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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月光刀光烛光(三)

武林画卷 连朱 4516 2024-06-07 11:51:10

大约在栾照宴请寇寿题、楚红玉的前一刻,栾府的大门被扣响。

老门仆听到门外传来一句官腔:“府衙奉钦差之名前来公办,速速开门,不得有误。”那声音乃是字正腔圆的京都口音,不像有假,老门仆赶忙上前。他推开朱门便睹见门外站着一队人,数目有三十人之多,这群人虽不整齐,但井然有序。领头一人正对着开启的府门轻轻摇着头,那人腰畔挂刀,身材颀长,与其身后布衣相随的人众不同,此人衣裳所绣的金线在门前灯笼的映照下浮现出夸张的飞鱼之形。

门仆愣愣道:“大人,敢问……”

“朱漆啊。”那人用手指揩过栾府大门,不理通报的程序,径自而入。

飞鱼服象征着身份与地位,只有立下奇功的重臣才有资格受赏。

老仆暗想,听说城里来了钦差大臣,莫非眼前这人就是?焉能阻拦!老门仆贴在门边,看着三十余人从他身边幽灵般无声息的穿进府门,大气也不敢出。

一条笔直的汉白玉石道铺向前方,两侧苍松古柏擎起树冠如伞盖,眺望过去是层叠的楼台亭榭。品无三带领一众逆鳞卫进入栾府,沿着题记“明月松间照”的石路刚走出几十步,忽听一声大喝,“何方人等?统统给我站住!”前方屋宇闪出百余护院,个个刀剑在手,阻住了去路。

人群中挤出栾照的亲信“雷影脚”巴峰、“一日寒”欧阳坚,高喊之人正是巴峰。

见是品无三,巴峰先倨后恭,假个笑脸道:“小人该死,以为是那里来的不速之客,没有认出是钦差品大人,品大人是来探看栾校尉的吧,校尉重病在身,怕是不能见客。”

品无三“喔”了一声,信步不停。

挡着路线的巴峰退步,慌乱道:“校尉重疾外染,为大人贵体着想,还请改日再来。”

品无三淡淡道:“无妨,就今日。”

巴峰对着一直前进的品无三,连连退步,颇为不知所措。品无三的到来极其突然,府衙的内线竟没有先行知会。他已派人前去通告栾照,但考虑栾照在接星台还应付着两个杀手,时间上应该赶不及准备,所以他怎么也需要挡着品无三一会。

可是怎么挡?

巴峰绞尽脑汁、琢磨言辞的时候,品无三悄然俯了身。

月下的品无三俯身、沉肩,一弯手搭上了刀柄,其冠帽垂下的朱缨与刀把的红穗同时在风中飘动,那是斑驳树影中难以察觉的一抹红。

刀光骤现。

突兀而起的刀光像是人群面上的错愕。

没有人会想到品无三如此就动了手。

巴峰亦没想到。

巴峰更没有想到品无三一出刀,他的腿就断了,他侵淫一生功力的双腿自膝往下被一刀削断!

巴峰的轻功、脚法俱被这一刀夺去。

血未狂飙,刀光连闪。

品无三俯身一刀斩了巴峰的双腿,那刀光紧接追着欧阳坚而来。

月光普照,刀不可避。

欧阳坚出掌,急退。

但刀光更快,刀光快似一阵月下清风,简直快过了欧阳进心中的念头。

中刀!

