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裴敦一下子睁开眼,坐了起来,脸上的神情严肃起来。
“你说真的?!”再联想到今日封俭在筵席上的所作所为,封裴敦重重地捶一下床,恨声道:“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不孝子,二伯母就该把他赶出家门,让他跟他的丫鬟双宿双飞!——这件事,要是被柱国公查到了,我们全家都要遭殃!”
穆夜来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封裴敦比她想象的还要在乎这件事,急急忙忙更要把自己摘出来:“我也是这么说。但是之前,他跟我说过这件事,我劝过他,他不听,现在闹成这样,我有错,没有及时跟封郎你说清楚。”说着,自责地哭了起来。
对于封裴敦来说,他还没有彻底了解过穆夜来。在他眼里,穆夜来一直是个很可怜的小女子,有几分聪明,但是不足以处身立世,遇到事情先躲起来,也是正常的,便揽了她的肩安慰她:“跟你没关系。那家伙为了那个几两银子买来的贱人丧心病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他真是我亲弟弟,我拼着让他断子绝孙,也要让那个贱人生不如死!不过他是二伯母的儿子,二伯母护着他,别人都没法子。”说着,还摇了摇头:“慈母多败儿。真是没有说错。”
穆夜来怔怔地应了一声,低声道:“你能明白我就好。封俭这人真是不可理喻。真的疯起来,他什么话都敢说。今儿因为他在柱国公那边受了挫折,回来就威胁我,要我给他想法子周全,不然就说要跟你告状,说是我给他出的主意。你也知道,我一直是个大家小姐,哪里知道什么山贼不山贼的?——他今天真是把我吓死了。所以我越想越害怕,还是跟你说了吧。”
“他这哪里是在威胁你?——他这是在威胁我!”封裴敦大怒:“他知道闯了大祸,他娘兜不住他了,才来威胁你,好让我出手帮他!”
穆夜来:“……”封裴敦自己想出来的这个解释不错,她就不用再想了……
“原来是这样?!”穆夜来做出惊诧的样子,充满崇拜地看着封裴敦:“封郎怎会想得这样深远?我完全没有想到耶!”
封裴敦自得地笑了笑,揽着穆夜来睡下:“你别担心,万事有我。这件事,我去跟封俭说。”
“不!不用了!”穆夜来忙拦着封裴敦:“早跟你说了,心里有数就行。你现在去说,反而在他那里落下把柄,到时候,他乱咬人怎么办?他直接说是你指使的,岂不是更倒霉?!”
“娘子言之有理!”封裴敦连连点头:“这件事,确实是越问越纠缠不清,还是先混着,当不知道吧。若是以后真的闹出来,我自有办法收拾这对狗男女!”
封家的人也看封俭和他的梦儿不顺眼很久了。
柱国公府里,萧士及也在跟杜恒霜说这件事。
“怎么好端端的,就有山贼来打嫣然的主意呢?”杜恒霜很是不解:“最近求娶嫣然的人很多,难道是有人看她不顺眼,怕她挡了别人的姻缘路?还有,那个封俭也太下作了,还在众人面前大肆宣扬,难道是因为我们拒绝了他的求娶,他怀恨在心?”
萧士及凝眉沉吟,道:“可是封俭一直说,要娶嫣然,来表现他的诚意。”
“贼喊捉贼的人多了。”杜恒霜冷笑道:“甚至还有吕二郎……他今天倒是很巧。”
“吕二郎……难道是因为他不想跟我们家成亲,才做出这种事?”萧士及也很迷惑:“我明天还是去找找老窦,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找到这件事的起因。”
老窦曾经是这一带山贼的大当家,虽然被招安了,金盆洗手了,照样余威犹在。
既然从前面抓不到肇事人,就只有从他们找的打手那里着手了。
第二天,萧士及一大早就去了知画和窦参将的府里,跟窦参将说话。
窦参将听说了萧嫣然的事,笑了笑,道:“这件事肯定是长安的某位跟你们家过不去的人指使的。”
“这是当然。我们就想知道,是哪一家。”萧士及淡淡说道。
“哪一家?这个容易,我派人回山里问一问就知道了。”窦参将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你回去等我的消息。”又问:“令妹没事吧?我怎么听人说,她不大妥当呢?”
