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鹰离开膳园的范围,来到比邻的园林,找了株可遮荫的大树挨着坐下,闭目养神。
他对“仙迹游”本身的兴趣不大,皆因不包括后山鲁妙子的故居在内,但对商月令居住的内府却心动之极,只要摸清楚形势,他相信纯凭嗅觉可寻得商月令所在,那今晚和宋魁较量过之后,可到内府寻找商美人儿,看真她的绝世玉容,如果可顺道来个窃玉偷香,便理想之极。
想得入神时,足音从远处接近。
由于赛情激烈,乃一战分成败的淘汰赛,故而绝大部分人都赶往牧野去看球赛,致场主府冷清清的,留下的是在此当值的牧场人员,得寥寥数人。
乐彦更是不得不去观战,因为要捧岭南队的场,亦可通知越浪已和自己谈过,并得到“范轻舟”的初步同意。
一个男子的声音道:“白公子留在这里的原因,意不在‘仙迹游’,对吧!”
另一个温文淡定、铿锵有力的声音道:“米兄不要笑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乃人之常情,独孤倩然的艳名在下早听过哩,却没想过长得如此出众,竟不在安乐郡主之下,此为难逢的机遇,错过实在可惜,米兄不要笑我了。”
龙鹰心中一动,难道冤家路窄,遇上“兰陵公子”白盖?
听两人对话,该是白盖晓得那叫独孤倩然的美人儿会参加一会儿后举行的“仙迹游”,所以放弃观战,趁机结识独孤倩然。
姓独孤者不多,独孤倩然大有可能来自独孤世家,属关中队的成员,不由记起黄衣女动人的背影。
姓米的家伙道:“恕不奉陪,我要立即赶去看球赛。”
两人在后方经过。
龙鹰心忖只听足音,已知白盖武功高明,难怪可出来自立,独当一面,成为了新贵榜上的人物。
自己是有心算无心,没花费多大工夫,已查清楚湘夫人一直不肯说出来的两个人,分别为文纪昆和这个白盖。
文纪昆可以暂且放过,白盖则绝不可饶。
此人肆无忌惮的破坏“范轻舟”的声誉,皆因以为“范轻舟”没可能活着到牧场来,现在是后悔莫及。
第一招,就是坏他的事。
想到这里,跳将起来追在白盖身后进膳园去。
※※※
膳园占地广阔,有风火墙将它与场主府的其他院落分隔开来,除员工住宿的房舍外,最重要的建筑组群就是由十二座厨屋合组而成的膳楼。其中被名为上膳厨的建筑,天下闻名,皆因寇仲和徐子陵在这里当过厨子,也是“仙迹游”的起点。
上膳厨分东、南、西、北四房,专为场主、总管、执事等领袖级人物服务。
龙鹰抵达时,隔远已看到果如所料的,六个来自关中队的标致女娃儿,正在上膳厨外娇声细语,即使忍不住发笑,也笑得很斯文,个个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
“兰陵公子”白盖不愧风流人物,就这么不到半刻钟的工夫,已和诸女搭上,使尽浑身解数,展现风采,正是他妙语连珠,惹得阵阵笑声。
白盖二十六、七岁的年纪,矮龙鹰少许,文士打扮,衣着讲究,比关中队里任何男子更像世家子弟,长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确有俗世佳公子的外相,够资格当怀春少女的梦里人有余。
龙鹰直觉感到他是玉女宗的男性传人,精通御女之术。这样的一个人,不论身份、地位和声望,均高攀不起商月令,故湘夫人并不看好他。至于文纪昆则是一副江湖硬汉浪人的味儿,在这方面更是没攀上边儿的可能性。只有杨清仁具备白盖和文纪昆欠缺的条件。不过现在任杨清仁三头六臂、百般武艺,仍只余干瞪眼的分儿。
