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紫朝着赵王后伸出了双手。
灯火中,赵王后精致妆容下的双眼,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她没有理会玉紫,只是低下头来,一边摇晃着孩子,一边低低地说道:“丹儿乖,乖哦,你是大子呢,怎能这般哭泣呢?来,叫我一声母后听听?”
就在这时,玉紫有点冷意的声音传来,“王后,把大子给我吧。”
赵王后似乎这个时候,才注意到玉紫伸出的手,她抬起头来看着玉紫,诧异地扬起眉毛,“玉姬所言,我却是听不明白。”
玉紫咬着下唇,她看着挥舞着双臂,哭喊着要向自己扑来的孩子,冷冷地说道:“如此宴会中,王后却想与妾撕破颜面,当众打上一架么?”
赵王后一怔。朝殿中看了看,这才发现,本来喧哗的大殿这时变得安静之极,无数双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众臣在看到她怀中的孩子时,还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着。
当下,赵王后嘴角一扯,冷冷一笑。
她盯着玉紫,把孩子一举,道:“把丹儿抱回我的寝宫吧,他这般哭闹,定是想吃奶了。”
一个宫婢应声走出,伸手抱向孩子。
玉紫突然一笑,她大步走到那宫婢面前,纵身一拦,居高临下,威严无比地盯着发她,淡淡地说道:“孩子给我——”
这一下,她用上了十分的威严!这是一种跟随赵出过久,耳濡目染之际,渐渐养成的威仪。也是一种杀过人,于贤士食客丛中锻炼出来的煞气!
那宫婢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她颤抖地伸出手来。
玉紫双手一伸,闪电般的搂过孩子。
孩子一入怀,便格格破涕为笑,他伸出粉嫩的双臂,搂紧了玉紫的颈项。
而这时,那宫婢才反应当过来,自己似是做了一件大错事。当下,她战战兢兢地朝赵王后看去。
玉紫搂着孩子,在他的脸颊上吻了吻后,大步朝赵出走来。
她来到他身侧不足一步的地方蹲了下来,玉紫没有行礼,她直起腰身,抬起头瞬也不瞬地盯着赵出,冷冷地低声说道:“赵出!别逼着我恨你——”
她曾经对他说过‘我恨你’,她的眼神也曾经告诉过他,她恨他。
可是,从来没有一刻,她的眼神会这般冷,会这般无情中带着嫌恶!
她抿着的唇,她直视着他的眼眸中,带着让他陌生到了极点的嫌恶!
冠冕下,赵出刚刚垂头,刚要避开她的目光,却又果断地抬起头来。
他盯着她,又盯了一眼搂着玉紫,格格欢笑的孩子,伸手抚上了额头。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抹自我嫌恶。
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居然进退失据了!他慌乱了!在看到她与公子华那灿烂的笑容时,他竟然慌乱至此,竟然把他修养了几十年的风度都抛于脑后,他竟然用了一种连他自己也不屑的手段!
闭着眼睛,在玉紫冷冷地盯视中,赵出低低说出,“以后,不会了……”声音沉沉。
玉紫清楚的从他的声音中,听到了他的自我嫌恶。
她呆了呆,低下头盈盈一福,轻声说道:“谢大王。”
她慢慢直身,慢慢向后退出。
她刚刚退出一步,赵出低沉的声音传来,“坐我右侧。”
玉紫一怔。
她还在犹豫间,赵出冷漠的声音传来,“玉姬,坐我右侧!”已是命令。
玉紫低头朝孩子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来到他身后。
一个宫婢把塌几移了一副过来。
当玉紫跪坐下时,不管是赵王后,还是众姬妾,她们的脸上,同时闪过一抹慌乱不安,以及浓浓的失望。
同时,大殿中的喧嚣声,却变小了,众人诧异地看着这一幕,眼神中尽是不明白。
玉紫知道,赵出想跟自己说话,当下她移了移塌,使自己与他之间,只隔了半臂远。虽然只有半臂,玉紫却收着手臂,尽量不与他靠在一起。
玉紫坐的这个角落,光线都被赵出挡住了,她坐在他的阴影中,面目模糊,表情根本不可见。
这时,赵出低沉的声音传来,“方才的事,孤错了。”
他再次向她道歉。
玉紫低下头,她眨了眨长长的睫毛,直过了良久,她才低低地回道:“大王已经致过歉了。”
赵出双唇抿成一线,他徐徐说道:“玉姬,你喜欢上公子华了?”
他的声音极低,极低,隐隐中,有着沙哑……
不知为什么,感觉到他那哽在咽喉的艰涩,玉紫的心中闪过一抹痛快,她垂着双眸,轻声应道:“然。”
然!
