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昊惦记着勘舆营的人马,恳请秦氏兄妹率土兵前去救援。众人没走多远,迎面就遇见了得胜归来的郝彤、邓奎一行。他们不但割了皮元福麾下那些骑兵的首级作为回去请功的依据,还缴获了5匹战马,正好给伤员乘坐。
在与皮元福的部下混战过程中,勘舆营阵亡了6人,这也是勘舆营建立以来第一次出现阵亡,苏昊对此觉得好生伤感。
“他们都是因我而死,我若不去打堰塞坝的主意,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苏昊自责地对众人说道。
士兵们因为自己的袍泽阵亡,也都伤感不已,只有郝彤、邓奎二人是见惯了生死的,对此颇有一些不以为然。郝彤说道:“苏百户何出此言,当兵哪有不伤亡的,我们才折了6名兄弟,换到的是杨应龙的5000精兵,这笔账怎么算都是划得来的。”
“郝彤,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人命是无价的,咱们日后回到丰城,如何向他们的亲人交代啊?”苏昊不满地对郝彤说道。
郝彤道:“苏百户,常言说,慈不掌兵,若是你连这样的伤亡都无法接受,那就别统兵了。我们在边关打仗的时候,一场战事阵亡几百人是常有的事情。既然选择了当兵,这条命就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至于说他们的亲人,官府自会去抚恤,苏百户无须挂怀。”
秦邦屏也凑上前来劝解苏昊,苏昊这才擦去眼泪,对郝彤问道:“阵亡的兄弟,都好生掩埋没有?”
郝彤道:“苏百户放心吧,我们都已经把他们掩埋好了。因为怕杨氏前来毁坟,所以在他们的坟前没有敢立碑牌。”
“这样也好。”苏昊说道,以当年的交通条件,估计这些阵亡士兵的亲属也不可能来给他们扫墓的,有没有碑牌是无所谓的事情。他在心里打着主意,准备回到重庆之后,给陆秀儿写一封信,让她从苏氏商行的收入中拿出一些银子,送给那些阵亡士兵的家属,这也算是他这个当主将的一片心意吧。
接下来,苏昊把秦氏兄妹向郝彤和邓奎做了个介绍。秦邦屏的身份是忠州的参将,级别比郝彤、邓奎高得多,所以二人连忙以下属的身份向秦氏兄妹行礼。秦邦屏以手相搀,对郝、邓二人甚是客气,又说了一些恭维郝、邓的上司邓子龙的话,让这二人也觉得颇有面子。双方寒暄过后,合兵一处,一齐向北转移。
走到路上,苏昊才得以腾出空来向陈观鱼打听秦氏兄妹的事情。原来,得知苏昊被杨朝栋扣押之后,重庆知府郑濂、重庆卫指挥使符钟和兵部主事陈道就开始积极筹划营救苏昊的事宜。苏昊以自己为人质,诱使杨氏父子允许勘舆营在播州进行勘测,取得了播州全境的地图,这个功劳是非常突出的。在这种情况下,军方自然要想方设法把苏昊营救出去。
通过官方交涉的方法让播州放人,是不可能的,因为播州根本就不服从明廷的管理,一旦逼急了,杨氏父子甚至有可能会对苏昊采取一些极端的手段。
从重庆卫派重兵去劫人,也是不现实的。重庆卫的兵力不及播州,战斗力就更谈不上了,对播州公开宣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情急之下,符钟想起了忠州秦氏,于是紧急派人与秦氏进行商谈,最终谈定的结果,是由忠州派出一支精锐的小部队潜入播州,与先期进入的勘舆营一道,寻机营救苏昊。陈道专门安排了陈观鱼与秦氏兄妹一起去播州,主要是让陈观鱼起一个联络的作用。
陈观鱼知道自己不懂武艺,在两军阵前连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于是便带上了苏昊的燧发枪,用来给自己壮胆。谁料想,这两支枪竟然真的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
“苏师爷,回去之后,你一定要送两支燧发枪给老道,这东西用来防身,实在是太好用的。”陈观鱼向苏昊央求道。
苏昊笑道:“没问题,这一次你先是陪我一起去播州,现在又不畏艰险前来救我,送你两支枪也是应当的。”
“那老道就先谢过师爷了。”陈观鱼欢喜地说道。
在另一边,秦氏兄妹也在说着悄悄话。秦良玉对秦邦屏问道:“哥,我怎么觉得,你对这个苏昊好像是很客气的样子啊,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百户,值得我们如此在意吗?”
秦邦屏笑道:“良玉,人家可是送了两支好火铳给你的,我对他客气一点,不也是理所应当的吗?”
