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依旧是那家早餐店。
但门外的光景，已经变成了晚上。
早餐店里只有一点昏暗的灯光，店门外的路灯和霓虹，让周瑞的视线有些模糊。
这是几点了？
早上六点……到天黑，自己至少睡了12个小时。
迷迷糊糊间，周瑞听到身旁传来一个声音。
“醒了？”
周瑞转头看去，韩子茵正微笑着看着他。
嗯？
我穿越了？
睡了七八天，被抬回沪上了？
周瑞的大脑有些错乱。
韩子茵递过来一张湿巾：“擦擦口水。”
周瑞接过湿巾，在嘴角抹了一圈，果然有口水的痕迹，都干成壳壳了。
“我睡了多久？”
“按照甘姐所说，十四个小时多。”
“那你……”
“十四个小时，足够我从任何地方来这里了，不是么？”
“所以你是从哪里过来的？”
“马尔代夫。”
周瑞消化了许久，最终只能回以真诚的笑容。
“谢谢……”
韩子茵早上接到了甘媛的电话后，就抛下了一起旅游的小姨江舒予，全价买了最近的一班飞机，来到了深城。
没有一丝丝犹豫。
下午就到这家破旧的早餐店，然后一杯水，一把椅子，安静的等一个人醒来。
周瑞突然感觉……沉甸甸的。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时早餐店外一个中年男子，听到动静走了进来，见周瑞醒了，让外面的医护人员进来再检查了一遍。
实际上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时间，组织上自然不放心就让周瑞这么睡过去，已经有人过来给周瑞量了血压，基础检查了一下，确认真的只是熟睡，才敢放着没管。
再度确认了周瑞壮的和头牛一样，中年男子也放下心来，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这个小年轻这么重要，但组织上的压力可是一点没少给。
差不多半小时就要打电话来问一次，停车场内停着救护车，而最近的三甲医院也已经预留了一个病房。
周瑞和韩子茵走出了早餐店，依旧在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中，不是因为“天之启示”的副作用，而是睡得太久了。
不过这种状态，恰好能让他的大脑休息一下，暂时不用去想那些复杂的公式、算法，也不用去想“机械智能”带来的机遇和考验。
离开早餐店陈旧的大门时，周瑞嗅着空气中独特的夏季气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牵着韩子茵的手：“走，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那辆改装过后的“伍菱荣光”依旧停在停车场，且也有人看守，周瑞打开车门，转身对韩子茵笑道：“我的新车，帅么？”
韩子茵轻笑道：“帅的！”
回到大江办公室，这里门口依然有人看守，他们不认识周瑞，直到白晓莺走了过来，才放二人进去。
“昨晚的所有稿纸，都锁在会议室里，包括那台电脑。”
周瑞点点头，道了一句：“辛苦了，你不会一直没睡吧？”
白晓莺道：“下午小睡了一会儿，不过没关系，这些东西怎么处理？如果是非常重要的内容，我建议最好转移，这里人员流动太杂了。”
周瑞摇摇头道：“不用那么麻烦，这东西能看懂的人极少，而且我还会在这再呆一段时间，会需要翻看，实在不行买个保险柜吧，锁会议室里。”
“好的，也不用买，我让同事送一个过来，比市面上的更安全。”
交错而过之后，白晓莺才偷偷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位韩大美女居然直接来了深城……
真是……深情啊……
周瑞带韩子茵走进了会议室，里面所有稿纸已经分门别类的整理好，放在桌子上。
韩子茵好奇的拿起一张：“这些就是你昨晚的成果？”
周瑞点点头：“也有一些之前的积累。”
“看样子……不像是材料学的内容，这是……某种算法？”