她说‘然’!
瞬那时,赵出的身躯晃了晃!
他右手伸出,紧紧扣着塌的边沿。阴暗中,玉紫清楚地看到,他那手背上青筋暴露!
好一会,他慢慢松开捏出几个爪印的塌沿,喃喃的,失神地说道:“是么?”声音飘渺,刚一说出,便化在空气中……
再一次,一种说不出的痛快涌出玉紫的心头。
这时,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力了些,“既然如此,那便留他不得了!”
嗖地一下,玉紫抬起头来。
她瞪着他,咬着牙,玉紫低低的,恨恨地说道:“赵出!你别欺人太甚!”
赵出缓慢地持起几上的酒斟,不过这么一会,他俊美的脸上,重新恢复了一惯的雍容和优雅。他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酒水,淡淡地回道:“玉姬,在我弃你之前,任何丈夫想要碰你,都要小心他的性命!”他的声音蓦地一沉,“便是那亚,若再敢对你胡言乱语,也难逃一死!”
玉紫气得噎住了。她恨恨地瞪着赵出,半晌,才喘出一口粗气,嘶哑地低叫道:“赵出,你别欺人太甚!”
回答她的,是赵出低哑的笑声,他淡淡地说道:“然,我就是欺人太甚!玉姬,你跟随我的时日不短了,直到今日都不明白么?我可以容忍你在我面前嚣张,却断断容不得你肆意接近其他丈夫!”
就在玉紫气得只顾喘气,心思百转间,却不知道要如何跟他说话时,赵出淡漠的声音传来,“玉姬,我的陵墓,工匠们已然动工了。天下的诸王陵墓,都有东西两翼,我的没有。我的陵墓东侧,只有一个位置是留给你的。别的丈夫,你这一生就不要想了,你生是我的人,死了也会与我共陵!”
声音低沉中,透着一股理所当然地残忍。
玉紫气极低笑,她恨恨地问道:“如果大王先死,妾还可以活上几十年呢?”
赵出淡淡的声音传来,“孤若先死,姬自当陪葬!”
陪葬?
陪葬!
这个男人,居然用这么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他死了会把她赐死陪葬!
她气得脸都青了,咬得牙齿格格作响后,玉紫问道:“若是姬先死呢,大王可否愿意为妾陪葬?”
赵出品了一口酒,懒懒地说道:“有我在,你不会先死!”
“如果呢?”
“没有如果,孤不会允姬先死!”直是斩钉截铁!
玉紫咬牙切齿地望着赵出。
她看到的,只是他阴暗的侧面。那么俊美高华的脸,从这个角度看来,有一种森严入骨的冷意。
对她对他的了解,很是明白,他说这些话是何等认真。他说的话,不是命令,也不是强求,他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一个他理所当然地认为的事实。
玉紫双眼骨溜溜转动起来,心也在急速地思索着:陪不陪葬,那还是很遥远的事,现在就不要扯这个了。这个狠毒的男人刚才说了,要杀了公子华的,得快点想策!
要她就这般向他服软,就在这里跟他说,她会与公子华断去联系,她实在是不甘!
真的是不甘!
这个男人,他怎么能这般无理,这么自私?这么自以为是,这般残忍?
玉紫的手握成了拳头,又慢慢松开,又再次握成了拳头。
这时,怀中的孩子小嘴压在她的唇上,奶声奶气地叫道:“母亲,母亲母亲……”他似是叫不够一样,连迭声地唤着她。
玉紫低下头来,对上孩子乌溜溜的眼睛,玉紫的心,在瞬时变得柔软之极。她低下头来,把自己的脸贴在孩子的脸上。
在她闭上双眼时,一点泪水在眼角沁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玉紫才低低的,无力地说道:“赵出,你究竟想怎么样?”
冠冕下,赵出嘴角一扬,他漫不经心地回道:“孤想要什么,姬还不明白么?”明白,她当然明白!
可她不甘啊!
玉紫喘了一口粗气,再次吐出的话,已是有气无力,“妾会疏远公子华。”顿了顿,她低哑地说道:“还请大王不要忘了那赌约。”先过了这半年再说吧,等过了这半年,她就带着孩子,隐姓埋名,远走高飞,相信他也奈何不了她的……
赵出没有回头,也不曾回答。
玉紫仰起头,望着他阴暗的侧面,咬着上唇,低低地说道:“赵出,你以前,不曾如此无赖。”
赵出哧地低笑出声。
他冷冷地回道:“那是姬不曾了解我。以往,姬可去可留,我自是优容有加。如今,姬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