品无三应手一刀斩在欧阳坚肩头。

中刀的瞬间,欧阳坚祭出的一掌正印到自身丹田气海,他这一掌不为攻敌竟是自戕!欧阳坚随即单手疾点手少阴经脉的少海、青灵、极泉三穴。

品无三眉头微皱,他本以为一刀可将欧阳坚斜劈为两截,可是一刀下去,只入肩二分,那刀斩骨肉的声音也不同,是“喀喇”的一响,听来仿佛是冰山碎裂的滋味。

“‘雪山老祖’是你什么人?”品无三一边抽刀询问,一边二指一挥,向手下逆鳞卫打出斩杀无赦的手势。

那巴峰翻滚在地,血涌如泉。众护院弃之不顾,惊恐哗散,但几十名逆鳞卫快如鬼魅的追击在他们身后,刃冷无情,不出片刻功夫,这些栾府爪牙就全部魂飞天外,血流成河。

品无三从欧阳坚的肩头启刀而出之时,欧阳坚的创口没有标血,只有一些红色的晶体从肩头散下,坠地即碎,然后慢慢融化。

欧阳坚施展“雪山派”奇功“冰血暴”化血为冰,硬捱了品无三一刀,元气大伤,体内寒意和恐惧令他浑身哆嗦,此时听品无三一言,欧阳坚回过一张惨白的面目,颤声道:“大人认识我师尊。”

品无三淡淡道:“算是老相识了。”

欧阳坚面色一喜,自觉抓到了生机,“看在师尊面上,大人饶……”

一道光恰时照在他生出希望的脸庞。

光是刀光。

乍起乍灭。

欧阳坚一颗欢喜头颅凌空飞起。

“因为有点交情,所以才替他清理门户啊。”品无三一震长刀,藐视着正在地面惨嘶爬行的巴峰,柔声道:“供出栾照所在,就替你止血。”

接星台的模样是一间新起花榭连着古旧的歇山小殿。接星台与中院中央的红楼遥隔百丈相对,再延连上后院标志性建筑风过阁,三处楼台恰好位于一条线上,顺此线路从正门直铺过来的石路是栾府的中枢通道。

此台取名“接星”,因其筑于迎客厅后身的天然隆丘丘顶,主建筑的那座歇山式小型供殿翘角四起,远观其态,如见一只接收夜空飘陨星光的梵手。此台兴修于栾寇尚在之时,原初被设计成祭祖、祷天的庄严场所,现今栾照在殿前添修花榭屋舍,就成了玩乐的空中花园,祖宗的灵牌都则被他迁到了后院风过阁。

三个人隐身在迎客厅后窗观察着接星台的状况。

说是三个人,这并不加上被捆绑的栾府管家。

三人一个雄躯伟岸,剽悍冷酷,乃是抱刀在胸的高行天。另一个挺立如松,俊朗年轻,则是提着短剑的陆无归。还有一个人仰望着接星台,痴痴念道:“不是楼宇就是台阁,好家伙,府邸搞得这么气派。”这个是金寒窗。

高行天道:“小六,一会分开时,看好他。”

金寒窗把这个“他”对号入座,蓦地不满,愤愤道:“‘他’是指谁啊?什么叫看好我?”

高行天补充道:“别让这家伙死了。”

金寒窗为之气结。

陆无归道:“你在菜市口的最后一刀……”

高行天道:“怎么?”

陆无归道:“站在你的立场上,我也想不明白。杀鸡却用牛刀,是还有其他的事情在影响?”

“如果是同类,那怕对方骨髓的气味也闻得到,敌意的,嗜血的,兴奋的,离了曾老街,必定有人一直跟我到了菜市口,我的直觉错不了,那一刀是被强烈的敌意所催,或许我不出刀,那一刻就会有人出手。”高行天肃容道:“除了‘一家亲’的刺客,朝廷的高手,极可能还有别的势力插手暮望,万万小心。”

“暮望这摊浑水变成一个漩涡了,会一点水性的人反而更加危险。”陆无归沉吟道:“你一定要杀了他?过来时,你也看到了,栾府正被重兵包围,进来容易,出去困难,那前门有了骚乱之声,想必朝廷人马突入了。算算时间,帮寒窗趁乱刺了栾照,其他不必管,迅速离开是上策。”

高行天虎目森寒,坚持道:“他知晓我们此行的秘密,我焉能留他活在这个世上。”

“唉。”陆无归耸耸肩膀,道:“杀手杀人,逃犯也要杀人,而我却劝其戒杀,今夜只有我不正常吗?”

金寒窗无奈的接上一句:“不要把我和你们混为一谈。”

高行天道:“上策是在菜市口就远走高飞。既然进了栾府,我们各自的目的早不言而喻,无论是打着伸张正义的旗号,还是为了一己之私,都是前来剥夺他人的生命。我们做的是同一件事情,打扮的再漂亮也没有区别。”

金寒窗道:“有的人是十恶不赦,但有的人是无辜的。你下手前就不想想吗?哼,把杀人当做乐趣的你,每次挥刀就是那么心安理得?”