秦良玉把玩着苏昊送给她的燧发枪,面含微笑,嘴里说道:“这可不是寻常的火铳,苏昊说了,这叫燧发枪。不过,哥,我可不相信你对他如此恭敬,是因为他送了我两支枪的缘故。”
秦邦屏道:“只能说不全是因为这个缘故吧。良玉,你想想看,指挥使符钟平时是何等傲慢的一个人,可是他居然会为了苏昊而去求我们秦家,这就可见苏昊其人的地位了。以我之见,他虽然现在只是一个百户,但日后的前程,必然是不可限量的。”
“是吗?”秦良玉有些不相信,“就凭他会造这种燧发枪?”
秦邦屏摇头道:“造枪不过是匠人之事,我朝岂有此而得重用者?我说的是苏昊其他方面的功劳,我虽不知道他在播州做了些什么,但仅凭他击杀了杨应龙的大将皮元福,这个军功就了不起了,因此而封个千户也不为奇。”
秦良玉撅着嘴道:“这个皮元福明明是敌不过我们兄妹二人,再战一会,小妹我就能一枪把他扎死了。谁知道这个苏昊却跑出来拣了这个现成的功劳,实在是太可恶了。”
秦邦屏也觉得有些遗憾,但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他也没法与苏昊争功,只是劝道:“也怪咱们两人太大意了,让皮元福跳出了战圈。若是苏昊不出手将皮元福击毙,咱们的土兵说不定还会多死几个呢。”
“真是傻人有傻福。”秦良玉对苏昊总结道。
苏昊逃跑、七星山军囤被淹、皮元福失踪,这几条紧急军情很快就传到了播州城。杨应龙闻听此讯,气得挥刀把自己的龙书案都给砍了。
“大龙塘溃坝,此事与那苏昊可有关系?”杨应龙首先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启禀千岁,以属下所见,与苏昊确有关系。”说话的是从洪水中侥幸逃脱出来的马正邦。他也和皮元福一样,在堰塞坝崩溃的一刹那,被自己的战马所救。不过,他在看到七星山军囤毁于洪水之后,就赶紧策马返回播州城报信来了,他表面的身份是皮元福的谋士,真实的身份却是杨应龙派到皮元福身边的线人,他是有义务向杨应龙及时报告一切情况的。
“你在当时看到了什么?”杨应龙问道。
马正邦把苏昊与皮元福的对话一五一十向杨应龙做了汇报,尤其提到了苏昊所说的“天雷”。
杨应龙听罢,沉吟道:“难道真有天雷之事?”
“大哥,我倒觉得,这天雷之事或许是真的。听朝栋说,这苏昊足不出户,就能够说出地下的矿脉,这分明是得道的高人。朝栋把高人圈禁起来,此事大为不妥。”杨应龙的弟弟杨兆龙说道。
杨应龙道:“这鬼神之事,谁也说不清楚,本王只是在想,会不会是苏昊命人在坝上埋了火药,炸开了石坝,却假托是什么天雷。”
“属下敢拿脑袋保证,这绝非火药爆炸。”马正邦赌咒发誓道,“我寻常也看过匠人以火药开山的场面,其爆炸的威力,与此天雷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若是要造成这样大的爆炸,除非埋下数千斤火药,这苏昊仓促之间,哪里能够筹到如此多的火药?”
听到马正邦如此言之凿凿,众人都没话说了。杨应龙沉默了一会,咬牙切齿地说道:“不管是火药,还是天雷,这都是苏昊给我们播州带来的祸患。七星山这5000精兵,是我播州倾全力养的一支奇兵,岂料尽毁于苏昊之手。我与此子,誓不共戴天。”
杨兆龙脸上露出一些伤心的表情,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七星山军囤是由杨朝栋直接指挥的,他身为杨应龙的弟弟,平时也无权过问那里的事情,甚至于这个军囤的真正实力,他都不清楚,对此,杨兆龙一直是腹诽不已的。如今,这个军囤被一场洪水给冲走了,5000精兵绝大多数死于非命,杨应龙的威风恐怕是要受到一些挫折了,对于这样的结果,杨兆龙自然是喜闻乐见。
“千岁,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这苏昊逃走不久,我们是不是应当通知各处关隘,严加防范,力争将其捉拿归案?”马正邦向杨应龙建议道。
“万万不可!”不等杨应龙回答,杨兆龙就连忙拦阻道。
“为什么?”杨应龙有些奇怪。
杨兆龙道:“大哥,此事是因为朝栋圈禁天师而起,若是这个苏昊真的有些法力,我们再派兵去拦阻,只怕会给我播州带来更多的祸患啊。再说,这七星山军囤已经被毁,就算我们把苏昊抓回来,又能于事何补呢?”
“兆龙所言有理。”杨应龙道。想到苏昊一直是和杨朝栋打交道的,而且最后也是被杨朝栋圈禁起来的,杨应龙不禁对杨朝栋也生出了一阵恼怒。他吩咐道:“来人,却把那个逆子杨朝栋给本王叫来,我要好生责罚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