黄衣女外的其他女子都长得标致可人,如花似玉,加上彩衣美服,仿如粉妆玉琢的人儿。可是立在黄衣美女独孤倩然之旁,立即给比下去。
独孤倩然高上一点,体态较优美,不知如何高下立判,仿似鹤立鸡群,夺人眼目心神。
她也是诸女里唯一没有被白盖惹得娇笑连连的,冰肌玉骨,肤白胜雪,腿长腰直,自有一种说不出来少女的傲气。
但不论她长得何等漂亮,秀色可餐,龙鹰亦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怕的当然是给商月令扫出牧场,亦自知以“范轻舟”的声誉,绝看不入世家大族有身份的贵女眼中。门不当、户不对也。
当年万仞雨欲娶聂芳华为妻,便要请狄仁杰出手去说服他的老爹。虽说门第之风大不如前,却是余势犹在。
龙鹰甫现身,独孤倩然的目光立即落在他身上,比白盖快上一线。
白盖像想起他是谁般,现出戒备的神色。
龙鹰心忖幸好“仙迹游”的团领未到,可以趁空说两句话,隔远向白盖和六女抱拳行江湖礼。
六女礼貌上福身回应,没有预想中不屑鄙视的神情,还好奇地打量他,或许在奇怪好动的男儿汉,会舍紧张刺激的马球赛来参加文绉绉抚今追昔的“仙迹游”。
对白盖该没有这个疑问,因白盖不论外形、气质、谈吐,均是如假包换的诗人墨客,“仙迹游”似是度身为他订造。
龙鹰现出个灿烂的笑容,道:“大江范轻舟,拜见六位小姐和白公子。”
白盖故作惊讶地道:“原来是范兄,幸会幸会。”
龙鹰直抵七人立处,先朝关上的门瞄一眼,喃喃自语道:“仍未开始吗?”
六女有着少女的自矜自持,当然不搭口,白盖则是故意不理睬。
龙鹰移近白盖少许,来到他左边,奇道:“白公子不是和小弟很熟络吗?”
白盖的表情立即不自然起来,知他寻衅闹事,找他的晦气,道:“范兄何有此言?”
六双眼睛立时亮起来,该是曾风闻白盖散播不利于范轻舟的言论,现在是给受害者寻上门来算账。
龙鹰瞧她们爱看热闹的眼光,知白盖仍未争取到她们足够的好感。高门大族的贵女岂是这么容易伺候的。
龙鹰微笑道:“出奇哩!白公子既然不熟小弟,怎会这么有心的,到处宣扬小弟真的或假的生平逸事呢?哈!亦幸好得白公子竭尽全力义助小弟,使牧场对小弟另眼相看,甫踏足牧场便给场主痛斥一顿,警告小弟如有任何不当行为,会将我范轻舟扫到门外去。”
白盖和六女同时睁大眼睛瞧他。
龙鹰装出个尴尬神情,道:“请六位关中大姐原谅则个,我是说过了火,场主怎会见我这个外人?不过不这么说,又衬托不起说话的气势。实情是在门口给人严厉警告。哈!”
六女反应各异,有人没好气的瞪他几眼,有人禁不住莞尔,也有人兴致盎然的含笑听着,只有独孤倩然神清气定,不以为意。
白盖拉长脸孔,不悦道:“范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龙鹰笑嘻嘻道:“小弟刚才说的话深奥难明吗?是什么意思就是那个意思。噢!小弟绝无惹是生非之意,不是因怕了白公子,怕的是开罪牧场。今次来只是和公子亲近亲近。”
说到最后一句时,肩头往白盖的左肩撞过去。
在朋友间,肩碰肩是友善的动作,谈得兴高采烈时,不碰撞几下无以表达心中的高兴,可是龙鹰故意为之,当然是另一回事。
独孤倩然终现出注意的神色,一双秀眸亮了起来,使她更是艳光四射。不知早前乾舜别头后望,她有否报以甜蜜的笑容呢?
