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内。
周瑞的状态，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滑。
头发凌乱，眼底发红。
但依旧死死的盯着设备中的那片膜。
韩子茵绞着修长的手指，咬着嘴唇。
就在刚才，周瑞用一种完全不符合试验规范，甚至莫名其妙的方式，进行了三次镀膜。
是的……连续三次，在同一张膜上，四种金属靶材，通过不同的顺序，不同的磁场强度，甚至是不同的溅射船位置。
这直接花掉了大量时间，导致彻底错过了李文倩的演出。
她中途给李文倩打过电话，但对方似乎已经登台了，电话是一个自称宋婷的女孩子接的，韩子茵只能代为转达，说周瑞这边做实验比较投入，今天可能无法过去了。
韩子茵心里充满了愧疚，答应了李文倩的事情失约了……虽然是因为完全意想不到的原因。
不过更让她担忧的，是周瑞的状态。
“周瑞……要不你休息一会儿？我来盯着？”
“不……我得时刻观察温度和磁场数据……这台设备还是太弱了……现在到极限了，稍有不慎就可能前功尽弃。”
这台仪器在短时间内连续工作，中间还有很多步骤不符合使用规范，并且临界温度一直居高不下，噪音越来越大，各个仪器表盘的数值也开始波动起来。
“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需要成品，才能给你答案。”
有成品才，才能证明，他在有限的设备条件下，和知识积累不足的状况下，抓到了“天之启示”的一个角。
如果没有成品，那他可能压根就抓错了，一切都白说。
但似乎运气不在他这边，就在第三次镀膜即将结束的时候，这台仪器终究是不堪重负，发出了剧烈的噪音，甚至有了淡淡的焦糊气味弥漫开来。
“周瑞！快关电源！”
然而周瑞却没有动：“这是外壳过热罢了，不影响内部运转。”
但他理解韩子茵的惊慌，若不是处于“伪大师时间”中，他看到这种情况他也慌啊。
可惜他等不了，自己正在一点一点退出“天之启示”的状态，很快就会迎来状态的反噬。
嘭的一声，真空仓似乎密封出了点问题。
最终，这台设备在严重过载的情况下，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使命……
他可能要赔设备了，多少钱来着？
但“天之启示”状态下，他会被动的忽视“实验”以外的事情。
包括某个重要的演出……
周瑞从设备中取出了那一片薄膜。
一片……铁灰色的不透明薄膜……
即便带着手套，也能感受到其质地很硬……但又很有韧性。
韩子茵抬头看去：“这不是和之前的‘镍、银、钛’三材复合膜一样么……”
她有些泄气，今天一晚上的事情都太过魔幻了，结果周瑞所说的灵感就是这个么……
周瑞却面带微笑，对着灯光看了一眼，薄膜上显现出复杂又规律的纹路。
“只是颜色一样……或者说是现在的颜色一样，要知道……硅是半导体……”
他知道，自己终于抓到了“天之启示”的一角。
周瑞感觉自己时间不多了，正在快速迎来“状态反噬”。
马上人就要呆逼了！
虽然“天之启示”比不得“大师时间”猛，但架不住时间长啊！
他已经在这种状态下度过了好几个小时！
捂着太阳穴……感觉到大脑隐隐作痛……
于是周瑞赶紧拿着这张成品，跌跌撞撞去了准备间。
“还剩下最后一步……”
周瑞在薄膜两侧夹上了实验用电源，将电压调制380V，虽然还不够高，但如果顺利的话，应该足够产生性质变化了……
“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按下开关的一瞬间。
只见铁灰色的薄膜表面上，如鱼鳞般翻滚，变成了纯净的亮银色，如同镜面一般。
随着周瑞转动电源的电压旋钮，薄膜反复切换于“铁灰色”和“镜面色”之间，就像是章鱼的拟色拟态一般。
