领导者，就是为了怕他反水，你想想，如果他反水，只要我们把第九旅等事情公布出去，以现在犹太人在各国的地位，哼哼。”
虽然张作霖没说完，但有一点很清楚，如果这件事被捅出去，那么即便是美国也无法忍受一些人在剽窃自己的钱去建国，而且犹太人在欧洲的地位很低，真要闹起来，恐怕英德法美都会下死手弄死这些不安定因素，最起码也是驱逐。
那时，托马斯就不是超级富豪，而是丧家犬，是整个犹太世界的罪人。
“那他不知道？”
“怎么可能？虽然有皇上指点，但一个能创下那么大家业的人，会看不透这里面的奥秘？他那是没办法，因为退也是死，近也是死，不如硬着头皮一条道走到黑。”
“而且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皇上大概从十年前就开始准备了，因为托马斯的股份，恰恰是那个时候买下的。”
“十年前？”
听完了这些，即便是孙九功这位纵横沙场，几十万人一口气屠尽的人心底也不禁升起了一丝寒意，想到了四个字，“帝王心术”。
“这天下，论手段，能玩过皇上的可没几个。”张作霖拍拍孙九功的肩膀，刚巧伙计端着一只刚出炉的鸭子来了，他扯开了话题，笑道：“对了，听说如果这次成功，你也将得到至少三成的经费，听说还是专门用来给你，全力完善你们那个装备和新战法的。”
“所以啊，你得请我吃鸭子。”
“呵呵，好，那咱们今天就好好的吃这只肥鸭子。”孙九功哈哈大笑着，一筷子插在了刚端来的第二只烤鸭上，不由想到了如今却被李默扔到了火上烤的美国。
“必须狠狠地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