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问此时再次陷入了一个奇妙的状态。
在龙神庙的时候,他获得了一种奇怪的特殊能力,能够指实物为图,数据细节尽皆分明。
到了金顶河畔流觞会的时候,这能力变成了一种妨碍,让他迟迟无法抓住河水的本质,进入天人合一的状态。
对了,他现在知道什么是天人合一,也知道它意味着什么了。
天人合一,是墨工的晋阶标志,到现在为止,他已经有过三次这种状态,已经可以称得上一个正式的墨工了。
这让许问想起了三境门的第一道,两者的确是契合的,也就是说,与天地相融确实就是墨工的下一个目标,天工的第一境了。
流觞会之后,许问排除了干扰,能够无视这漫天的数据,进入更深层次的状态,只关注自己想关注的内容了。
但这能力并没有消失,反正一直持续着,像是要告诉许问我就在这里你必须注意到我一样。
到现在,许问发现这能力又进化了。
它不仅能把实物化成数据和图形,还能自动处理文字了。
许问翻看卷宗所看见的一切,都能化成新的数据和图形,融合进原本的基础里。
这就像一个数据模型,许问在主官竞选之前就已经基本建立起来了,但很粗糙,只是一个最原始的框架。
而现在,阎箕与秦连楹等人这段时间所做的工作,就是在源源不断地为这个框架完善细节、注入血肉。
不得不说,虽然在流觞会的时候觉得这能力挺麻烦挺受干扰的,但现在,它给了他极大的帮助。
毕竟在这个建城的筹备阶段,他需要的不再是一闪而逝的灵性,而是踏踏实实的纯粹的理性。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许问突然有了一个奇妙的感觉。
如果把天一合一也当成一种能力的话,现在这感觉就像是两种不同的能力正在相互争宠。
这个奇妙的能力正在非常努力地告诉他:看看我,我也很有用的!
许问在心里回味了一下,感觉有点好笑,然后有点随意地给这能力取了个名字——建模术。
建模术在这种时候非常好用,它让一切变得具体而鲜明,框架完整,每个细节的数据又都可以随意调动。
很快许问就发现,建城这件事情比他想象中难度大得多,涉及到的内容太多了。
因此,建模术的范围也在不断扩大。
一开始它只是一座城,渐渐的,它开始往周边扩展。
新逢春城与勿用宫地处西漠,离京城和江南繁华地方都很远,人可以从外地调度,海量的材料就不可能全部都从外地运过来了,必须得就地取材。
逢春城位于天云山下,山上盛产花岗岩与少量的其他石种,恰好可以就地取材。
以前很难这样做,主要是两个因素,一个是天云山过于陡峭,石材开材不易;二个是花岗岩过于坚硬沉重,难以处理,也很难日常使用。
这两个问题在许问手里刚好可以解决。
机械和水泥与这种状况仿佛是天作之合,可以非常好地解决问题。
建城将要使用的机械延袭了天云后山的一部分设计,但倪天养进行了改进。
零件精度不再要求得那么精确——毕竟半步天工就一个,全天下的墨工集合起来也不会比参加流觞会的那些多多少。
用高精度来降低功率的机械不是不能做,也不是不能用,但不可能推广开来用。
在广泛使用上,只有两条路子可以走,一个是以功率换功耗,第二个就是寻找新能源,从根本上解决功率问题。
许问进了绿林镇就被抓进了梓义公所,在里面呆得昏天黑地。
这段时间他从未出门,换洗衣物都是连林林送过来的。
她还每天送饭,不仅给许问准备了,还给阎箕和秦连楹也准备了。
梓义公所在饭食上当然不会亏待他们,但两人吃了一次连林林送的饭,就再也不吃梓义公所的了。
连林林手艺本来就不错,去了一趟天山,又跟流觞园的大师傅学了一手,厨艺又往上升了一个档次。
再说了,这是主要做给许问的饭,连林林当然会更加尽心,饭菜包括摆盘都满是心意……
这天早上,许问从文件堆里醒来,睁开眼睛,看着旁边白花花的纸张,长舒一口气。
一开始它们全在左边,现在全部移到右边来了,标志着他终于把这些卷宗全部看完,也整理完毕了。
现在他对建城最初始的情况已然心里有数,借着名字很随意的建模术的帮助,他可以随时调阅前后所有的数据——都不需要切换的。
当然,这只是前期准备工作的一部分,接下来他们还要去逢春城旧址实地考察。只有亲眼所见,才能真正掌控全局,把握更清楚的情况。
他挠挠头,坐了起来,把身上滑落的纸张扒拉到一边,伸了个懒腰。
他昨天晚上睡得晚,今天起得还是很早。
这段时间他也没有放弃早课,天天早上天还没亮就起来打拳。
天山一行,让他更清楚了战五禽的好处,别的不说,它能让他体力更充沛,更能适应复杂的环境。
你再怎么强调理论,也不能否认工匠是一门强调实战的学科,而这一切,必定要建立在足够体能的基础上。
做完早课,阎箕正好出来,他打了个呵欠,向许问点点头:“早啊,你还是起得这么早。昨天晚上你也是最晚睡的一个吧?几时睡的?”
“不知道,可能是四更左右?”许问回忆着外面听到的更鼓声,猜道。
“四更!现在也才五更……你只睡了一个时辰?”阎箕惊讶道。
“睡够就行了,我现在精神挺好的。昨天晚上我把最后那点内容看完了,城里能规划水路的话确实不错……”许问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见到阎箕就开始跟他讨论。
“我不听。”阎箕的手笼在袖子里,摇头拒绝了。
“嗯?”许问不解地看他。
“今天二月二,按例得休沐。”阎箕向他摆手,“你回去吧回去吧,休息一天,明天再来。”
二月二?
许问一怔。
二月初二龙抬头,一年里固定的沐洗之日。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就到这时候了。
隆的一声,爽落的雷鸣在他们头顶炸响,两人一起抬头,看见天际黯淡,阴云密布,湿润的空气围绕四周。
“春雷啊……”阎箕喃喃了一句,催促许问,“赶紧回去了,一会儿就要下雨了。”
“哎……哎!”许问应了一声,想了想,到水缸旁边照了一下,理了理有点乱的头发,这才快步走出门去。
阎箕笑了一笑,这时秦连楹也走了出来,看着许问的背影,喃喃道:“少年慕艾……”
“是啊,不过怎么说,我们也不能被小小少年给比下去了。该担的担子,还是得担起来!”阎箕转过身,准备往书房走。
“……你这语气,我还以为你也打算找个姑娘慕一慕。”秦连楹冷笑。
“可别乱说,我这一把年纪了……河东狮吼,会要人命的!”阎箕的脸色瞬间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