再一次证实了她眼力的高明,乃能深藏不露的高手,且大有可能成为符太的劲敌,因着独孤家与大明尊教仇深似海,只要符太肯承认是大明尊教出来的,双方立将变成死敌。
龙鹰简单的一记肩撞,内里含着千变万化,速度快缓不一,轻重不同,尽显魔门邪帝的功架。
白盖要化解很容易,只要往另一边移开几寸便成,可是如果龙鹰锲而不舍的由试探改为公然进击,他会优势尽失。
事实上龙鹰绝不敢在牧场内与任何人动手过招,坏商月令的规矩,只是白盖非是正道之人,自私自利,这种人最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己心比别人的心,怎敢冒落败身亡之险,只有仓卒下硬着头皮,以肩应肩,反先一步撞往龙鹰肩头。
其他五女亦看出两人间的不妥当,但发生得太快了,只有干看的份儿。
龙鹰仍有时间装出个“你看他哩”的趣怪表情。
就在白盖反守为攻撞着龙鹰宽肩前的刹那,龙鹰竟做出近乎不可能的事,化本有去无回的肩撞从去变退移,让白盖的肩撞落空,最惨是收不住势子,仍继续侧肩撞过去。
龙鹰挥洒自如的微一缩胸,肩膊朝前倾约寸许,然后倏地加速,斯斯文文的侧撞在白盖肩头处。
白盖立即像喝醉了酒般满脸通红,脚步不稳,往后连退三大步,才站得稳脚步。
独孤倩然双目射出没法隐藏的骇异神色。
龙鹰呵呵笑道:“想不到白公子弱不禁风,失敬了。”
白盖仍是血气翻腾,说不出话来。
龙鹰知他已丢尽面子,出够了丑,也不逼他太甚,向六女一揖到地恭敬地道:“小弟的克星来了,失陪哩!”
独孤倩然第一个朝后瞧去,一群人从膳楼另一边现身走过来。
龙鹰则立即开溜,经过白盖身旁还作势要多撞他一下,成了惊弓之鸟的白盖骇然退开,哪还有半点风流潇洒的味儿,龙鹰敢肯定他这辈子都得不到独孤倩然的青睐。
走不到五步,李裹儿的声音在后方传来娇叱道:“范轻舟你给我停下来。”
龙鹰苦笑转身。
这叫一物治一物,李裹儿正正是他现在最不可以开罪的人,否则到神都后日子会很不好过,动辄坏了大事。
李裹儿迎面而来,独孤倩然六女避往一旁去,福身恭候。
安乐郡主出巡的威势果是不凡,紧跟在后的是武延秀,另外还有四个亲卫高手,个个气敛神凝,论武功莫不在武延秀之上。
白盖移往膳楼的一边,以免那么碍眼。
另外还有一个身穿牧场服饰高挑健美的女子,看来是今次“仙迹游”的团领。
龙鹰装傻扮懵的讶道:“这位美如天仙的姑娘家何事唤小弟?”
众卫同时怒喝。
武延秀大怒道:“大胆狂徒,竟敢调戏郡主,死罪难饶!”
李裹儿反不觉有什么不妥当,目光灼灼的打量他。
换过是另一个人,此刻会因“铸成大错”吓个心颤脚软,面无人色。但龙鹰却知自己正投荡女之所好,让“闷得发慌”的刁蛮郡主找到新鲜刺激、异乎寻常的玩意。只要想想她连“丑神医”都有兴趣,可知她“贪新忘旧”的狂热情况。
龙鹰以一个洒脱好看的姿态单膝着地,朗声道:“请怒小人有眼不识郡主之罪,望郡主格外开恩,放过小人一次。”
众皆愕然。
他前倨后恭,是理所当然,可是求情请恕仍带着调侃的味儿,就是死不悔改了。他态度的恭敬和说话的语调,绝不相符,形成了庄严和诙谐混杂难分的古怪感觉,偏是他做得那么自然而然,没有丝毫矫揉作态。
六女忍不住朝他直瞧,记起李裹儿尚未现身之前,他说“克星来了”的话,有如能未卜先知,益感此人的离奇。
李裹儿在武延秀等五个大汉簇拥下,来到单膝着地、眼睛瞧地面石板的龙鹰前方,不忘向六女打个招呼,亲切地道:“原来你们也参加今次的‘仙迹游’,真好,有伴儿哩!待我重重惩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后,才和妹子们说亲密话。”
独孤倩然等齐声应是。
当李裹儿目光回到龙鹰身上,起始时倒没什么,旋则变得脸寒如冰,双目射出冷狠的神色。
六女都在为“范轻舟”担心。
龙鹰也在为自己担心。
《龙战在野》 (卷十终)
卷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