看着这神奇的一幕，韩子茵瞪大了眼睛：“这是？”
周瑞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天之启示”，终究是给他薅下来一片。
“电控可调节全波段吸波薄膜，当然，它的真正奥秘，是其上特殊的沉积层排列结构……那是一切的钥匙……”
“目前这张只能算半成品，设备限制太大了，基材也不耐高温……但它独特的排列结构背后，可挖掘奥秘还很多，就像石墨烯、硅烯一样……”
“未来用途很多……比如……飞机贴膜……”
说着，周瑞突然感觉到头晕目眩。
整个人站都站不稳。
韩子茵赶紧上前扶住周瑞。
“周瑞，你没事吧？”
周瑞用最后一点理智，对韩子茵说道：“子茵，你一听我说，我现在的状况是用脑过度，很快人就会……不太对劲……但不是生病，不用把我送去医院，让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韩子茵回忆起来，两个月前，周瑞也有一次，一整天都傻乎乎的，对什么都缺乏反应……就好像丢了魂一样。
说着说着，周瑞眼神涣散，终于是迎来了状态反噬……
此时渐渐退出了“天之启示”，他似乎才开始思考“实验”以外的事情。
“我们……是不是错过了李文倩的演出……”
韩子茵摇头苦笑：“你现在才知道啊……文倩要生气了估计。”
将周瑞扶到了窗边，韩子茵打开了窗户，让外面的新鲜空气吹进来，希望这样能帮到周瑞。
周瑞脑子已经不转了，进入了“大师时间”后的那种后遗症……甚至更加彻底。
仿佛有无数杂念冒出来……但又一个都抓不住……
只能望着远处的夜空发呆。
今晚的月亮……好亮啊……
这辈子有机会上去一趟么？努努力？
广寒破阵曲是什么调？G？E？
甘媛学姐是什么号？D？E？
韩子茵迎着寒风，也感觉精神清醒了很多，今天她也累极了……只是为了不影响周瑞，一直没说……
好气又好笑的看向周瑞，她还无法理解周瑞今晚的发现意味着什么……但却觉得今天的经历真的很魔幻。
趴在窗户上，看着周瑞那张呆滞的脸。
韩子茵突然觉得挺喜欢周瑞这个样子的……平时太理智了……现在这个样子更可爱……
想着想着，韩子茵有些入迷了。
鬼使神差的……闭上了眼睛……身体朝前探去……
……
李文倩下了车，一路朝着材料二楼跑。
李慧华在后面叮嘱道：“跑啥呀！别摔着了！”
李文倩：“妈妈你和月华姐先去吃饭的地方，我去把周瑞抓出来！”
她已经听宋婷说了，周瑞是因为做实验没来。
有点小生气，但还是可以理解……
虽然周瑞错过了自己的演出，但今晚能够顺利完成表演，她还是兴奋的。
看了看表，已经11：55了。
只要在00：00之前见到周瑞！今年的跨年夜就又是一起过的！
李文倩一路小跑，跑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
脖子上宽厚的红色围巾一跳一跳的，给寒冬增添了一分暖意……
她跑过了大门，在那里，她和周瑞一起报到，走进校园。
跑过食堂正门，在那里周瑞横空出世，为她解围灭火。
跑过食堂后门，在那里，她为周瑞按着太阳穴，周瑞对她说“没什么麻烦的”，让她有机会走上舞台。
最终，李文倩来到了材料二楼楼下。
满脸欣喜的，在一排排漆黑的窗户中，寻找着亮着的那个。
周瑞那个坏蛋，今晚必须让他请客！
然而片刻后……李文倩呆住了……
韩子茵似有察觉，微凉的嘴唇离开了周瑞的唇角，惊慌的转过头来。
看到了下方呆滞的李文倩。
心中猛地涌出了强烈的负罪感……
但片刻后，还是坚定了自己的目光，和李文倩……遥遥对视。
似乎在向李文倩，坦诚的宣告着某种东西……
某种……向前一步的决心……
而周瑞，挠了挠嘴角，依旧望着月亮发呆。
所以老米到底登过月没有？
妈的这辈子高低得去验证一下！在把那旗子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