周瑞有些意外：“我刚还说看的懂的人极少。”
韩子茵讨巧的扬了扬修长的脖颈：“我离‘看得懂’还差远了，只能算‘认得出’，也有一些之前的积累，有在自学和无人机有关的内容。”
“无人机……学算法和编程？跨度有点大吧。”
“毕竟我觉得在工程设计上，我实在没办法追上你的脚步，就想着从编程、通讯方向着手，这样更容易帮到你一些，你别小看我，我学的可快了。”
周瑞再一次，有了一种沉甸甸的感觉。
韩子茵道：“所以这是什么算法？”
周瑞想了想道：“我给你展示一下。”
周瑞带着笔记本电脑，又将桌面上的ZW－02拿上，开着“伍菱荣光”，来到了办公楼后的空地上。
空地边缘的小仓库里，锁着ZW－01和ZW－03，尤其是那个大家伙搬运起来比较麻烦，所以平时都锁在这里。
周瑞将卷闸门拉开，露出里面的模样，最近他总在这里改装，改装车，改装无人机。
三台周瑞亲自建造的无人汇聚在一起……已经勉强达到了“蚁群算法”的理论最低，组网节点数。
周瑞通过“伍菱荣光”的通讯放大器，同时连接了三台无人机，然后在电脑上，将一个小程序连同编译器，更新到了三台无人机内部。
这其实还是花了点时间的，周瑞噼里啪啦敲键盘的时候，韩子茵不急不躁的等着，甚至拿起了ZW－01，仔细打量。
这就是周瑞亲自设计的无人机么，真是精巧。
想要帮到周瑞，比想象中的还要难一些……
过了许久，周瑞道：“准备好了，你把它托在掌心。”
韩子茵按照周瑞的要求，将ZW－01放在掌心，然后微微踮起脚尖，小型无人机飞了起来，气旋搅动着韩子茵的长发。
ZW－01飞起来后，开始在空地上方不停的盘旋，似乎也没有什么目标，漫无目的。
韩子茵好奇道：“它在干什么？”
周瑞摸着下巴道：“‘观察环境’？”
“感觉你也不是很确定的样子。”
“这是一种智能算法，我只能提供方向，但无法预测答案。”
“所以你也不需要控制？”
韩子茵看向那台笔记本电脑。
“暂时是这样。”
可能是夜晚的光线不好，可能是自组网节点数太少，这个小无人机一直转啊转……直到剩余电量全部耗尽，也没飞出个所以然，居然半空中螺旋桨急停，掉了下来。
周瑞反应迅速，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甚至动用了【爆发力】词条，才堪堪接住ZW－01，避免了机毁机亡的下场。
“好险……”
然而更多的意外还在后面。
周瑞设定的整个流程，并没有因为ZW－01的趴窝而终止，ZW－02和ZW－03几乎同时自行启动，充分展现出了“蚁群”不会因为个体的死去就放弃任务的精神。
也充分展现出了三个节点组不出“机械智能”，只能组出“机械智障”。
两个无人机起飞后，和喝醉了酒一样，在空地上一会儿飞出S型，一会儿飞出B型，时高时低，甚至差点碰撞在一起。
周瑞摸着下巴，揪心的等待着，不知道该不该终止这次草率的试验。
02还好说，03要是掉下来……自己能不能接得住？
突然ZW－03打开了喷淋系统，细密的水珠从天空落下，造成了局部小雨。
但令周瑞无语的是，ZW－02正在03下方飞行，被自己大哥滋了个狗血淋头，作为原型机，周瑞根本没有给他加防水功能，于是ZW－02被队友背刺，同样晃晃悠悠的落了下来。
周瑞只能再度硬着头皮冲了出去，将ZW－02接住。
心中暗骂：MD智障！
周瑞尴尬着，远远的对韩子茵道：“看来试验不是很成功，我还得再琢磨琢磨……”
韩子茵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注视着一手一个无人机，有些狼狈的周瑞。
然后背着手，俏生生道：“没关系，我会帮到你，陪你慢慢研究，我们有很多很多时间，毕竟我们才二十岁不是么？”
语气中，是说不出的坚定。
周瑞看着韩子茵……
第三次了。
感觉心里沉甸甸的……
短短的一天，这种感觉出现了三次。
不……准确的说，是自从认识了韩子茵，就能感受到那种隐藏在冰山下，炽热的分量。
韩子茵，一个清冷高傲的姑娘，她总是有着自己的计划，会用行动去追逐结果，而不是等待结果。
长久的陪伴，默默的付出，果决的靠近，一次又一次。
