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方孟缙和程仪那边传回来的消息,都让苏昊觉得郁闷无比。
苏昊先找了方孟缙,向他暗示说自己有意接受韩倩为正妻。方孟缙对此先是不置可否,第二天才回来告诉苏昊,说韩知县对此前的事情颇为恼火,暂时不想谈这桩婚事。
“方师爷,这个‘暂时’是什么意思啊?”苏昊抓住了方孟缙话语中的破绽,追问道。
方孟缙呵呵冷笑道:“改之,你如此聪明之人,还参不透韩知县话里的玄机吗?”
“参不透。”苏昊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这些附庸风雅的读书人一个个都喜欢玩点玄机,自己作为一个理工男,哪有这个能耐去参透。
方孟缙道:“韩小姐一事,是你不仁在前,你就得让他人不义。韩知县没有一口回绝于你,是出于爱惜你这个人才。至于你是不是人才,就看你这一次去边关,有何建树了。”
韩文的态度是如此,从程仪那边传过来的韩倩的意思,就更让苏昊看不懂了。据程仪说,她去告诉韩倩这件事的时候,韩倩只是默默流泪,却一句话也不肯说。程仪分析说,定是此前苏昊拒绝韩文提亲的事情,伤了韩倩的心,要让女孩子忘掉这件事,恐怕只能是等待一段时间才行了。
说来说去,结论是一样的,那就是杨根娣幻想的在苏昊去云南之前就办婚事的方案,算是告吹了。这对于苏昊来说,倒也是一个解脱,他始终还是觉得自己未满18岁,不到能够结婚的年龄。现在韩文、韩倩都不想马上答应这桩婚事,杨根娣再着急,也是白搭了。
余下的日子里,苏昊也没闲着。其实他自从穿越过来之后,一直都是非常忙碌的,现在知道自己马上要奉调去云南,他就更忙了,想着要在离开之前,把一些重要的事情都安顿好。
第一件事当然就是修水库的事情。南昌知府范涞也是个干实事的人,在收到丰城县呈报的材料之后,毫不耽搁,就上报了江西布政司。布政司和南昌府派出专人,亲赴丰城县的罗山地区考察,听取了苏昊和马玉做的关于修建水库问题的汇报,认定方案可行。此后不久,由布政司和南昌府联合筹措的5万两银子就拨付到了丰城县衙。
银子一到位,水库的建设就启动了。冬季是农闲时节,正适宜征调劳役。一万多青壮年从全县各乡被征调到了罗山,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冬修水利运动。县衙里三分之一的吏役都被派往现场指挥,马玉等一干书院生员更是没日没夜地耗在工地上,负责全面的技术指导。
苏昊作为水库的倡导者,在工程刚刚启动的那段时间里,忙得不亦乐乎,待到水库建设基本走上正轨之后,他才稍微轻松了一些,能够去办点自己的事情了。
苏昊忙活的第二件事,则是苏氏商行的业务事项。
在宣风乡开掘的几个煤硐都已经挖到含煤层,每天都有几万斤煤炭从地下被挖出来。这些煤炭中的一部分被用于烧制石灰、水泥等产品,另外一部分则被卖给城乡居民作为燃料使用。
苏小虎带着人在南昌开办了一家煤行,专门销售苏氏商行出产的原煤和蜂窝煤。由于苏氏商行的煤炭产量大,煤质也好,苏小虎的煤行很快就垄断了南昌市的煤炭供应,一些小官吏、小富豪要想买煤的时候,都得去找苏小虎开后门,给他说一些好话了。
除了煤炭之外,苏氏商行还对外销售磷矿粉、琉璃器皿、高锰钢的菜刀等在当年堪称高科技的产品。为了避免高锰钢的事情传出去给自己带来麻烦,这个词被严格控制在苏氏商行的内部,对外只是说这是一种比较好的钢材,打造出来的菜刀、农具等比其他人家要耐用得多,当然,价格也是颇为可观的。
也就在这段时间里,由陈观鱼和罗余庆共同研制的黄色炸药试验成功了。这是一种利用木屑和硅藻土吸收硝化甘油而制成的炸药,平时的性能非常稳定,能够经得起正常的碰撞。但在用导火索引燃后,则会发生剧烈的爆炸,威力胜过传统的黑火药数倍。
黄色炸药开发出来之后,苏昊卖了一些给水库工地,用于开山采石,另外的一些,则委托郝氏父子制作成了易于携带和引爆的手雷,用于自己防身。模仿后世手雷的引爆方式,苏昊让郝以宗在手雷上设计了一个燧发装置,只要在硬的东西上一磕,就能够打出火星,引燃导火索。而在平常,这个燧发装置是用销子锁定的,无论如何摔打也不会导致误炸。
燧发枪的制造也十分顺利,苏昊一共让郝以宗父子造了20支燧发枪,又制造了一大批油纸包的子弹,把自己和几名亲随武装了起来。郝彤、邓奎拿到了其中的6支枪,这算是苏昊完成了涂文焕当初托付的事情。
时间像飞一般地过去,快到年根的时候,兵部的公文终于到来了。与公文一起到的,还有一位兵部的主事,名叫陈道。江西都司专门派了一名姓钟的指挥佥事,陪同陈道一起来到丰城,向苏昊宣读命令。
命令里那些套话自不必提,核心的内容苏昊倒是听懂了,那就是要求勘舆营在五日内完成一切准备工作,然后离开丰城,开赴云南听用。命令中特别说明,有关行军路线、沿途补给等问题,皆由兵部主事陈道负责,勘舆营自百户苏昊以降,皆听陈道差遣。
“陈主事,你莫非要随着属下一道前往云南?”
