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甲将领明显没见过这种情况,一时间呆住了,没做任何反应。
要是对方扑过来咬自己,他还容易理解一点,也会第一时间把对方击倒控制住。但现在……他咬的是自己的同伴,两边的反应都很诡异,令人脊背发寒,这是怎么回事?
“鬼,鬼上身了!”人群里突然有人惨叫,叫声太惨,配上啃咬血肉的声音、四处满溢的鲜血和被咬者脸上嘻嘻的傻笑,大太阳天的,仍然让人宛如身处鬼域。
“是忘忧花毒瘾犯了。”许问冷静地解释。他中气很足,刻意提起了嗓门,清朗的声音在这一片乱糟糟的环境里仍然显得非常清晰。
这时,雷捕头等二十多人已经冲了上去,他们一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麻绳,现在上去就把咬人的人打翻,把他们像绑猪一样四脚朝天地绑了起来,嘴也塞住了。
——没有那么多工具,他们随手在旁边抓了土,土里混着砂石,那些人咬得满嘴是血,还在咯吱咯吱地咬着,看上去更加狰狞。
“忘忧花?”黑甲将领也冷静了下来,指挥手下照办,自己则走到许问身边问道。
许问已经下了马,说:“血曼神教惯用手法,用忘忧花控制教民。忘忧花成瘾性极强,上瘾时就是这样的症状。”
“那为什么表现得会不一样,这些人会咬人?”
“那部分应该是身有忘忧花,刚刚服用过。这部分人噬咬他们,是想吸食他们血液中的毒药。”
“……如此疯狂可怖。”黑甲将领沉默片刻,再次示意许问跟他去,并且指名了只要他。
许问把雷捕头等人留在身边,跟着黑甲将领穿过人群,向车队那边走。
一路上,他还看见了很多流民,如他所想,这些人几乎全部都身负毒瘾,是被血曼神教控制得最深的那群人。
他眉头紧皱,忍不住思考,血曼神教突然这么疯狂,究竟是想干什么?
一个组织不可能是没有目的的,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他还没想清楚,已经来到了马车跟前。
他先看见了陆问乡,他躺在一辆被拆掉一半的马车上,浑身是血,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不醒,头上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散发出草药的味道。旁边有一个大夫模样的人正在照料他。
“抱歉。”许问向黑甲将领低声说了一句,快步走到那边,问大夫道,“他怎么样了?”
黑甲将领一愣,没来得及阻止。
“不怎么样。”大夫很耿直地说,“伤得厉害,流血太多。现在血是止住了,药也灌进去了,大致能活。”
许问看着陆问乡憔悴的神情,稍微放心了一些,接着又听到了大夫的后面一句话,“但他那只眼睛,肯定是保不住了。”
什么?!
许问一惊,又去看他的脸。陆问乡的脑袋被绷带包了一大半,古代的绷带不像现代这么正规,基本上就是用开水煮过的布条,包扎得也有点急有点乱,包起来的部位有点多。
许问一开始没有多想,现在被大夫提醒才意识到,左眼部位的血迹好像是比其他地方更深一点。
“眼睛怎么回事?”他问道。
“还能怎么回事,被人用手指……”大夫比划了一下,“硬给戳瞎了。”
许问呼吸一窒,再次低头去看陆问乡,接着一阵默然无语。
即使在现代,这种情况也很难恢复,更何况在这里……
他脑海中浮现出刚跟陆问乡认识时的情景,他意气风发,对西漠这边的情况了若指掌。当初饮马河水泥场没有他的帮助是建不起来的。
他又低头看陆问乡,拍了拍他沾血的手背。
“那边大人在等着了。”黑甲将领没第一时间打扰他,但这时还是忍不住提醒。
“嗯。”许问放开陆问乡,跟着他继续往马车方向走,没两步就已经走到了。
“进去小心点。”黑甲将领低声提醒,许问点头。
马车的车帘低垂,黑甲将领在门口停住,朗声道:“潜龙行宫主官许问求见!”
“进来吧。”里面轻飘飘传出一句话,仿佛落不着地一样。
中气不是很足啊……许问下意识这样闪过一个念头,然后看见黑甲将领向他点了点头,掀起了车帘。
一阵熏香的气味飘了出来,上好的檀香,闻起来一点也不气闷,只让人心神安宁。
他没有停步,踩着梯级走了上去,到达了马车车厢里。
“大人小心。”
一个阴柔的声音响起,许问抬眼,看见一张白面无须的脸,明显是个宦官,正微微笑地看着他。
许问也向他一笑,走进车厢,打量了一下。
这辆马车外面看着不太起眼,进去里面地方可真不小,甚至还是一个里外分开的套间。
里外两间之间隔着门帘,宦官守在门口。帘子是用特殊织物织成的,隔着帘子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仍然可以看见里面很亮,非常亮。
“特使在里面等你。”宦官轻柔提醒,许问不再多看,掀帘进去。
里面果然很亮,许问首先看到的不是里面的人,而是车厢本身——这几乎都是职业病了。
说起来,这车厢的设计倒跟三月厅的有点像,这时代少有的玻璃窗和玻璃镜子结合,反射外部而来的光线,让整个车厢都格外明亮,阳光满溢。
这种设计,很多人会觉得太晃眼睛不舒服,但厢中那人却坐在最亮的地方,笑吟吟地看着窗外,一派怡然自得。
许问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这人身上。
他大约四十多岁,正值壮年,但看上去过于清瘦,嘴唇缺少血色,不太健康的感觉。
不过他的眼睛很亮,身体放松而自在,眉目间的从容温和,让人不由自主地对他产生好感。
这人饶有兴趣地看着许问,很感兴趣的样子,许问却有点犹豫。
说起来,他到班门世界这么长时间,还真没给人双膝下跪行过礼。
连天青不在乎这个,家里也没这样的习惯,其他场合也没遇到这样的“机会”。
按理说,他现在是应该跪拜的,但突然要这样做,竟然本能地有些抵触。
他还在犹豫,对方已经先一步向他招了招手,笑着拍了拍身边的蒲团:“免礼,坐。”
一时间,许问松了口气,对他好感度爆棚,行礼尊称:“陛下。”
他也没想到,千里迢迢从京城过来验收潜龙行宫的,竟然是皇帝本人。
当然,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刚到西漠不久,皇帝就遭遇了流民的冲击,幸好现在看上去没事,不然,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