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问吃完面,觉得全身懒洋洋的。明明才睡醒不久,又有点犯困的感觉。
连林林是专门等在这里给他做早饭的,他吃完了,她又忙活着给连天青以及其他师兄弟们做饭。
纤细的身影在明亮的厨房里忙活着,许问试图给她打打下手,结果才往灶里塞了两根柴火就被她赶出来了。
“现在还没到加火的时候……行了行了,这里不用你帮忙,添乱!柴快完了,你去帮我劈点儿吧。”
许问被她推出厨房大门,无辜地看了看突然猛烈起来的火焰,以及连林林手忙脚乱抬起锅的动作,觉得自己有点冤枉。
像他这种单身狗,一个人住的时候也是要做家务的,但他真没怎么用过柴火灶,把握不好火力啊……
他刚才塞进灶里的是松木的边角料?对了,松木质地疏松,燃得很快,他应该想得到的。
真是脑袋睡成浆糊了。
许问用拳头擂了擂自己的脑袋,转身往柴棚方向走。
现在天边已经出现了薄薄一线鱼肚白,天地间泛着莹莹的蓝光,周围的景物朦朦胧胧,秋露清凉的气息盈满四周。
他刚才走近,立刻听见那边传来劈柴的声音,干脆利落,节奏感十足。
谁起得这么早?
许问走过去,对方正好劈完一批,正把木块用棕绳捆扎好,放到旁边码成堆。
“东方磊?”许问看见他的脸,意外地叫他的名字。
“许……师傅。”东方磊看见他也有点意外,犹豫了半天,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你比我年纪大,就叫我小许吧。”许问走过去,检查了一下他刚才劈开来的柴火,赞了一句,“基本功很扎实啊。”
旧木场木料多,柴火肯定不缺。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给劈柴这种事情添了很多麻烦。
能够重复利用的料子当然是不能当柴火烧的,收拾在这里的通常都是废料。
但就算是废料,木材的种类也非常多,软硬度不同,致密程度不同,大小形状都不同。
要把这样的木料劈成柴火,首先需要对它进行辨识,辨完要根据它的特性和实际情况进行处理。
跟姚氏木坊柴房那里不同,旧木场的柴火必须要有基础的弟子来劈。
许问不知道东方磊的这个活被人安排的还是自己找的,现在看来,他完成得相当出色。
不同的木料进行了不同的处理,硬木劈成细柴,软木劈成粗柴,分门别类地捆扎得很整齐。
“以前在家里也经常做这样的活?”许问问道。
他所谓家里,当然指的不是东方磊自己家,而是他以前的作坊罗家坊。
“嗯哪。以前罗家的柴也全是我劈的。”东方磊抹了把汗,拿起一块木头来看了看,把它从木堆里拣出来,单独放到了一边。
他眼睛特别小,总是迷迷蒙蒙的睡不醒的样子,看上去很懒散。但许问留意到,他拿起木头来看的时候,眼睛瞬间睁得比以前大多了,突然就精神了很多。
许问觉得这家伙挺有意思的,找话跟他搭:“这木头有什么不对吗?”
“挺有意思的。”东方磊言简意赅。
“怎么有意思?”
“当柴烧了可惜。”
东方磊有问必答,说完就闭嘴,搞得许问都有点无奈了。
不过当时考试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安排给他的事情他都能尽心尽力地做到最好,之外他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样一个人,跑过来“碰瓷”拦马车要改换门庭拜师学艺,也不知道酝酿了多久……
“拿来给我看看。”许问倒很喜欢这种人,耐心地跟他说。
东方磊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很快就把那块木料递到了他的手上。
这块木料非常小,柏木,长约四寸五分,宽八分,被一层厚泥包裹着,但还是可以看出它的形状很不规则,甚至有点奇异。
之前许问离得有点远,光线又有点暗,其实没太看清楚。这时东西才一入手,他的表情就变小得有点古怪了。
这是一个完整柏木巧的一部分,是他的练手之作。
柏木巧是他学的第一种十八巧,当时他足足练了大半年,练出了无数成品半成品。
这些东西大部分都被当成柴烧掉了,现在他手上这个是他后期的练习作品之一,不知道为什么只剩下了一部分,还掉进了泥里被裹得连他都没马上认出来。
不过,这样一个东西,东方磊是怎么发现的,还看出了它的特殊之处?
“这东西哪里有意思了?”许问把东西递还给东方磊,问道。
“挺有意思的啊。这里是用圆刨刨出来的,这里是直锯。还有这里,看不太出来,我得琢磨琢磨。”
以东方磊的表达能力也只能说到这里了,但许问有点吃惊,他的确看出了柏木巧最关键的地方!
“你不是过来拜师的吗?怎么这段时间都不见你人?”许问换了个话题。
这几天许问一直在闭关,但他记得在这之前东方磊就没什么存在感了。
“我在想件事情。”东方磊说。
“怎么,在犹豫要不要拜师吗?”许问半开玩笑。
“差不多吧。”东方磊出人意料地回答。
“啊?”许问惊讶。
“也不是。我在想我应该拜谁为师。”东方磊想了想,纠正了自己的说法。
东方磊说得很认真,但许问完全不明白。
在这个旧木场,还有比连天青更强的人吗?
除了他,东方磊还能认谁当师傅?
东方磊劈完这垛柴,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抹了把汗,转过身来,突然向着许问拱手,深深躬下身去:“许……师傅,我想了想,我更想学的是你的东西,我想拜你为师——请收我为徒!”
“啊?”许问愣住了。接着他有点哭笑不得地说,“你搞错了什么东西吧,我也还是个徒弟,当不了人家的师父。而且我会的那些东西,也都是我师父他教我的啊。你跟我学,怎么比得上直接跟他学?”
许问觉得自己说得很清楚了,东方磊却还是在摇头:“不是。我知道你是连师傅教的,但我想学的不是那些……不,我也想学那些,但我更想学你的东西!”
东方磊的表达能力实在有限,他的话许问完全没听懂,只看懂了他的态度的确非常坚决。
许问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能摇头道:“我觉得你是搞错了什么。不过这事我说了不算,还是让我师父来定夺吧。”
“嗯,等我先把柴劈完。”东方磊应了一声,转过头又去忙活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