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腾也不客气,找许问要了盘缠,也没有再养养伤的意思,马上就上路了。
许问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想着他刚才说的话。
血曼教在西漠,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教派,扎根极深,很难被斩草除根。
那忘忧花呢?
它在西漠的普及程度如何?会不会带来什么样的灾祸?
等到左腾回来的时候,除了明弗如的情报,许问也想知道一些这方面的事情。
他回去竹林小屋,跟连林林说了左腾的事情。
连林林听说左叔叔出来了,在帮许问办事,还是很高兴的。
许问笑着对她说:“你娘愿意把他放给我,多半也是因为你。”
“我也觉得。”连林林大大方方地说,这个话题现在在他们之间,已经不是什么禁忌了,“不过老实说,我一想到左叔叔把明弗如杀了,坏了她的事,让她很生气,心里就有点高兴。我是不是有点坏?”
“那是的,坏出汁了!”许问说。
“你怎么这样!”明明是她自己说的,结果许问附和她的话,她还转手过来掐许问。
许问乐得哈哈大笑,一把抱住了她。
……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怀恩渠正式修筑以及开工的圣旨迅速传到了西漠上下,府、县、村、镇,所有的单位都接到了消息,开始行动。
因为逢春城和天启宫,许问在西漠是有威望的,李晟则没有。
为了更快地进入状态,他索性公布了自己的身份,以十一皇子的名号正式坐镇主持工作。
这身份一公布出来,他周围所有人都震住了。
一个皇子跟自己同吃同住,勾肩搭背,一起趴在水里泥里玩炸药?
简直不可思议……
这时代,皇帝至高无上,皇子跟现代的富二代官二代也是不一样的。
李晟的那些熟人适应了好一段时间,最后比最初知道的时候稍微接受了一点,但很明显,已经产生的距离还是没办法弥合,跟之前比还是生疏多了。
李晟有点失落,努力振作了一段时间,苦笑着对许问说:“没办法,早就应该有心理准备的。本来也是我先骗了他们。”
说着他又有点好奇,看着许问问,“为什么你当初知道的时候,表现得跟他们完全不一样呢?”
许问笑笑,没有解释,心里也有点感慨。
虽然都是人,但生长在什么样的环境下,耳濡目染接受到的思想是什么,最后塑造出来的人也是不一样的。
当然,也有些人天生桀骜,拥有跟其他人完全不同的思路与判断,但绝大部分人,都不可避免地受到周围你所接触到的一切事物的影响,然后定型,从此难以改变。
李晟身边的那些人是这样,许问也是这样。
大家都只不过是普通人而已。
他拍拍李晟的肩膀,道:“慢慢习惯吧。”
“嗯!”李晟长舒一口气,笑了起来,“有舍必有得。我得到的东西,比普通人已经多多了。”
“你能想得这么通透,不容易。”
“以前也不能,不然我也不会偷偷跑出来,遇到你。不过,一路到了这里,很多想法慢慢就变了。感觉还是现在的我比较好。”
“我也觉得。”
“哈哈哈哈!”
李晟最大的爱好其实是关于炸药和雷管方面的技术工作,现在接手怀恩渠修筑,更多的是协调与安排方面的行政工作。
对他来说,繁琐麻烦,需要纠缠的人和事奇多无比,挺难受的。
更何况,怀恩渠西漠段的方案已经完全确定,也就是说,所有的技术工作全部完成,是按照许问的思路来定的。李晟接下来的所有工作,都必须得在这个框架下进行。
他必须吃透许问的思路,然后去一项项做完那些麻烦得要命的初期工作。
他只最先跟许问说笑了两句,就再没了抱怨,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地去做他能做不能做的一切事情。
其他人休息了,他还留出时间来请教许问,有什么不懂的都来问,非得把这项工作的所有方面全部吃透不可。
看着这样的李晟,许问想起了刚进入六器公司工作时的自己。李晟现在的刻苦完全不遑多让。
不过,当初的他,是为了端牢那个饭碗,而现在的李晟,则是出自完全的责任心,感觉更高了一筹。
许问很佩服也很喜欢,尽全力协助。
于是这一段时间,明明不是他主导工作,他却比以前更忙,回竹林小屋的时间比以前更少。
最后,眼看着各地消息不断回报,一支支民夫队伍冒着雨向工地进发,一轮轮的资源流动起来……整个工程开始正式进入轨道,李晟也从许问手上正式获得了这项工程完全的掌控权。
就在这时,左腾也回来了。
……
此时离左腾离开已有一个月时间,今天许问送李晟去了施工现场,琢磨着回来就要对连林林说,自己这边也要上路了。
他刚刚回到竹林小屋,就看见左腾蹲坐在厨房的门槛上,狼吞虎咽地扒着饭。
看见许问回来,他挥挥筷子,给许问打了个招呼。
“怎么不进去吃?”
他一个月没有消息,现在突然出现,许问有些意外,但第一句出口的却是这个。
“哈哈……你们真是两口子。”左腾笑嘻嘻地说。
这时连林林从厨房里出来,端了盘菜,放在左腾身边的小凳子上,没好气地说:“我也让他进去吃,他非不,非得蹲这里!”
