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雨过后。
泰娅伏在他怀里娇痴地道:“我今次是假公济私,奉大王之命来邀请你去丽绮阁,结果是陪太医到榻子上去。大王还说,太医须推掉所有其他事情,否则今晚难以尽兴。”
龙鹰忍不住问道:“侍卫长不怪我昨天没有守诺言吗?”
泰娅道:“刚才你这般疼惜泰娅,什么怨气都消哩!泰娅爱煞你呵!”
龙鹰爱怜地抚摸她的香背,然后抱着她起来,坐在榻边,放她到腿上,亲个嘴后道:“今晚有其他客人吗?”
泰娅显露女性柔弱的一面,娇体乏力地搂着他脖子,道:“泰娅一直在盼可再得太医大人的恩宠,终于盼到呢!比梦更动人呵!唉!太医又要离开了,我不依哩!定要再陪你。”
又道:“没有其他客人,太医该明白大王,他最怕拘束。大王还说除鹰爷、万爷和公子外,就只有太医说话不是口不对心。”
龙鹰轻松了点,看来今晚属老朋友聚旧的性质,拍拍她结实修长的大腿,道:“让我看可如何安排。”
泰娅媚态毕露地道:“不可以忘记呵!”
龙鹰连忙保证,问清楚是夜之约的情况后,伺候她穿上衣服,过程当然是香艳旖旎,迷人至极。不由想到古往今来,不论如何精明厉害的帝王君主,始终没有人能过得这个美人关。循此想下去,玉女宗诸玉女能发挥的作用,确无从估计。
泰娅欢天喜地地道:“到泰娅来服侍太医哩!”
刚才她一副慵懒无力、惹人怜爱的模样,忽然变回如以前般行动矫捷灵巧。
穿鞋前,泰娅先为龙鹰穿上袜筒,缀以袜带,道:“你们妇女的头饰很好看,走起路来颤颤晃晃的。”
龙鹰心忖即使在塞外生活一向简朴的泰娅,仍免不了女子爱美的天性。看得泰娅羡慕不已的是现今流行的步摇,所谓簪步摇钗,一般多用金玉制成鸟雀之状,在鸟雀口中挂衔珠串,随女子的走动,步串不住摇颤,“玉作搔头金步摇”,美女用之更是相得益彰,惹人遐想。
想起荣公公,道:“只要泰娅喜欢,我去搜购几个来送你。”
泰娅喜欢得献上香唇。
龙鹰在心内千叮万嘱自己勿要忘记后,问道:“人人都说我貌寝,泰娅为何竟看上我呢?”
泰娅大讶道:“谁敢说太医貌寝?是长相独特嘛!不知多么有气魄,愈与太医接触得多,愈爱看太医。大妃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龙鹰暗吃一惊,旁敲侧击问道:“她不怕大王不高兴吗?”
泰娅撅撅嘴儿,语带嘲讽地道:“大王根本没时间理她,纵然晓得亦不放在心上,何况对象是太医?大妃的心事只会向我吐露,自从第一次到神都来见不着神医,她开始找泰娅说心事,你令她过了一生人里最美丽的夜晚。泰娅不知多么怀念那段送神医返国的旅程呢!”
龙鹰搂着她站起来,送她离府。
符太回来了,坐在厅堂,一脸悠然自得。
送泰娅上马车,目送马车远去,龙鹰收拾心情,回厅在符太旁坐下。
气氛有点尴尬。
龙鹰暗想以后绝不再扮满口仁义道德礼法的“师父”,以免不住自打嘴巴,道:“你溜到哪里去了?”
符太两眼上翻,道:“徒儿不会说师父的,不用来个先发制人,昨晚庵堂那把火是否师父放的?”
龙鹰赞道:“徒儿猜得很准,你又怎会知道的呢?”
符太道:“是小徒听回来的,我一直在监视柔夫人,看可否找到她落单的机会,好让她尝点苦头,逐步粉碎她的斗志,可惜苦无良机,却等到有人来向她报告庵堂起火的事,其他则语焉不详。”
龙鹰解释一遍后,头痛地道:“短短一年,大江联已成功在神都布下一个有高效率的侦察网,故此柔夫人可以这么快得知在城内发生的事。一天不破他们的探子团,为师会睡不安寝。”
符太道:“便由我探子对探子,顺道杀几个人来祭旗。”
龙鹰道:“杀几个人有屁用,一鸡死一鸡鸣,最有用是弄清楚敌人情报网运作的情况,为师会使人将他们连根拔起。例如探子也要有个睡觉的地方,该不会是住在柔夫人的香闺吧!”