高行天道:“想法越多,刀法越慢。杀人者不眨眼睛,无聊念头是倒在血泊中的失败者的特权。一个杀手知道如何下手,何时下手,这就够了。至于杀戮究竟代表了什么,把这个问题抛扔给苍天吧,深究下去,那多半又是一个谎言。”

金寒窗嘀咕道:“冷血,还将冷血当做借口。”

“热血一洒随风凉,当然再煮一煮还是会热的,找另外的白痴去煮血论英雄吧。”高行天不再理他,全神贯注看着接星台。

陆无归笑笑,和高行天一样静默起来。

一会儿功夫,三人睹见一条仓惶的人影奔返向接星台奔,与之同时,两道急影从接星台掠出。

高行天眼中露出了厉芒,那是猎人等到了心仪的猎物才会露出的神采,“小六,你尽快和蠢材去完成那可笑的正义,能出城就先出城,不必等我。”语毕,这个近期江湖声誉最隆的杀手,紧蹑目标而去。

金寒窗向高行天远去的身影舞动一下拳头,然后犹疑道:“我们怎么办?”

陆无归笑道:“怎样都可以,你决定。”

金寒窗道:“那厮慌张上去,是向栾照报什么讯吧,我们杀上去?”

陆无归依然道:“你决定。”

金寒窗望着在月辉中花团锦簇的接星台,咬牙道:“上去。”

楚红玉和寇寿题两个起落就下了接星台,急行间两人迅速交换意见。

寇寿题道:“栾照说人已转走,一派胡言,即使那接星台就是磁点,但月磁针的转速非常异常,正显示出人在移动,但还没有脱离栾府的范围。没有时间了,我去前门,你去后院,最后搜寻一遍,万事以自保为上。”

楚红玉道:“前面有嘈动之声,我们不宜久留。事后何处会和?江记不能去了。”

寇寿题扬了扬扳指,“见机行事,提防‘星罗棋布’。这人是大罗教除宫无上之外最神秘莫测的人物,首脑若在他手上,更不可轻举妄动。”

楚红玉颔首,二人倏分。

栾府中院灯火亮如白昼。中间一座名为红楼的三层楼宇大放光明不说,周围还有三座小楼也是华彩照人。

楚红玉斜回交纵而行,务求手上的扳指感应到每一个角落。扳指没有特殊的反应,楚红玉却感觉到了栾府的变化。

危楼,红灯,檐影,疏院,偌大的一个栾府中院竟见不到几个人。

中院只剩下了孤寂的光明。

宴乐取消,大量的歌妓、乐工不在,那么仆役、管家也该留下几个。但是没有,人已经很难见到。

楚红玉遁身而行,掠过几处楼宇、厢房之时,能听到一些沉闷的微微响动,楚红玉醒觉到每一声都代表着一个消失。

沉闷的响动解释了秘密。

栾府果真进了人。

来了高手。

到处暗藏。

骨节错位、经脉扭裂,气闷息弱,密微难辨的声音传到楚红玉的耳中,化成了只有杀手才能领会的语言,这是一个不用细嗅就血腥扑鼻的夜晚。不速之客强势侵入,极为专业隐秘。她必须尽快搜完栾府,动动脑子就知唯有朝廷才具备这种力量对栾府发动突袭,品无三终于下了辣手。黎明之前,这座府邸就将除名,青州栾家将被彻底抹去。品无三对付栾照用的是最厉烈的手段。

先斩后奏。

楚红玉步步惊心,陆续发现潜藏的危险,当达到中院与后院的毗邻处,楚红玉意识到严酷的事实:周围正有至少五名高手在向她有意识的围拢。

她发现了别人,他人也发现了她。

究竟是什么样人马,聚集了这么多好手?品无三的嫡系部队逆鳞卫吗?搞不好就是这群家伙,这些鹰犬不光武功高强,而且纪律森严,冷血无情,在平灭朝纲纷争,剿荡江湖逆动的事件中屡立战功。

