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太的一对邪目先落在柔夫人身上,如果不是被桌面阻隔目光,会是将她由头看至脚,此刻只能在她的花容、玉项和玲珑有致的酥胸来回巡视数遍,摆出登徒浪子肆无忌惮,视美人儿为囊中物,但整个人却处于悠闲轻松的状态。
龙鹰虽然因香霸和柔夫人能深藏不露感应不到他们精神上的波荡,却直觉晓得香霸心内勃然震怒,只是无法发作;柔夫人则在芳心内暗起波澜,显是符太的邪气十足予她强烈的刺激。
对付玉女宗的媚女,符太这家伙自有他的一套,龙鹰自问学不来。
厢房内一片静默,人声车声从街道传上来,提醒他们正置身在神都繁华热闹的区域。
主动权忽然落入符太之手,因包括龙鹰在内,无人晓得他会说什么,还可以说什么。
符太的目光再移往香霸,变得锋锐凌厉,逼得香霸与他对视后,方好整以暇地道:“师父你有所不知了,徒儿今次遇上荣姑娘并非偶然,而是上天的安排,皆因前世有着没法解得开的纠缠和恩怨。师父要徒儿表现出诚意没有问题,一年之期弹指即过,可是荣老板亦必须表现出他的诚意,就是在三天之内举行‘纳征’的‘过大礼’仪式,将我和荣姑娘的婚事确定下来。而是否有诚意,还看此礼的内容,是否如徒儿所想的。”
香霸终于脸色微变,压不下心中的情绪。
龙鹰怎想过符太有此妙着,就是逼香霸将手上的《御尽万法根源智经》交出来。
此乃天经地义的事,不但是物归原主,更因其为大明尊教肯倾巢而来效力大江联的条件,因之被害至教破人亡,现在符太以大明尊教唯一幸存者的身份,向香霸讨回公道,伸手索书,既显示出他对大明尊教与大江联间的瓜葛了如指掌,又暗示“过大礼”为他不再追究的首要之事,试问香霸如何招架?
现时《智经》该不在香霸手上,而是在杨清仁手里,纵然不是由他保管,也须得杨清仁同意才行。
像刚才的一年之期般,符太开出的条件更绝更辣,不留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香霸只要说一个“不”字,双方立成死敌。
龙鹰眉头大皱,以大惑不解的表情愕然道:“徒儿在说什么呢?‘过大礼’只是例行之事,你偏煞有介事的说出来。荣老板当然不会有向题。”
柔夫人美眸异彩涟涟,有些儿像刚认识符太似的,深深地打量他。
符太向龙鹰从容道:“事关徒儿的终身幸福,请师父恕徒儿自作主张。”
柔夫人轻轻地道:“要准备好可令符公子满意的大礼,没有三个月时间来筹备怎么成哩?”
符太轻松答道:“那就从今天起算三个月,一天也不能延迟。”
香霸呵呵笑道:“来!让寒生敬两位一杯,庆贺此天赐良缘。”
※※※
龙鹰与符太并肩离开。前者向后者道:“徒儿你返回上阳宫去,以免忽然横死街头。”
符太哂道:“你这师父是怎么干的,对徒儿没有丝毫关怀,在我最需要找人说话的时刻,竟撇下小徒不顾而去?”
龙鹰的心神早飞往仙子去,忙道:“皆因为师有十万火急的事去做。唉!为师不是常教导你,做人要有点耐性吗?哈!快说!”
符太道:“什么是‘三娘教子’呢?”
龙鹰失声道:“你竟为一年后方会发生的事心急?”
符太不满道:“师父何时变得迂腐至此?你亦从来没有在这方面以身作则表现出耐性,这叫一技傍身。你认为徒儿该守他奶奶的礼吗?遇上情况小徒如何应付呢?我今晚再去找她。”
龙鹰没好气道:“你认为听几句立即可满师下山吗?你奶奶的!为师尚要通过人事给你安排,这方面没问题后至少操练个十天半月,你的对手并非如你般的榻上新丁,而是修行了至少一千年的超级妖孤,一失足立成千古恨,永远没有扳回的机会。”
符太光火道:“否则徒儿何须向师父你求助?这个还用说吗?我要听的是何谓‘三娘教子’,偏要在这时候卖关子?”