萧士及苦笑:“连你都听说了?封俭这小子,若是让我知道这件事跟他有关,扒了他的皮!”这话最先是封俭传出来的。他说是因为他想求娶萧嫣然,所以才一直派自己的家人跟在萧嫣然身边,时刻关注她的动向。
既然吕二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恰好在昨天跟着跑出城外,那封俭的理由,也是顺理成章的。
萧士及除了觉得封俭嘴太长,不地道以外,暂时还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封俭和吕二郎之间,到底谁才是真正有问题的那一个。
他很快又回到柱国公府,正好在门口跟下了轿子的吕夫人,还有从马上下来搀扶吕夫人的吕二郎打了个照面。
“柱国公出去了?”吕二郎笑着问道。
“出去见了个朋友。”萧士及含糊其辞地道,跟他们一起进了府。
“我们这次来,是正式向萧大小姐提亲的。”吕夫人拿出吕二郎的庚帖:“若是你们也愿意,我就回去找个官媒来正式下聘。”
杜恒霜和萧士及对望一眼。
杜恒霜笑道:“吕二公子真的是有心要娶我们嫣然的吗?”
吕二郎有些脸红,但还是诚实地道:“以前是我娘逼我的,这一次,是我自己看上的。”
杜恒霜掩袖而笑:“吕二公子真实诚。”
萧士及就道:“可是因为昨天的事,现在城里传得很不堪,你们不再想一想?”
吕二郎顿时站起来,带着怒气道:“我早上已经修理过几个长舌妇了!以后再见她们乱说话,我见一次,打一次!”
“啊?”杜恒霜惊叫:“你真的修理她们了?”
萧士及有些啼笑皆非:“你是个大男人,跟女人较什么劲儿?”
“她们乱说话,败坏别人的名节,难道不应该教训?!”吕二郎毫不客气地道:“我一般不打女人,不过也有例外。女人嘴贱就是欠揍。——谁跟她们吵架?烦不烦?一拳打得闭嘴。若是谁真的要惹了我,管她是谁,一定要打掉她的牙齿,看她还有没有脸在人前说话!”
“你啊,还在嘴硬!你一拳打脱了刘参将夫人的门牙,我还要提着礼物去赔礼道歉呢,现在还这样不知收敛……”吕夫人笑嘻嘻地道,一点没有真正责骂的意思。
杜恒霜和萧士及霎时明白吕二郎的脾气是怎么来的了……
“可是,你不会打老婆吧?”杜恒霜有些担心。这样动不动就挥拳,怎么得了?!
“怎么会呢?秦国夫人,您别想多了。我儿子这么多年,也就这一次对女人挥拳。也是因为那女人实在太嘴贱了,说得那个难听,就跟她那时候跟在人身边亲眼看到一样,连几个人围着一起撕衣服的话都说出来了……”吕夫人忙道,希望杜恒霜能够相信吕二郎不是个打老婆的男子。
杜恒霜一听也怒了:“谁?是刘参将夫人?!——好,这梁子我记下了,非要给她个教训不可!”
萧士及点点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们这样胡说,我也不是吃素的。”
“所以最要紧,还是赶紧给我们二郎和你们嫣然定亲吧。定了亲,自然能压倒一半的闲言闲语。”吕夫人笑眯眯地道。她自然知道萧嫣然没有吃亏。她儿子一直跟在萧嫣然身边,怎么可能吃亏?!
杜恒霜笑了笑:“这件事虽然紧迫,但是难得我们嫣然是个听话的人,所以我们也不推辞了。若是真的有心,遣官媒上门吧。”说着,把庚帖退给吕夫人。
杜恒霜没说萧嫣然自己也愿意这种话。毕竟他们是女家,还要给自家小娘子留几分颜面,不要让人觉得,萧嫣然是自己看上了吕二郎,上赶着要嫁。——就算是她真的看上吕二郎,这种事也不能让吕二郎知道。至少不能在成亲之前就知道……
吕夫人忙道:“我现在就去找官媒。”说着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吕二郎迟疑,问杜恒霜:“秦国夫人,嫣然她……还好吗?”
