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天青这话一出口,许问就愣了一下,一个念头渐渐浮上他的心头。
紧接着,他听见一个人踢踢踏踏地走到他面前,温和地说:“小许别怕哈,我姓郝,是你师父请来给你看眼睛的。眼睛是很重要,但配合大夫看病更重要。放松点,不会疼的。”
他絮絮叨叨,声音轻柔绵和,语气和缓从容,哄孩子一样。假设许问真的心里有不安,也必定会在这样的的语气下放松下来。
“你哪里看见我徒弟害怕了。”连天青在旁边冷言冷语,瞬间打破了郝大夫苦心营造的医疗氛围。
“哦?”郝大夫倒也不生气,似乎端详了一下许问,意外地说,“真没害怕,厉害厉害。”
姓郝,大夫,出外访友却跟连天青一起出现在了这里,他的身份几乎呼之欲出。
果然,金大夫小声问道:“是郝圣郝神医?”
“对,我叫郝圣。不过天工难得,这世上谁又敢妄称一句神医呢?”郝圣似乎有些感慨地说。
在场的大多都是工匠,他拿天工打比方,再明白不过了。
虽然大部分人管医术好的大夫都能叫一声神医,但在郝圣心中,那是堪比天工的特殊称谓。
不过,他果然就是郝圣,他出门访的那个友其实就是连天青。
但还是很奇怪,连天青怎么会突然来林萝,连林林也跟着一起来了?
他们地处偏远山村,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了自己的事情,那他们究竟是为什么来的?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许问心念电转,脸上还是一点也不显。
郝圣一边说话,一边也没有闲着,轻手轻脚地给许问检查着身体。他的动作明显比金大夫更加灵巧,一点儿也没弄疼他,偶尔在某处按压两下,不仅不疼,反而有一股热流流过,让他脑袋和手臂的涨痛缓解了不少。
“谢谢。”许问吐了口气,向大夫道谢。
“嘿。”郝圣拍了拍他的脑袋,像哄小孩一样,那温柔的感觉让许问突然恍惚想起来,这个身体不过才十五岁。
郝圣接着给他把脉,手法感觉跟之前金先生的差不多,把完了左手又把右手,片刻后,他意外地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回事?”连天青的声音响起。
这不是他平时的态度。师父他……感觉也有点着急了?
许问心中一动,忍不住抬了下头。
“别动。”郝圣轻轻喝斥了一声,这一刻,许问手腕上的触感突然变了。
郝圣的手指温热而柔软,按在手腕上很舒服也很明显。
但这一刻,这触感突然变得轻微起来,如同蝶须轻拂,若有似无。
然而就在同一刻,许问皮肤下面的血流仿佛突然变得汹涌起来了一样,脉搏格外清晰。他的手平放在几案上,什么多余的动作也没做,但就是能清楚地感觉到脉搏的跳动,一下,一下,又一下。
“咝……”旁边金大夫轻吸了一口凉气,又惊又喜的样子。但他马上闭上了嘴,再次安静如鸡,生怕打扰到了郝圣。
脉搏强烈而有力地跳动着,血液在体内流动。许问身处一片黑暗中,看不见周围的情景,反倒更能体会此时身体里的感受。
以手腕与郝圣接触的地方为中心,血脉向下至上,向上至整条手臂,仿佛形成了一张大网,细致入微地把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包括在内。
这张网的范围还在不断扩大,逐渐向他的躯干延伸。
很快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脏,血液鼓动着,在心房与心室之间流转,涌进涌出。
他初中就学过生物,对人体构成当然是有概念的。现在这种奇妙的感觉仿佛建立在这些概念的基础上,又不是完全如此,更多自己的体验与感受。
人体真的是一副奇妙而精密的工具,心脏、血管、血液……所有的一切构成循环系统,为身体提供着强大的能量。
而除此以外,还有消化系统、呼吸系统、生殖系统等等一共八大系统,它们分工协作,共同支撑起整个身体的日常运转。
要说鬼斧神工,这才是真正的上天的杰作。
说起来,房屋也是如此。
一幢可以居住的房屋,同样也是由很多个系统构成的。
梁柱框架是它的骨骼,檐瓦墙壁是它的皮肤,其它的通风、光照、生态、供水、垃圾、动线等全部都是它的内部系统。
所有的一切必须完成到位,才能真正适宜人的居住与生存。
许问体会着自己血液流动的方向,想着这些事情,虽然眼前一片黑暗,但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心中。
“咦,找到了!”郝圣一声轻呼,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找到了?”金大夫比许问这个当事人还激动,“不愧是万华圣手!”
“还是血脉堵塞,在头部……”郝圣抬手,在许问头上的几个地方轻轻点了一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呃……”金大夫迟疑了一下,谨慎地问道,“我不是不相信,但我可以再看看吗?”
“行。”郝圣很干脆地说。
“打扰了。”金大夫轻手轻脚地把手指放到许问的手腕上,细细品味。
“……还是没感觉。”过了一会儿,金大夫放开手,有些遗憾又有些困惑地说。
“很细微,但压迫的位置很关键。”郝圣说。
“只能用万华圣手才能察觉?那要用什么法子来解决呢?”金大夫羡慕地问。
既然已经发现了病因,两位专家就开始讨论起了治疗方法,多半都是郝圣在说,金大夫认真地听着,偶尔进行一些补充。
他俩说的专有名词太多,许问一点也没听懂。
这时身边传来轻微的草香,连林林靠过来了,纤细柔软的手好奇地在郝圣刚才点过的几个地方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动作太轻了,如果不是许问对她的接触格外敏感,恐怕都察觉不到。
“你们怎么到林萝来了?”许问小声问她。
“我也不知道。那天姚伯伯突然回来,跟我爹关在屋子里聊了一会儿,我爹出来就让我收拾东西,说要搬家了。”连林林同样小声地回答,轻轻的气息拂在许问的脸颊上,让他隐约有些陶然的感觉。
但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惊讶问道:“收拾东西?搬家?不回小横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