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
当那份书信再次回到魏天子手中后,魏天子幽幽叹了口气。
他与齐王吕僖并没有发生过直接冲突,哪怕十几年前他连同暘城君熊拓攻灭了宋国,齐王吕僖也因为着眼于大局,并没有做出激烈的反击,只是派遣了一位使节声讨了一番,不痛不痒。
正所谓英雄惺惺相惜,尽管魏天子不好厚着脸皮自称明君,但他对于齐王吕僖,向来是非常尊敬的,毕竟这位齐王,是齐国史上唯一一位从头到尾压制着楚国、制衡着韩国的一国君主。
忽然乍闻齐王吕僖命将不久,魏天子心中亦有种兔死狐悲般的伤感。
要知道,就连被齐王吕僖压制了半辈子的楚王熊胥,在得知这件事后亦有种莫名悲伤,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对手难求吧。
他们这个层次的一国君主,可不会随随便便将什么人视为对手,因此能作为对手的,整个天下也就那么寥寥几个。
过世一位,就代表着就此永远少了一位可敬的对手。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弘润……在你出发前,再来一趟,朕将砀山军的虎符交给你。”
魏天子的心情似乎有些莫名的失落。
“是,儿臣告退。”
赵弘润识相地退下了。
从皇宫回到肃王府,赵弘润叫宗卫穆青到城内的驿馆,向齐国使节田侑知会了一声。
可能前些日子,赵弘润还并不情愿出兵协助齐国讨伐楚国,因为在楚国,他已经埋下了暘城君熊拓这个不安定的因素,有把握让楚国陷入内乱,无暇顾及魏国。
但正所谓计划不如变化,齐王吕僖给出的优厚价码,让赵弘润无法拒绝。
无论是为了让六哥赵弘昭在齐国执掌大权、位极人臣,还是为了那本《鲁公秘录》,赵弘润都必须出兵协助齐国讨伐楚国。
是真心实意毫不掺假的出兵!
既然要出兵,既然要得罪楚国,那就索性以“覆灭楚国”为根本目的。
至于与暘城君熊拓的私下约定,赵弘润此刻已顾不上了。
说得难听点,也可以理解为被他单方面撕毁。
毕竟这并不是私事,而是事关整个魏国的利益,别说暘城君熊拓只是芈姜的堂兄,就算是亲兄长,赵弘润一样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国家利益至上,这是赵弘润身为魏人、身为魏国皇子的义务与职责。
“……两万鄢陵军、两万商水军、一万两千五百砀山军。这三支军队,由本王亲自率领赶赴江东,与贵国与鲁国的联军回合……另外,本王还会视情况从三川调集三万川北骑兵,攻打楚西。”
当齐使田侑来到肃王府的厅堂后,赵弘润二话不说便将他准备出兵的具体告诉了前者,听得前者微微有些失神。
五万……不,八万!
“魏国居然出兵八万?!”
齐使田侑不禁有些哑然。
因为他从眼前这位魏国肃王的眼眸中,仿佛看到与他们齐国君王吕僖一般无二的决心:覆灭楚国!
这份决心,让前一阵子还在怀疑魏国会不会拖他们齐国后腿的齐使田侑,如今产生了另外一种臆想:若是我大齐拖了这位肃王的后腿,这后果恐怕是不堪设想吧?
想到这里,齐使田侑不自然地笑了笑,咽了咽唾沫恭维道:“肃王深明大义,在下……”
刚说到这里,就见赵弘润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正色说道:“不用说那些没用了,本王只问一句话……吕僖,还能活多久?”
倘若换作别人这么问,恐怕齐使田侑早就跳起来大骂了,可面对眼前这位眼神中流露与他们齐国大王吕僖一般无二决心的魏国肃王,齐使田侑心中并没有动怒的意思,而是很理智地将其视为一个极其关键性的问题。
“宫廷的御医诊断……大概可维持到来年的年中。”齐使田侑舔舔嘴唇,小声说道。
“也就是一年?”赵弘润闻言轻吐一口气,点点头说道:“一年,足够了!”
说罢,他站起身来,对齐使田侑说道:“你返回贵国吧,转告齐王,我大魏,这月就出兵!”