这样一个姑娘……如何不心动？
突然，周瑞脑海里又跳出了另外一个身影……
重生不但给了他外挂，也给了他贪心。
他突然意识到，他不愿意身边的这些人溜走，却也不愿意给予在普通人看来，普普通通的承诺。
总期望于随着时间的变化，随着自己获得越来越多的成就，自己就能在某些东西上，成为特例，自己的贪心能够名正言顺。
突如其来的自我剖析，让周瑞突然醒悟。
他不是对韩子茵不动心，而是贪心，让他假装对韩子茵的一次次心动视而不见。
那个话剧院门口，为他戴上围巾，为他献上初吻的姑娘，其实早已经打动了他。
可……李……
突然，周瑞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上，有水珠划过。
下意识的摸了摸，周瑞抬起头来，ZW－03不知为何，悬停在他头顶。
细密的水珠，瞬间浇在周瑞身上，打断了他的思绪，给了他一滴……鳄鱼的眼泪。
也浇醒了他。
韩子茵看见周瑞一动不动的站在水中，担忧道：“周瑞！你还好吗？！”
周瑞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然后突然笑了。
他想通了一些事情。
周瑞将两个无人机护在腋下，大步流星朝韩子茵走去。
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可刚走两步，就发现头上的ZW－03和个智障一样，一路跟随着他，准确的说，是跟随着周瑞怀里的ZW－02，这个机械智障仿佛生怕兄弟死的不够透，一直在浇水。
周瑞眯着眼抬头一看，突然不回车子旁了，而是在空地上，绕起了圈子。
一圈一圈，不知道在干什么。
韩子茵焦急的左看右看，想要找一个能为周瑞遮雨的东西，却什么也没有。
最后不知为何，也一头冲进了这场“局部小雨”中。
周瑞好奇道：“你为什么进来？”
韩子茵：“你为什么不跑？”
其实这“局部小雨”也不大，打在头上感觉明显，但并未到会湿身的程度，毕竟模拟的是农药的雾状喷洒。
周瑞没有解释。
韩子茵也不再问。
二人就这么，在空地上走了一圈又一圈。
韩子茵淋了一会儿，也就不紧张了，陪着周瑞一起瞎晃，仿佛行走在独属于两人的雨中，她不关心周瑞往哪走，只要能跟着就好了。
几分钟过后，周瑞耳朵一动，听出了ZW－03的螺旋桨声在减弱，让韩子茵躲远点，试图接住缓缓下降的ZW－03。
真沉！
一场闹剧，似乎终于结束了。
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韩子茵依旧很开心。
“看来你的成果……还不够智能啊。”
周瑞抹了一把头上的水珠，笑道：“不，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韩子茵以为周瑞在嘴硬：“是是是，你总是神奇的那个。”
周瑞没有多辩解，走到伍菱荣光驾驶室旁。
将手伸向灯光控制杆。
即将触摸到的时候，周瑞略微停顿。
他想了很多，很多……
但还是按了下去。
下一刻，“伍菱荣光”的全部车灯被打开。
远光灯、近光灯，交叠着照亮了面前的一大片空地。
韩子茵看着周瑞，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长发中夹杂着水珠，在灯光下像是细小的珍珠，高挺的鼻梁微微一皱，表达着主人的疑惑。
周瑞深吸一口气，指了指韩子茵的背后：“转过去看看。”
韩子茵顺着光线的方向望去。
清冷的面庞上，出现了难以置信。
只见空地之上，水淋过的痕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爱心。
只是干燥与水渍的色差，外形甚至有点扭曲，地上有着两人散乱的脚印。
韩子茵的声音，有一些颤抖：“刚才……你走的那些路线……”
周瑞微笑道：“是走了一些弯路……”
看着韩子茵高挑的背影，周瑞从背后抱住了韩子茵。
韩子茵整个人都僵住了。
周瑞的手，环过了她盈盈一握的腰肢。
“但结果是好的……”
