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如此仓促的情况下托以后事,而且眼前这些战将,都不是他的直系之人,几乎没有亲近的,以大事相托给他们的结果如何,董卓心中实在是没谱。
但他转念一想,就算是李傕,郭汜,张济等人皆在,托孤给他们,他们便一定会尽心尽力么?
西凉诸将校,皆是自私自利之辈,哪有一个是跟他董卓真心实意的?
可叹自己纵横一生,霸道半世,到头来连个能够委以心腹重任的人,都找不到。
这一辈子过的,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
想到这,董卓心中竟也升起了一股酸楚之感,但却很快被他与生俱来的傲气与凶蛮所掩盖。
他咧着嘴,干笑了两声,道:“老夫这辈子,只有一子却已夭折,他给老夫留下一个孙女董白,但毕竟是女流,无法继承老夫基业,如今老夫上有九旬老母,下有十六岁的孙女,却无人可以替我照看他们,深可痛哉。”
西凉人和并州人都是直性子,不会弄些拐弯抹角的话。
却见侯成言道:“相国放心,相国若是去了,我等身为相国下属,必死力攻破郿坞,替相国抢回家眷,妥善照看!”
董卓轻轻一哼。
天知道老母亲和孙女,此刻还是否活着?说不定早就被吕布和王允那厮手刃了。
董卓喘息着道:“老夫无子,只有一侄儿一弟,可承基业,只可惜如今侄儿被吕布所杀,而胞弟又落在刘琦手中凶多吉少,事到如今,也唯有让女婿牛辅继承我之基业,老夫如今手不能动,无法手书,老夫死后,尔等可率领麾下兵将,南下武关去南阳寻我女婿,再联系李傕,郭汜,徐荣等人,合兵一处……必可替我报仇!”
董承言道:“相国放心,我等会和牛将军之后,定为相国报仇雪恨!”
董卓虚弱道:“记着,替老夫杀了吕布,杀了王允,杀了……刘家小贼!只此三人头颅,拿到老夫坟前,便算是告慰老夫在天之灵了!”
“诺!”
听到了众人齐齐的回应声,董卓这才安下心来,他虚弱的长叹口气,然后两只眼睛空洞的望着天空,呲眉瞪目地叫道:“郿坞,郿坞!老夫的郿邬……还有这大好山河,大好山河,皆是老夫之物!本当皆是老夫之物的……”
说到这,董卓又猛吸了两口气,终于虚弱的昏了过去。
这一昏厥,董卓就没有再醒来过。
当天夜里,董卓病逝于军中。
……
而与此同时,杨松则是代表刘琦,携带着诸多的财帛珍品,暗中来到了依旧驻扎在关中东部的李傕军中,与其修好,并转达刘琦对他的友好之情。
李傕是贪财的人,杨松也是贪婪的人,这两个人可算是一丘之貉。
虽然刘琦前番确实用强弩阵大败过李傕,但战场之上,各凭本事厮杀,以李傕当时的立场,也是奔着取刘琦性命去的,以实际情况而言,李傕也没什么好责怪刘琦的,最多就是怪他的技不如人。
李傕用手把玩着一块玉龟,他抬起手,将玉龟举过头顶,放在眼前仔细的鉴赏着。
但说实话,他也看不出个什么所以然,纯粹瞧个热闹而已。
少时,却见李傕将手中的玉龟放下,啧啧赞叹道:“好玉,好玉啊。”
至于具体哪好,他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好。
杨松谄媚笑道:“这只是刘府君一点微薄之礼,命杨某代表他送来于李将军,以表府君相敬之情。”
李傕淡淡一笑,道:“刘府君太客气了吧,李某人不过是一败军之将,如今关中形势于你家府君大为有利,李某一个仓惶狼狈逃窜之人,如何好当刘府君这般大礼?”
杨松笑道:“杨某来时,刘府君曾对杨某说过,他不敬将军之势,敬佩的,是将军的英雄气也。”
李傕闻言不由沉默了。
少时,却见他笑呵呵地放下了手中的玉龟,道:“承蒙刘府君如此看重,李某人真是感激不尽,刘府君既然肯屈尊与我这等凉州莽夫友好,那我岂能拒绝?况且当初在雒阳,我与刘府君相见之时,就颇为投缘。”
杨松闻言大喜道:“李将军果然是识大局之人,既如此,那在下有些话就直说了。”
“愿闻其详。”
杨松清了清喉咙,收起了谄媚之相,正色道:“李将军,杨某来时,刘府君曾对杨某说,此番关中之争,西凉军虽不会彻底败势,然董相国必死……相国的身体一直藏有隐疾,此番又受了诸多败绩,换成常人都难以接受,何况一六旬久病之人?恐多不能保。”
这话李傕没有反驳,他身为西凉军中自牛辅往下的主要干将,自然是知晓董卓的身体情况的。
“刘府君对我言此,乃为何意?”李傕慢悠悠地道。
“刘府君托杨某来问李将军,相国若亡,将军当何去何从?”
“这个……”李傕一下子犹豫了起来。
历史上董卓死侯,李傕有贾诩帮忙出谋划策,因而知道该如何去做,但如今贾诩不在关中,而是在南阳郡牛辅麾下,让李傕自己对自己的前程做出考量,说实话,他实在是没有这份能耐。
他长叹口气,道:“我本凉州人,实在不行,便自领兵回凉州度日罢了。”
“回凉州?还回得去吗?”杨松笑道:“此番一战之后,马腾和韩遂,以及那些这些年在凉州卧薪尝胆的诸多豪强,还有西羌,势必借此功勋发展势力,他们岂能容你这董相国的旧部与他们相争?你一军回凉州,便是与凉州诸多地方势力为敌!恐无善终。”
李傕听的脑袋生疼。
他无奈地长叹口气,道:“杨先生此言,那这天下难不成没有李某人的安身立命之所了?”
杨松道:“刘府君派我来时,曾让我转告李将军,若是天子还政于雒阳,下旨招安于李将军,将军愿意归顺朝廷否?”
李傕闻言一愣,接着苦笑道:“让我归顺?那些朝中的名臣文士一个个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别的不说,但就上一次长安之变,李某人便不知亲手斩杀了多少朝臣,他们肯招安于我?就算是招安了,我若回了朝中,卸了兵权,他们早晚必然谋害!”
不得不说,李傕的顾虑还是非常有道理的。
但他能想到的,刘琦自然也会想到。
“刘府君的意思,是招安李将军,但却依旧让将军驻兵于关中,并不入朝,若能如此,李将军愿意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