他们登上星津桥,龙鹰扯他停在一边,凭栏说话,道:“不论何种功夫,都要讲实战经验,徒儿想学的功夫比较特别,所以必须另觅明师来指点你。师父所说的‘三娘’并不是三个女人,而是打个譬喻,指的正是这么的一个能胜任的名师。她的媚功或许及不上荣大小姐,但肯定所差无几。不过师父亦非在这方面没有贡献,就是传你在榻上的分心二用之术,本来这是没得教的,幸好你曾有历死重生的宝贵本钱,可姑且一试。哈!再加上太少的‘血手奇功’,致胜的把握或仍未足,自保则必无问题。看!师父为太少想得多么周详,以后还敢责为师不关心你吗?快掌嘴巴!”
符太容色稍缓,道:“她是谁?”
龙鹰凑到他耳边说了一番话后,拍拍他肩头便掉头走。
此刻的他比诸任何人更欠缺耐性。
※※※
龙鹰步下大桥,心中想的不是现在去相会的仙子,而是台勒虚云。
如果要用一句贴切的话去形容他,就是台勒虚云是个能在“天才和疯子”间保持平衡的“拓荒者”,最后那句是他对自己的形容词语。
从偷听香霸、湘夫人一众人等的说话,他听出大江联各领袖人物唯他马首是瞻的敬意。正是在台勒虚云雄才伟略、高瞻远瞩的策划下,不世枭雄如杨清仁、香霸之辈方有可能团结一致,为夺天下的目标奋进。
玉女宗则是杨清仁的支持者,遵从白清儿的遗愿,将杨清仁捧上九五之尊的皇座,成就其祖父杨虚彦未圆的帝皇梦,再从李唐手上取回隋杨失去了的东西。
以前每当想到塞外魔门、香家和玉女宗,总有铁板一块的感觉,可是与他们接触多了,了解不住地加深,龙鹰已有不同的看法。
塞外魔门就只有台勒虚云、洞玄子和鸟妖三人,分别代表迁徙到塞外的魔门两大系统,台勒虚云是唐初时魔门仅次于“邪王”石之轩、“魔后”祝玉妍的第三号人物“魔帅”赵德言和命丧于徐子陵之手的“天君”席应的后人。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出了个台勒虚云,塞外魔门到这一代肯定式微,纵然有洞玄子和鸟妖,仍难支撑大局,只配作两个有力能纵横一时的邪门高手,且须藏头缩尾,隐蔽行迹,因见不得光也。
台勒虚云出,将塞外魔门的颓势完全扭转过来。他藉突厥人为在中土立足的踏脚石,艰苦经营、苦心布置后,遂准备将此踏脚石踢开。他再不需要默啜。
他是个充满悲情的超卓人物,皆因他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本身感情充沛,又不得不逆性而行,其心内的痛苦可想而知。
杨清仁对夺回皇座的决心是无庸议疑的,他天性冷血凉薄、自私自利、心胸狭窄,这从他对台勒虚云的心腹爱将高奇湛亦加以排斥,可想而见,不过他确成了大江联整个夺权大业的核心和主魂,失去他任其他人物如何高明,亦将无所附丽。从这个方向审视,无论心态意志,杨清仁均是较易被掌掘,他正得享白清儿为他播下来的成果。
正是白清儿将三股不同的力量团结在同一旗帜下,既开出如奇花般的玉女宗,栽培出如无瑕、妲玛、柔夫人般能倾国倾城的媚术高手,也是她令从不以武功见长的邪恶家族脱胎换骨,出了像香霸般在才智武功上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独当一面的巨擘。
香霸现在走的仍是隋唐时家族的老路,就是与政权结合,大做邪恶买卖,享尽荣华富贵,重拾当年的风采,成为与当代政权并行的地下王国。而不论杨清仁能否登上帝位,只要香霸能不蹈昔日的覆辙,香家的邪恶事业仍可继续下去,如野火烧不尽的草。
玉女宗的情况比较复杂。
以宗内最超卓的几个传人论之,无瑕、妲玛、柔夫人、湘夫人均各有性格。对妲玛的了解太浅,很难判定她是怎样的一个美人儿,可是对其他三女,他已有全新的体会和看法。特别是刚在董家酒楼旁观柔夫人与符太的正面对峙交锋。柔夫人比之香霸,远较后者有人性,而非埋没在人性黑暗的一面里。
当她说出“一年后嫁给符公子”这句话时,他直觉感到她的诚意,那是一个决心的表示,不但说给符太听,也是向香霸公告,若她在一年内没法杀死符太,会认输投降,乖乖地成为符太的战利品,也等于脱离大江联。
此正为玉女宗在整个组合的吊诡处。
如果不是遵从师门遗命,又没有如台勒虚云般的人物将所有人团结在一个目标下,玉女宗绝不会成为其中一分子。