“里面太干净了,怕弄脏。”左腾随口说。
“那怨我收拾得太干净?”连林林明显跟他很熟,瞪着他说。
“哪里,小小姐勤快,是我不配。”左腾笑着说。
连林林翻了他一个白眼,转向许问的时候态度突然变得温柔,问道:“饿了吗?我也给你盛碗?”
许问无视左腾嗤嗤嗤的笑,点头说:“好啊,少一点。”
他也端着碗,学着左腾的样子,蹲在了厨房外面的门槛上。
有点邋遢,但又有点莫明的自在感。
“我到处查了一圈,姓明的确实把那件事捂得很紧,大部分血曼教的人都糊里糊涂,甚至没几个人知道他藏着事。”左腾吃得慢了一点,突如其来地开口,跟许问讲起了正事。
在竹林小屋,厨房是外面一幢独立的建筑,前面是大夫的药田,后面是一片菜地,两边养着鸡鸭。四面一览无遗,只能看见鸡鸭随意地在菜地里散着步,咯咯答答的,偶尔飞起来打个架,没有多余的人影。
厨房里外只有他们三人,左腾声音不大,只有许问和厨房里面的连林林能听见。
“知道要来西漠的时候,我就查了一些这边的事情,那时候就听到了血曼教。我的线人跟我说,这是最近出现的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以前没听过说,来得很莫明,但在西漠兴起得很快,好像转眼之间,就很多人都信了。”左腾说。
“以前没听过说?”许问有些意外。
“嗯,我现在去查,发现情况确实是这样。逢春城出事前,有一些影影绰绰的消息传出来。那时候逢春是西漠比较大的一个城,血曼教预言逢春触了神怒,要受神罚,很多人都不信。后来事情真的发生了,当地人非常害怕,血曼教的影响也因此在很短的时间里扩大。”
也就是说,这是个新兴的教派,是依托逢春城连接的灾难而生的。
许问沉吟片刻,问道:“明弗如是什么时候去的?”
左腾瞥他一眼,露出了赞赏的目光,道:“查不到太多血曼教的事情,我就开始查明弗如这个人。你说得对,关于逢春城预言出现的时候,也是明弗如有活动迹象的时候。”
“也就是说,这预言是明弗如带进来的,血曼教也是他创立的?”
说到这里,许问觉得有点不对,在他印象里好像不是这样的。
“那倒也不是。从外部查,血曼教确实没什么消息,但是换个角度,从里去看呢?于是我随便抓了两个血曼教的人,问了一问。”
左腾吃完饭了,把碗放到一边,随手抹了把嘴,轻描淡写地说。
他说得很随意,说完还露齿一笑,但就在这一句话间,血腥气不自觉地透了出来,让许问瞬间想起了刚见他面的时候。
这一问还挺有意思的,在血曼教徒的眼里,这是一个已经延续了上千年的古教,有圣地、有圣徒、有圣子,还有各种各样的神像与仪式,是一整套完整的体系。
明弗如是他们的教宗,圣子是在他上面的人物,明弗如是代圣子行走,单论教内权威,圣子比他厉害。
不过他们这种底层教徒都没见过圣子,也并不知道圣地在哪里。
哦,对了,在服食完忘忧花之后,他们会看见笼罩在圣光之中的奇迹之地,在那里,瓜果菜蔬随处可得,稻谷不需要栽种,到时间去地里割来吃就行。
土地肥沃、生活富足、人们载歌载舞……想想就幸福得没边儿了。
这时候连林林又出来,给左腾和许问各端了一碗汤,问道:“这么好地方,那他们怎么不去呢?”
“没资格去。”左腾接过汤,喝了一口,说道。
血曼教的传说里,只有坚忍执着、历受无数苦难、为血曼教立下大功劳的人才能去圣地,那是最高的恩赐,也是他们所有人的目标。
“所以这位圣子和圣地到底在哪里,也没人知道了?”许问问道。
“确实打听不到。”左腾摇了摇头,“除了我在查,官府那边也在查血曼教的事情。圣子和圣地他们肯定也知道了,但我打听了一下,跟我一样,就是到此为止,多的没有。他们也挺棘手的。”
“朝廷下令剿灭,他们找不到人,断不了根,确实棘手。”许问点头说。
血曼教在上次逢春城自焚事件之后,就已经伤过了一次元气。绿林镇暴乱之后,再一次遭到全面围剿。
这一次是真的伤到了根本,一时间,整个西漠风声鹤唳,再忠实的教徒也不敢自称自己是血曼教的人——当然也有不要命的狂信徒,也都理所当然地没了命。
这当然是好事,但给左腾的调查工作造成了很多麻烦。
能找到这两个人,问这么多事,是他有本事,但更多的,短时间内确实查不到。
他只知道,明弗如“颇得圣子眷宠”,两人私人关系很好。
所以左腾判断,许问想要知道的事情,最有可能知道的就是这位圣子。所以关于这件事情,许问想要追查下去,最关键的就是要找到这个人。
当然,具体怎么找,通过什么途径,左腾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