符太道:“这比提药箱容易多哩!哈!小徒也想过过做师父的瘾儿,让人唤几声师父来听听。”
龙鹰笑道:“还不容易吗?请问师父有何拿手绝艺,可传给小徒呢?如果不能令小徒满意,立即将你这个师父扫出门墙去。”
符太伸个懒腰,道:“师父累了,不如徒儿先伺候师父上床,就像伺候刚才那身材好得呱呱叫的奚女般,待师父睡个精满神足,再看拣什么绝艺传给你。”
龙鹰苦笑道:“还说不会笑老子。终于忍不住吧!”
符太道:“只是顺口一句,徒儿不用介怀,大丈夫做得出来就不用怕人说,这方面该好好以为师做榜样学习。”
龙鹰没好气地道:“快说!”
符太沉吟片晌,一脸思忆地道:“我在本教的生活乏善可陈,但有一件事一直忘不了,也是这件事扭转了我的命运,从受尽贱视至无人不识,最后更成为教内的‘原子’。”
龙鹰好奇心起,道:“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件事?”
符太徐徐道:“自懂事后,我便属于教内最低的阶层,负责贱役,既不知父母是谁,也不知为何会在这么可怕的一个地方。风景算相当不错,位于回纥和突厥边界的山区内,罕有人至,开始时只得数十人,到我十三岁时数目已超过一百,教内所谓的高手,出外一段时间后,回来时会带着劫来的童男童女,当时已想到自己遭遇相同,心里充满仇恨。没人和我说话,当然更不会有人教我功夫,看他们的样子是非常厌恶我,或许是因我的长相,常说我不男不女的,长得最坏是一双眼睛。哼!”
龙鹰道:“你的遭遇确使人同情。”
符太哂道:“我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我比他们任何一个更懂得思考,不像其他同龄者般,我符太绝不会被熏陶同化,就在这个时候我遇上了他。”
龙鹰讶道:“他?”
符太道:“我到今天仍不知他高姓大名,该是教内身份特别的长老,但从没听过人说他,住在山区的另一边,有间小石屋,屋外有个坟茔,竖立着个空白的墓碑。我一直不晓得他的存在,直至我决定逃走,经过那处时给他截着,才晓得有他这般的一个人存在。唉!当时还以为会死得很惨,岂知他不但没杀我,还传了我一套拳法,令我能上窥武道之门。”
龙鹰为他开心地道:“那至少有一个人对你好,他是什么年纪?有何独特之处?你最后有弄清楚他在教内的身份地位吗?”
符太哂道:“徒儿像忘了为师说过,到现在仍不知他高姓大名吗?”
龙鹰笑道:“师父请恕徒儿愚鲁,天份不够,敢问这与师父想做师父有何关联呢?”
符太失笑道:“为师都不知走了什么霉运,收着你这么笨的徒儿。你忘记了吗?徒儿你等若被废去了武功,故必须重新学起,否则被人谋财害命时,如何应付?”
龙鹰听得精神大振,又讶道:“师父难道认为这套拳是不会泄露大明尊教的源头吗?怎可能呢?”
符太冷冷道:“说你蠢钝真的没错,这套拳法根本与本教没有任何渊源和关系。”
再现缅怀之色,似深陷在往昔某一情景里,梦呓般地道:“照我看他该很老了,初遇他时怕已近百岁,不过年轻时肯定长得很英俊,沉默忧郁,似乎以前做过些令他后悔的事,他没说屋外葬的是谁,该是他的女人吧!瞧神态便知道。”
龙鹰道:“这套拳有何名堂?”
符太道:“长生拳!”
龙鹰瞪大双目。
符太耸肩道:“你想对了!”
龙鹰失声道:“怎可能呢?”
符太道:“既然他不说,现在只老天爷清楚,不过他怕我排斥本教的武功,特别说明这套拳法由两个教外的绝世人物亲授予他,与大明尊教没有丁点关系。”
龙鹰嚷道:“我的娘!真的是他们。”
符太道:“为师之所以对徒儿生出兴趣,正因徒儿被称为另一个‘少帅’寇仲。”
龙鹰暗忖任何表面看来简单不过的事,背后也可能有某一因果关系。
符太道:“他说了一番很奇怪的话,是关于这套拳法的。”
“人的名儿,树的影子”。
晓得来自“少帅”寇仲和徐子陵,这“徒儿”态度大是不同,恭敬问道:“他老人家究竟说过一番怎么样的话呢?”
符太责道:“是师公!”
龙鹰逆来顺受地道:“对!徒儿一时说错口,该是师公才对。”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捧腹狂笑,笑得非常辛苦。
龙鹰忍住笑地道:“你这家伙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符太摇头道:“是恩怨分明。”
龙鹰喝道:“还不说出来。”
符太满不在乎地道:“徒儿不想学了吗?”