杜恒霜点点头:“她没事。她不是那种小气心窄的女子。你以后要多对她好一些。”
吕二郎脸上情不自禁绽开笑容:“一定一定。”欢天喜地跟着吕夫人走了。
吕家两个人走了之后,杜恒霜的脸色沉了下来:“国公爷,你打算怎么对付刘参将?”
刘参将的夫人敢在外面胡说八道,就要承担胡说八道的后果。不是说什么话都不用负责任的,胡乱编排别人,不仅仅是打脸那样简单,而且要对你们家伤筋动骨才行!
萧士及淡淡地道:“兵部正在排换将的名单。刘参将本来年岁就大了,也没什么战功。他还要抱别人的大腿呢,我这次让他抱个够!”
第二天,吕家派来说合下聘的官媒很早就来到柱国公府,和杜恒霜、萧士及定下了萧嫣然和吕二郎的婚事。
封二伯母和封俭来到柱国公府的时候,萧士及已经出去了,没有在家。
杜恒霜在中堂见了他们,笑问了好,分宾主坐下。
封二伯母就开门见山地道:“我是来给我们二郎向萧大小姐提亲的。”
杜恒霜故意笑道:“哟,你们迟了一步。我们嫣然已经定亲了。”
“什么?!”封俭一下子站起来:“我不信!秦国夫人,我到底有哪里不好,您不愿让嫣然嫁给我?!”
“你难道自己不知道?”杜恒霜奇道,这个原因很明显好不好……
那么多人家,最后都打了退堂鼓,不想跟他结亲了,就算有的是他自己出面作梗,但也有别的人家看出端倪,不肯让自己的女儿受委屈,跟个丫鬟争夫婿,才故意顺水推舟,推辞掉的。
封俭窒了窒,觑着眼睛问杜恒霜:“您是说,跟梦儿有关?”
“不是完全有关,但是有一定关系吧。”杜恒霜卖了个关子。
封俭听了杜恒霜的话,很是生气,背着手道:“这关梦儿什么事?她横竖不能做正妻,你们怎么就是不能放过她?”
“不能做正妻就委屈了?就要别人都让着她?——封二公子,你自己好好想想,她本来就是个几两银子买来的丫鬟,怎么可能去做正妻?就算你肯,你爹娘肯,你们族里人也不肯。谁愿意去叫一个几两银子买来的丫鬟做长辈?你不是心知肚明,才一定要娶个正妻回去做幌子?!”杜恒霜毫不客气地说道。她恨透了那些自以为是的“聪明人”,总把别人当傻子,以为别人看不出他们的用心。
一对狗男女,把别人都当傻子,还要强娶别家的女儿来给他们的恩爱做幌子——啊呸!
封俭被问得哑口无言,却越发觉得自己和梦儿之间的感情珍贵。
就因为所有人都反对他们,他反而激起斗志。
“有什么了不起?!——我这辈子不娶正妻了,我照样过日子!”封俭狠狠地扔下一句话,跟封二伯母回家了。
回到家里,封俭脸色黑沉,完全没有了以前淡然处之的“谪仙”风范。
梦儿过来见他,担心地问道:“你定亲了没有?”
“没有。不过,我打算这辈子都不娶正妻了。有什么了不起?我跟你好好过,是一样的。”封俭咬牙切齿地道。
“真的?”梦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她最隐秘的心事,居然成为了现实。幸福来得太迅速,太突然,她觉得眼前金星直冒,都要晕过去了。
此时柱国公府那边,窦参将带着自己的夫人知画,还有一个小喽啰一样的人,进了柱国公府。
萧士及听了那小喽啰的话,在书房拍案而起:“果然是封俭那个黑心肝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