齐使田侑神色一振,拱手施礼,欢欢喜喜地回去了。
话说回来,尽管赵弘润说得这般果决,可事实上,他心中亦有些忐忑。
因为他前几日还对沈淑妃说过,他会待在大梁待到月底,期间多陪陪沈淑妃。
果不其然,当日傍晚,当赵弘润在凝香宫陪沈淑妃以及弟弟赵弘宣用饭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提起这件事时,沈淑妃的眼眸中果然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但这位深明大义的女子,自然不会阻止儿子去做大事,当即收起了失望的表情,只是叮嘱赵弘润在外时要小心,一切以安全为主什么的。
听得赵弘润心中怪难受的:尽管沈淑妃并非他亲生的母亲,但从小待他,与亲母并没有什么区别。而他,却连多陪陪这位母亲也办不到……
而此时,赵弘宣好似是看出了兄长的情绪,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口,笑嘻嘻地保证道:“哥,你就放心地去吧,我会照顾母妃的。”
“会说话么你?”赵弘润没好气地瞪了弟弟一眼。
如此又过了一日,赵弘润又一次来到垂拱殿,向魏天子辞行,顺便讨要砀山军的兵符。
毕竟鄢陵军、商水军皆是楚人,虽然赵弘润可以用他的威信,以及“解放楚国被贵族倾轧逼迫的平民”这种大义凛然的口号,率领这两支军队去讨伐楚东的熊氏贵族,但或多或少,赵弘润心底还是防着一些的。
尽管他很清楚,在楚国平民与贵族的阶级矛盾极其尖锐,似鄢陵军、商水军这种绝大多数由平民出身的军队,哪怕他们都出身于楚国,亦对楚东的熊氏贵族没有丝毫好感,甚至于,恨不得亲手杀死那些以往压榨他们平民的贵族。
然而意外的是,赵弘润今日却在垂拱殿见到了一位身份特殊的人。
汾陉塞边戍军大将军,徐殷!
而就在赵弘润疑惑地打量这位不知为何而来的大将军时,魏天子开口揭开了秘密。
“弘润,徐殷他主动请缨,希望能随你一同前往,你意下如何?”
话音刚落,只见徐殷朝着赵弘润躬身抱拳施礼,恭敬地说道:“请肃王殿下允徐某与麾下汾陉军参与此战……”
“……”
赵弘润不由地有些犹豫。
要知道论军队的战斗力,赵弘润自然是希望砀山军前来助他,毕竟砀山军在山林地带的战斗力,简直堪称爆表。而楚东的彭越一带,多是那种丘陵山林的地形,正是砀山军最理想的战场。
可惜,他说不出口。
一来,两年前他在决定反攻楚国时,徐殷曾响应他的号召。而在此之后他与徐殷这位大将军的关系也不错。
二来,这位大将军与楚国有着深刻的血仇,想来此番主动请缨,多半也是为了名正言顺地报复楚国。
可问题是,带着这位仇恨楚人的大将军,真的不会出事么?
要知道他赵弘润此番准备带去江东的军队,鄢陵军与商水军可都是楚人出身啊。
“上次是司马安,这次又是徐殷……我怎么老遇上这种棘手的事?”
赵弘润的脸不由地皱了起来,为难之色一览无遗。
不过不得不说,徐殷要比桀骜不驯的司马安识相,见赵弘润面露为难之色,他立马保证:“肃王殿下切莫误会,公事、私事,某将心中分得很清楚。此番请缨,只是想为国出力,绝无借机报复楚人的心思……殿下如若不信,徐某愿意在陛下面前立下军令状,若来日徐某违背殿下的命令,殿下请斩我头,徐殷绝无怨言!”
听了这话,赵弘润看看魏天子,又看看徐殷,略微一琢磨,心中顿时就明白了。
想来,是去年年初那则对这位大将军不利的谣言,让这位大将军声誉大跌,以至于被朝廷召回大梁,让浚水军顶替了汾陉塞的防务。
而在此之后,徐殷与汾陉军每日在大梁外浚水军的营寨里操练,虽然逐渐淡出朝野议论,但也没什么契机重新调回汾陉塞去。
倘若此番他跟随赵弘润前往江东,建立赫赫功勋,想来国内的民众就不会再怀疑这位大将军对魏国的忠诚,如此一来,徐殷也就能调回汾陉塞去了。
毕竟徐殷是久在边戍的驻将,习惯了以往与楚军打打杀杀,如今被调到和平的王都大梁,如何耐得住寂寞?
想到这里,赵弘润点了点头。
“好!……既然徐大将军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本王若是再拒绝,那就是本王的不是了。”说着,赵弘润退后两步,拱手施礼,正色说道:“徐大将军,请助本王一臂之力!”
“岂敢岂敢。”
徐殷慌忙扶起赵弘润,同时不忘给后者一个感激的眼神,感激后者能给予他挽回声誉的机会,尽管他自认为从未做过什么对魏国不利的事。
不得不说,只要是赵弘润做出决定,他的行动会非常迅速。
这不,两日后,驻扎在浚水营的汾陉军,便在徐殷的率领下,启程前往齐楚边界。
为了缩短赶路的时间,赵弘润再次征用了户部的运输船,将一万五千汾陉军载到了商水县。
可以的话,赵弘润倒是想一口气坐船抵达江东,但很遗憾,平舆君熊琥已经出动了陈县的战船,封锁了江域。
因此,赵弘润只能让军队在商水县登陆,然后与鄢陵军、商水军汇合,直接向东横穿宋郡,横穿鲁国,到江东与齐鲁联军汇合。
而在此期间,赵弘听说熊拓、熊琥已在魏楚边界,比如平舆县等地布防了重兵。
也是,谁都不是傻子,尽管赵弘润与熊拓、熊琥二人私底下有不可告人的协议,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真的对彼此推心置腹、毫无防范。
这无关他们的私交、也无关他们私底下的协议,这是国与国级别的战争,绝非儿戏。
毕竟历来国战,亡国者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