搜寻李纯一已经做不到,当下需先甩掉这群大内高手,先求自保。

楚红玉来不及细想,她到了早先栖身的月门楼。

楼畔是湖,湖水盛着满天星月,星月照不透月门楼的漆黑,楼边几丈之外就是通向后院的月门,楚红玉既知被数人盯上,索性不再隐匿行踪,躲是躲不过了,她全力施展身法向月门冲去。

孰料那月门却有一位老者踱出。

楚红玉拔身而起,老者踱出。

碰面十分的巧合,若不是双方无意间撞上,就是有一方对时间的节点拿捏得恰到好处。

老者倏然点出一指,指风巍然如山,顷刻就将楚红玉的身形压了下去。

老者白发苍银,威严从容,历尽沧桑的智慧似乎都凝聚在那眇然的目内,正是独眼候居右禅。老侯爷淡淡道:“姑娘,不要走了,你的路到了尽头。”

楚红玉深吸一口气,冷道:“独眼老头子。”

居右禅面现慈悲道:“姑娘,束手就擒的话,老夫保你不受刑讯。如果顽抗,本侯亦不得不施杀手了。”

“沙沙”声响,一直围追的高手俱抄了过来,截断了女杀手的后路。

面对居右禅这样一等一的高手,再加逆鳞卫重围暗伏,楚红玉直觉今次断难逃脱。身处逆境,勇气与坚韧必不可缺,然而远望无垠的夜空,楚红玉却发现斗争之心远不如以往那般强烈。

四面埋伏,要折在这里了。

清楚的把握到境况,没有绝望,相反楚红玉有的是一种如抛重负的释然。

闭目长吁一口气,仰面向天睁开眼睛,楚红玉第一次如此轻松的接受星光的洗礼。

河汉无声。

她累了。

一个人在杀戮的螺旋之中挣扎那么多年,她早疲倦了。湖畔月下,能死在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手中,楚红玉觉得那会是一种幸福的终结。

可惜有些事物转瞬远去,咫尺天涯,是遗憾。但人生总是这般循环往复,若不将美好的反转看得那么残忍,心存珍惜,那么遗憾也将是一种证明。

这样就很好!

楚红玉带着笑意出了手。那一道红链像是嗜血的蔷薇脱袖而闪,暗褐色的身影追在血色蔷薇之后,杀意决绝。

居右禅叹息一声,斜起一指。

宽宏无匹的指劲如同一面叹息之墙,让人绝望,楚红玉的身姿被指劲完全笼罩,飘摇不定,“红眉”飞链亦偏了方向,攻不出去,楚红玉喷出一口鲜血,强行扭转链法。

瞬间,独眼候指上劲道未消,左手疾飞一掌。

居右禅指掌双绝,那掌风似锥,锐聚一点,楚红玉的“红眉”尚未完全展开,居右禅的破空掌风就后发先至,击中“红眉”镖尖,细成一束的掌劲扫得利镖改了方向,两者一起击上楚红玉的肩膀。

楚红玉急速飞跌,撞破月门楼的门窗,失衡栽了进去。

居右禅施展劲道宽宏的“须弥指”封住楚红玉,紧接发出截然相反的“芥子掌”重创敌手。

楚红玉滑坠在冰冷的地堂,她对溅血的伤口亦麻木了,除了责怪居右禅没有一掌杀了她之外,楚红玉还有一点不满。

那就是没有光。

太暗了。

作为杀手,她已经在黑暗的地方滞留了太长的时间,她不希望死的时候也是被黑暗所包围。

总是如此,怎么能知道那里是可以闭上双眼的终点?

楚红玉等待着进来结果自己的人,完全丧失了斗志。

可是,冥冥间,竟有了光。

突然的光亮像是一个漫长的开始,晕黄的光泽在黑暗室内切开一个伤感的剖面,微弱连接了沿着破碎门板铺入的皎洁月色。

一个青年从侧窗进入,点燃了烛火。

青年手掌托着烛火,烛火跳跃像是一个伤痛的心灵,青年的眼神深沉而哀怜。

唐表。

作者感言

连朱

连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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