龙鹰立即来个前倨后恭,毕恭毕敬地道:“师父指点。”
符太现出个“这还差不多”的表情,道:“师公告诉为师,其中一个太师公曾说过,当师公能忘掉这套拳法时,便是满师之日。”
龙鹰沉吟道:“忘掉方为练成拳法,这样的见解确耐人寻味,充满禅意。那师公授你拳法时忘掉了吗?”
符太理所当然地道:“当然已忘个一干二净,否则如何传给为师?”
龙鹰听得发怔。
符太道:“为师也忘记了。”
龙鹰瞪着他失声道:“那你如何传我?”
符太好整以暇地道:“窍妙就在这里,忘掉的是拳法,因为两个太师公的拳法是各有各的,绝不相同,关键处在乎心法。两大太师公不但拳法上有分别,且每次均和上一次的有分别。让为师点醒你,因太师公们教师公时都忘掉了上一次教过什么,故每次都是随手拈来的新拳术。徒儿明白了吗?”
龙鹰大喜道:“这样的拳法最合徒儿练了。”
符太满意地道:“太师公没有拣错徒弟,为师没有令师公失望。看来徒儿亦有点悟性,加上你拜师前本身已有根基,走的同样是随手拈来的路子,只要换上另一套心法,此法又是玉姑娘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包保徒儿可瞒天过海,安抵牧场。”
龙鹰道:“因何师父变成师父后,会变得这么唠唠叨叨,不住说废话呢?”
符太哑然失笑道:“这叫卖关子,是从你另一个师公学回来的。”
接着干咳一声,道:“口诀是这样的:‘守一于中,勿忘勿助;来者往也,去者复还;机兆乎动,气发窍成……’咦!徒儿的神情为何变得这么古怪?”
龙鹰伸手阻止他说下去,道:“徒儿学懂了。”
符太失声道:“我还未说完,尚有十多句口诀。”
龙鹰一副“朝闻道,夕死可矣”的神情模样,满足地道:“师父可以金盆洗手,以后再不用误人子弟。”
又叹道:“这么简单的办法,为何老子偏想不到。咦!谁人来呢?”
※※※
符太这个“短命”师父,令他茅塞顿开,窥见新的天地。
自水里火发,练成“道心种魔”,他习以为常,一切顺其自然,练功的方法就是将自己置身于危险里,临机应变地去发挥魔种,董家酒楼之战,与薛怀义的皇城决战及横空牧野的友好较量后,道心和魔种水乳交融,配合得如呼吸般往来。
到遇上仙子,从她身上学晓可纯用魔气的妙法,等于懂多了一种心法,虽不能用于伤敌,却是妙用无穷。
到面对塞外不世武学大宗师拓跋斛罗,在生死关头下,因缘巧合,练成纯以魔气御敌的窍门,是另一大突破。
“魔种”是无影无形,没迹可寻。“道心”则为他的心,故此无瑕的“玉女心功”能成功破掉他的“种魔大法”,使“魔种”和“道心”分离,险坠万劫不复的处境。
既然“魔气”可单独使用,为何“道劲”不可以呢?
当符太说出那番话时,他被触发了,暗自在体内试演,“魔气”退藏后,立告机发窍动,灵验如神。在那一刻,他有判若两人的感觉。只要纯用劲而不用气,势从“出世”转为“入世”,成其截然不同的另一套功法,敢保证高明如无瑕亦看不破。
道劲自有道气去配合,经“魔种”培养出来的“道心”绝差不到哪里去,克敌或嫌不足,保命则大有成功机会。
困扰了他几天的烦恼,被符太几句话解开了。
龙鹰心不在焉地随兵卫走出大门,来到台阶处,方晓得屋外细雨漫漫,天地迷茫,可见刚才听“师父”说话是如何入神。
符太趁机去倒头大睡,他终不是铁铸的,挨了几晚后再吃不消。龙鹰也想好好告别凡尘到梦乡偷闲,只恨东宫派马车来接他去,凭他小小一个太医,虽然地位特殊,仍没有拒不受召的胆子。
马车停在外庭中央,驾车的是个年轻太监,裹在雨具里,竟没有护送的东宫骑卫,车窗帘幕低垂,透出神秘兮兮的味道。
见不到宇文破已令他惊讶,没有随卫更是异乎寻常,但仍够不上他没法感应到车内有人,更使他大惑不解。
另一个兵卫打开伞子,伺候他登车,陪他出来的兵卫忙去拉开车门。
听着雨点打在伞上的清音,龙鹰满肚疑惑的朝马车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