送走钟佥事之后,苏昊诧异地对留下来的陈道问道。
陈道是个笑呵呵的中年胖子,长着一身好膘。听到苏昊的问话,他先是摆摆手道:“苏百户客气了,苏百户是六品,陈道也是六品,你我品级相同,这属下一说,可万万不可再提了。”
“呃……陈主事是兵部的主事,岂可与我这样一个普通百户平级相称?这岂不是太失礼了?”苏昊说道。
“唉,什么兵部主事,我也就是在兵部混混日子的。”陈道说道,“这样吧,我年龄痴长几岁,就托个大,苏百户称我一句陈兄即可。至于我称呼苏百户嘛……不知苏百户可有表字否?”
“小弟有个表字,叫作改之。”苏昊说道。
“嗯,那我就称你一句改之贤弟,你看如何?”陈道说道。
苏昊拱手道:“陈兄平易近人,昊佩服之至,称呼之事,就依陈兄吧。”
叙完了双方的称谓,陈道说道:“这一次,兵部派我来传令,其实主要是让我陪着各位一同前往云南。说什么负责,那都是虚的,我就是替各位探探路、安排安排沿途驿站的接待什么的,把你们平安送到云南,我就可以交差了。”
“这一路上有陈兄掌舵,小弟就踏实了。”苏昊说道。他当然不相信陈道的角色会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简单,但陈道不肯直说,苏昊也不就便多问了。
当天晚上,苏昊在丰城县城最好的馆子里摆了一桌酒席,招待陈道和他的两名随从。陪同的人中除了郝彤和邓奎之外,还有知县韩文以及师爷方孟缙。陈道这个六品与苏昊的六品可是完全两码事,作为一名六品京官,韩文是得上赶着来巴结的。
酒桌上的气氛非常融洽,陈道是一个很随和也很风趣的人,由于久在京城,多少沾染了一些京城人的贫嘴,说起一些有关朝廷的段子时也是肆无忌惮。韩文作为一个地方官,哪敢这样放肆,只能在一旁陪着笑脸,不敢说得太多。
酒足菜饱,苏昊、韩文一同恭送陈道一行到公馆去休息,出来的时候,韩文与苏昊走在一起,他对苏昊问道:“改之,你这件事怎么越闹越大了,这兵部调动一个百户营,还值得专门派一名主事来陪同吗?”
苏昊道:“学生初见这陈主事时,也是惊诧莫名,可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其中的缘由。陈主管自己也不肯讲出来,所以学生只能是静观其变了。”
韩文道:“以本县的经验来看,此事必有蹊跷,改之,你此行可要千万小心,把你往日的脾气收起一些,莫要让陈主事对你生出嫌恶之意。”
苏昊问道:“县尊,你是觉得,这个陈主事是兵部派来考校于我的?”
韩文摇摇头道:“我倒觉得不像,你虽有些才华,却也不值得兵部专程派人前来考校。也可能兵部原本是要派陈主事去云南巡视边关,正赶上你这件事,两下里正好搭伴前往。我等想得太多,倒反而是误入歧途了。”
“嗯,这个可能性倒是挺大的。”苏昊应道。
说完这个,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好一会,苏昊才说道:“县尊,学生不日就要前往云南,以往学生年幼无知,做了一些让县尊不悦之事,还请县尊见谅。”
韩文扭头看看苏昊,脸上绽出了一丝笑意。他拍了拍苏昊的肩膀,道:“改之,此去云南,还望早去早回。要知道,有人惦记着你呢。”
“县尊的叮嘱,改之铭记于心。”苏昊恭恭敬敬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