最能支持他的想法者,正是无瑕。
无瑕是从任何一方面均能与台勒虚云相提并论、不在其下的人物,在瀚海军她因对被逼作困兽斗的牛儿生出恻隐之心,致“玉女心功”现出破绽,放生了龙鹰,在在显示出她与杨清仁和香霸的分别。
无瑕乃玉女宗的最高领袖,她对宗内其他人的影响力是不容置疑的,尽管近乎没有可能,但如能分化和离间无瑕,就像符太征服柔夫人般,玉女宗将不攻而破。
大江联不是没有弱点的。
神都现时已成了个混战的乱局,谁能清楚掌握对手,明白自己的处境,致胜的契机便落入谁的手里。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龙鹰因着符太和柔夫人间所发生的事的触发,像战场上的统帅般,仔细思量敌我的强项弱点,厘定未来的策略。
玉女宗四大高手里,湘夫人乃最弱的一环,与杨清仁关系暧昧,而对付湘夫人,则必须出动“范轻舟”。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
既然自己想到以“范轻舟”对付湘夫人,那敌人会否用湘夫人来对付“范轻舟”呢?这个想法立即令他兴致勃然。
对无瑕他仍想不出任何办法,她太厉害了,一个不好,会惹来焚身之祸。幸好看来无瑕是不会听任何人的指示,而是有自己的主张,至少她可不理会杨清仁对她的请求,且看来她不太欣赏杨清仁。
走毕横街,右转便可看见小清庵所在的一片榆树林。
就在此时,他感应到无瑕。
精确点说,他是感应到无瑕体内潜藏的那注魔气。
龙鹰差点魂飞魄散,又心中叫苦,与仙子怎会如此好事多磨的?
他倏地增速。
横街处虽然有路人,却没人察觉有异,因他用了手段,似缓实快,两下呼吸间已离开横街。
假设现在是夜深人静的时刻,他会全速飞掠,但在光天化日下,会惹来惊异的目光,那当无瑕抵达时,可从路人未能回复过来的神色,揣测到曾发生过什么事。
幸好在魔种对她体内魔气的灵应下,他可以准确掌握无瑕的位置和与他的距离。
当他躲入榆林的一刻,无瑕才抵达可远眺榆林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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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鹰差点看呆了眼,因他一点认不出眼前的人是无瑕。
出现者乍看像个普通到神都来经商的中年人,修长肤黑,唯一还有点无瑕影迹的是一双聪明机灵、略带忧郁的眼睛、多情善感的嘴,虽改变过仍有易容术掩饰不了的痕迹。
无瑕为什么而来呢?
她是准备去见他的仙子吗?竟不怕打草惊蛇?又或是仍认为他龙鹰正身在神都,故从仙子身上入手试探。她凭什么认为端木菱肯见她呢?
龙鹰头皮发麻地瞧着无瑕朝小清庵笔直走过来,从走路的姿态,一点看不出是由无瑕般千娇百媚的美女扮的。
仙子的声音在他耳鼓响起道:“鹰爷因何故在外躲躲藏藏呢?”
未抵墙内,他的魔种和仙子的仙胎早互生感应。
龙鹰从树上落下,踏足实地,觑准尚未现身视野内的仙子传音道:“白清儿最得意的传人正冲着仙子而来,如我被她察觉,一切完蛋大吉。”
端木菱平静地道:“她能令邪帝如此顾忌,当有惊天技艺,在她有心搜察下,伏在一旁并不安全。到小女子的静室来吧!小女子可以掩护你。”
龙鹰得仙恩宠顾,喜翻了心,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仙子所在的静室外。
无瑕此时离小清庵的外院门不到百步。
门开。
龙鹰朝仙子瞧去,脑际轰然一震,像爆开了仙泉,喷发琼浆玉露,不但忘掉无瑕,还忘掉了外面的世界。
仙子像没有任何改变,或许只是变得更清丽脱俗,但又像化为迥然有异的仙物,教人不敢直视。
眼前的她是个仙迹。
事实上她外表如昔,变的是她体内的仙胎。
一股没法压抑的力量在龙鹰体内作用着,天旋地转,魔种和仙胎以一种没有人能明白的方式在互动、影响和纠缠。
龙鹰稍醒过来时,方发觉把端木菱紧拥在怀里,痛尝她香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